《碧华年》浮生枯陌

29、第二十九章 心愿

　　第二十九章心愿
　　江南正式的花朝节其实是在二月十五，与月夕节相对。
　　人们会在这天结伴到郊外游览赏花踏青，姑娘们也会剪五色彩纸黏在花枝上赏红，放花神灯。
　　商贩会出售莳花供客人装饰，也会在花神庙前杀牲供果以祝神诞，演戏娱神。引得众多游客前来，顺带牵动了市场，渐渐形成了盛大的庙会。
　　“这种花糕真好吃！”鸿雪拿着块做成花型的糕点大嚼特嚼：“就是太甜了，吃多了就腻了。”
　　“按你那种吃法看着都腻了。”华澹忍不住摇头，这种甜点本来就是一小口一小口的细细品味的，这么粗狂的吃法简直浪费美味。
　　“好吃的东西当然忍不住先吃个过瘾啊，不是吗？”
　　“太贪婪会吃不下其他东西的。”
　　碧空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刚出锅的炸豆腐，炸得金黄的表皮与依旧柔嫩的内里配上甜辣的酱汁还有切碎的小葱，恰到好处的美味让人忍不住继续咬下下一口。
　　鸿雪啃了一口手上的东西，辣的嘶嘶叫，又忍不住继续啃：“这个是什么？”
　　“麻辣兔头。”
　　“噫！好残忍，但是好好吃！”
　　“……不明白鸿雪师兄的喜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嘛……也就那样吧。”
　　木灵与方菲胃小，一路上胡吃海塞的早就已经吃饱，正一人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慢慢舔着。
　　路边的枝头都挂满了各式灯笼，抬头望去，灯光与星光交织璀璨，好看极了。
　　“木灵姐姐，你看那个鲤鱼灯笼好好看！”
　　“那个应该附近的摊子上有卖，我们去找找看吧。”
　　她们刻意留心了一下卖灯的摊子，瞧见商机的摊主也招揽得更卖力了。
　　“要河灯吗？”
　　“河灯？是送灵的河灯吗？”为什么会在花朝节庙会上卖？
　　木灵啃了一口山楂：“各地风俗不同，我们这里的河灯求子祈福送灵什么的都有。”
　　“嗯嗯，等月上枝头，在花神庙里上一炷香，拿一盏河灯到河边放下，为家人祈福或者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卖河灯的妇人对木灵和方菲眨眨眼，悄声道：“祈祷姻缘也可以哦。”
　　花朝节对部分女性还有另一重含义，她们会在花朝节出门赏花时寻找自己的爱人，也会在花神庙前祈祷自己的姻缘能够被神保佑。
　　方菲：“！”她是怎么看出来我有喜欢的人的？
　　“别慌，人家只是看见每个姑娘过来都这么说一句而已。”商贩的小把戏，木灵见多了。
　　不过她们还是买下了几盏河灯。
　　“离大戏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先去放个河灯也行。”
　　“木灵姐姐要祈祷什么呢？”
　　“希望今年风调雨顺事事安康蜃皇祖宗能成熟一点少睡一点丹叶爷爷能开心丹参爷爷能轻松一点丹青爷爷可以多说话爹娘能身体健康多赚钱六姨跟她媳妇能和和美美我能变瘦长高变漂亮然后找到个长得好看的男人给我家倒插门……”
　　“……木灵姐姐你太贪心了……”
　　“啊，那就祈祷我能事事顺心如意吧。”
　　“这也不是一般神能办到的啊……”
　　“我可是从一出生就被神眷顾的人，这点愿望小意思啦！”
　　“被神眷顾？这说得也太夸张了吧。”
　　“对于凡人来说我们修士就是神，那么对修士来说，最接近神的存在就是蜃皇祖宗了！而我是祂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你说我是不是从一出生就被神眷顾了？”
　　“这么说勉强也算……”这么逆天的运气只能用被神眷顾了来解释了。
　　“我的话，目前就缺个男人了，唉，不知道属于我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
　　“这个还是得看缘分吧……”
　　“也是……哇啊！”木灵突然脚下一滑，人眼看就要摔倒。
　　“没事吧！”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免去了她摔个屁股蹲的命运。
　　“怎么可能没事啊！谁丢的果皮，差点吓死我！”
　　男人无语了片刻：“……也是。”这么有精神看起来没事。
