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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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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没事——以后有问题的话也可以来找我——好的，那么继续加油——嗯，就这样。”
按下挂机键，国木田把手机放回衣兜里。刚才他以前的学生打电话来问他一个数学问题，这让平时接到的电话内容不是委托就是太宰的骚扰的国木田感到有些惊讶，不过，转眼一想，国木田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消遣。虽然丢了课本已经有几年了，但有的东西刻在脑子里是忘不掉的。
今天事务所他一个人值班，本来的话，至少都应该有两个人，但其他人今天都有委托外出了，尽管在侦探社个其他人都有委托只有国木田一人闲着的概率几乎和中头奖一样了……哦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人来着。
中了头奖的国木田再次翻开手机，按下拨号快捷键“1”，“太宰”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中央。国木田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又“啪”地合上了手机盖。
反正一定又是在哪个地方自杀吧……
国木田微皱双眉，又重新把手机放回衣兜，视线这才回到办公桌前。此时，躺在他手边的刚才为学生解题用的草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国木田情不自禁拿起那张草稿，草稿上画着一条双曲线，一条直线穿过弧线而延伸，在距离那条直线一定距离的地方，有一条用虚线作的辅助平行线。
国木田出神地看着草稿上的两条平行线，联想到刚才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若有所思。
他觉得，那一对平行线就像是他和太宰一样。
太宰的过去在侦探社一直是个迷，也许社长会知道什么，但国木田却从未有去探知的想法。太宰平日总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样子，怎么看以前都应该是无业游民，但在处理某些委托的时候，他所展现出来的敏锐、缜密、睿智和果决却让国木田也不得不佩服。如果不是天才的话，那要掌握这些能力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和牺牲国木田也不敢妄加断论。而知道太宰拥有这些能力要推断他是天才或是奋斗者这件事情，却不是套用贝叶斯公式就可以简单算出来的。所以，向来克己自律的国木田也只是将这份小小的好奇深深地藏在心底。
不管过去的他们如何，现在的他们相处得融洽就可以了。
不过——
“诶？！国木田君不知道上吊健康法吗？快记下，快记下！”
“骗你的~”
“过分神经质的话会长皱纹的，快记下，快记下！”
“骗~你~的~”
——
这真的能算是关系融洽吗？
国木田不禁扶额，但看着草稿上的平行线，又苦笑起来。
这样的相处模式倒也还行。要是哪天太宰真的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工作不打扰自己的话，他或许还真的不习惯了呢。
就像一对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
但对曾经担任数学老师的国木田来说，这也并非一件坏事，因为他知道，两条直线一旦相交，从交点往无限延伸下去，两条直线上的点与点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大，最终两不相见。
而一对平行线，即使从来不会有过于亲密的行为，却也一直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不管在自己的轨迹上行至多远，转头，总会发现，有人一直都在。
国木田把草稿夹到分类为“其他”的文件夹里，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抽出一本书正准备打开来看的时候，事务所的门被拧开了。
“嗯？欢迎——太宰？！”以为是有客人上门的国木田向门口看去却看到浑身湿漉漉的太宰，他连忙从杂货区抽出一条干毛巾走过去。
“给，今天又是入水自杀吗？你也该差不多一点啊……”国木田把毛巾递到太宰面前，另一只手叉腰，用惯常的无奈语气说道。
太宰的花式作死法国木田已经有深刻的体会了，所以这次国木田也当这是太宰的日常来说教，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说过几次了，每次也知道肯定起不了作用但是就还是忍不住要说。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国木田不止一次对此叹息了。
然而今天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下雨了。”太宰没有接下国木田递过来的毛巾，他稍微抬起了头，打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他的脸颊上，加上他今天奇怪的样子，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
国木田有些奇怪地回头，窗外是黑压压的云层，有些脆弱一点的树木已经弯下了腰，似乎可以看到呼呼的风声一样，不过虽然天气的确算不上好，可是并没有下雨。
“喂……太——”国木田又转头刚想要问明情况，只看到太宰脱下了风衣外套，摇摇晃晃地往室内走，经过他的时候，脸上滑下一滴水珠，从侧面看过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国木田看着太宰摇晃的背影，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谷崎的话，一定是直美遇到了事故。
乱步的话，或许是社长对他说重话了。
敦，情况太多不好列举。
与谢野医生，没能买到限量商品。
但是太宰……
国木田想象不出，能让太宰变成这样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但他并不会问，因为一旦有所偏差，两条直线便再也无法维持恰如其分的平行。
国木田看着太宰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轻叹一声，又从杂货区取出了两件东西，事务所虽然是办公的地方，但是大家许多时候都待在这里，所以有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社长还是很细心地准备了的。
他走到太宰背后，一把将手中的干净毛巾按在太宰头上。他感觉到，在自己的手隔着一层毛巾接触到太宰的头时，对方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别动。”国木田的语气很轻，却不容反驳。
于是太宰更加放松了身体，老老实实地埋下头。
国木田隔着毛巾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替太宰擦着湿透的头发。他看着太宰脖子上的绷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脖子上的绷带也拆了吧，湿气聚集在颈部也容易生病。”
“恩。”太宰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应了一句。
头发擦干得差不多了，于是国木田伸手拆开太宰脖子上的绷带，长年受到绷带阻隔的白皙皮肤上留下了几圈绷带的痕迹和拆开时湿漉漉的绷带留下的水迹，太宰本能地缩了缩头，国木田用毛巾给他擦干，然后拿起刚才从杂货区取出的另一件物品。
“嗡——”不算大的机械转动声在安静的空间中响起，由此转动带来的一阵热风吹向太宰尚未干透的头发。
国木田一边梳理着太宰乱蓬蓬的头发一边细心地吹着，太宰的温度和热风的温度在手中交替，黑色的发丝在指尖流动，这让国木田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太宰的头发很软，摸上去十分舒服，指尖按揉着头皮的时候，太宰的脑袋也随着自己的力道轻晃，整个人比最开始的时候也放松了许多。
国木田看着稍微放松了的太宰，刚才沉重的心情也得到了一些缓和。
两人之间难得的和谐场景在窗外开始变得恶劣的天气下生出暖心的温度。
国木田不知道太宰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现在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只是，能和太宰这样相处的机会实在太少，国木田竟情不自禁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然而吹风的功率很大，所以不一会儿就将太宰的头发吹干。国木田小心地收好吹风，将从杂货区拿出的最后一件物品——大毛巾披在太宰身上，然后顺手帮他接了一杯热水放到面前。
整个过程，除了拆绷带那里，两人没有一句话的交流。
国木田再次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拿上刚才准备要看的那本书，带上钢笔，朝门口走去。
他虽然不知道太宰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太宰现在需要一些空间。
“我就在楼下，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握上门把，国木田侧了一个身，语气很轻很平淡，比平日说话略温和了一些。
“国木田君。”就在国木田要踏出门的时候，太宰终于开口了。
他的语气有些奇怪，但是国木田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
太宰手里捧着热水，转过头来看向微微皱眉的国木田，嘴角扬起笑容，露出了国木田再熟