　　木灵借对方力重新站好，拍了拍自己的裙子：“不过，谢谢你伸出援手了。刚才吼你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不过以后走路还是要小心一点哦。”那个男人温和的笑笑，帮她把掉在地上的河灯拾起，转身走了。
　　木灵望着那人的背影，摸摸下巴：“那个男人……正好是我的菜啊……”
　　“木灵姐姐喜欢那种男人？”意外的普通呢，跟碧空华澹比起来。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会吃点白米饭的。”
　　木灵打了个响指，没响，但是意思到了就行。
　　暗卫已经出现在身后了。
　　“去帮我调查一下那个人。”
　　“这是犯罪哦，小姐。”
　　“暗卫不就是负责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吗？”
　　“我们也会有自己的道德标准的。”
　　“啰嗦！再不去人家就没影了，人丢了我就解雇你！”
　　“好的好的，我去了。”唉，生活不易呀。
　　暗卫把自己吃炸豆腐剩下的竹签丢到垃圾集中处，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乾坤门出品的特色暗卫，个性十足，能力爆表，绝不浪费一粒粮食，也不多扔一块垃圾。木灵从小就在用，已经不知道算是可靠还是不可靠了。
　　“出什么事了，你要叫暗卫出来？”碧空越过人群走到她们旁边。
　　“师姐，我刚才确定了一件事，就是——我果然是被神眷顾之人呢！”
　　碧空微微歪头，不明白师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了。
　　算了，她开心就好。
　　“师姐跟我们一起去放河灯吧。”
　　“我没什么要向神祈愿的。”
　　“我知道你不信神啦，但是愿望总得有吧，就当是给自己定下一个今年要完成的目标。”木灵牵起碧空的手：“再说了，许多河灯飘浮在水面上与星光交织，本来就是一副美景了。”
　　“好吧，我陪你去。”
　　“我也去，我也想许愿，我想今年能够遇到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和我结为双修道侣！”
　　“你完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怎么这样！”鸿雪哀嚎一声：“那我换个愿望。”
　　“你拿河灯做什么？”木灵将拿着河灯的手一缩，还是被华澹轻易抢到手上：“当然是有愿望想实现。”
　　“你居然也有对神许愿的一天啊？”
　　“我也觉得很可笑。”
　　人只有在自己的愿望无法自己实现时才会将希望寄托于神明。
　　华澹将莲花型的河灯点上，放置在水边。
　　『希望我的师姐能够……』
　　能够什么呢？
　　太久没有祈祷，如今他连自己的心愿该如何诉说都无能为力了。
　　华澹望向身旁的碧空，她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脸来。
　　“怎么了？”
　　“不，没什么。”
　　他许下了一个心愿。
　　『我希望我的师姐能够幸福，无论是哪一世，哪一个。』
　　『即便能给予她幸福的人并不是我。』
　　他轻轻将河灯推走。
　　那盏河灯载着他的心愿和诸多人的心愿一并顺水而下。
　　“你不猜猜我许了什么愿吗？”木灵蹲在河边对华澹说：“透露一下，跟你有关哦。”
　　“又不是小时候了……”
　　“嗯……也是。”木灵托腮：“你最近很奇怪。”
　　华澹：“……”
　　“虽然我说不出是哪里怪，但是你好像有心事。所以，要是你的心事能够解决就好了。”
　　“……”华澹低头轻笑：“你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傻瓜，当然不止我说的这些，我可是个很贪心的人。”
　　“你一向如此。”
　　『希望我在乎的人都能打从心底笑出来。』
　　我的运气一直很好，所以这个愿望也一定能够实现。
　　在木灵的视角，方菲正在迈向面对自己内心的重要一步。
　　“安尘，能过来一下吗？我有些事想要单独跟安尘说。”
　　如果，真的可以实现就好了。
　　方菲拉着碧空一直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再往前走就太僻静了，不安全。”
　　方菲停下脚步。
　　“我啊……喜欢安尘。不是那种朋友的喜欢，也不是妹妹对姐姐的喜欢，是那种以一个女人的身份想要跟你一起共度余生的那种喜欢。”
　　碧空愣住了。
　　“很轻浮吧，因为我们说到底今天也才第三次见面而已。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回去之后我也去想了很久。”
　　“是因为安尘对我很温柔吗？不是，我也遇到过很多对我非常温柔的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也很喜欢他们，但并不是这样的喜欢。”
　　“是因为安尘长得很好看，我才很喜欢吗？其实也不是，我觉得如果我以后有机会见到比你更漂亮的人，我也不可能会如此心动。”
　　“是因为安尘很强，给人很有安全感吗？好像也不是。我在父亲身上感觉到的安全感比在你身上感觉到的更强。”
　　“我想了很久，都没有一个答案可以告诉我，我是因为什么而喜欢你的。”
　　“我不知道答案，也找不出答案。”
　　“然后我又想，如果我以后遇到一个又美又强又温柔的人，我会不会像现在喜欢你一样喜欢上她呢？”
　　“答案是不，不是你就不行。”
　　“于是我明白了，我的确是喜欢你的。”
　　“我这么说可能很牵强。”方菲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现在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之前打好的底稿全忘光了，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我可以肯定的。”
　　“我的心为你而倾倒。”
　　“此时此刻，只是为你。”
　　碧空没有回答。
　　“当然，我把我的心意告诉你，并不是为了让你回应我什么的，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罢了，你不用为此感到负担。”
　　方菲渐渐开始慌乱，之前的勇气跟朝阳下的晨雾一样慢慢消失。
　　“喜欢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而已。”
　　碧空沉默许久，开口：“很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这份感情。”
　　果然……
　　有泪水在方菲眼里汇聚，她努力将泪意憋回去。
　　不能哭，不能给对方留下负担。
　　然后她的脸被人轻轻捧起，是她喜欢的温度。
　　一个吻落在她的眼睫，仿佛蝴蝶落在花上，拂去了她的泪水。
　　“我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去喜欢过一个人，也不了解到底应该怎样去喜欢一个人。我的心有缺陷，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残次品。”
　　什么？方菲这才发觉自己从第一句话开始，都没有好好看过对方的脸。
　　此时有万盏灯火与满天繁星在她身后，但没有一个比她更耀眼。
　　“谢谢你愿意喜欢这样的我。”
　　“……”
　　方菲明白了，她没必要为此有任何后悔。
　　“希望你以后能够遇到你喜欢，而同时也喜欢你的人。”
　　结束了。
　　……
　　“怎么样了？”当碧空和方菲回来后，木灵悄悄问方菲。
　　“嗯……”方菲摇头：“失败了。”
　　“你没事吗？”
　　“我没事。”
　　“真的吗？”
　　“稍微有一点，一点点难过……”方菲说：“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专门养来观赏的桃树，注定不会结出甜美的果实。
　　“但是我还是喜欢上她了……好喜欢好喜欢……”
　　那朵花盛开了。
　　“我不后悔，唯独喜欢上她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后悔。”
　　即便没有结果，她也依旧会铭记它盛开时的模样。
　　方菲将头依靠在木灵的肩膀上，泪水簌簌下落。
　　“我只是、只是依旧感到好难过……”
　　那朵花伴随着自己注定的命运，凋谢了。
　　而她没办法改变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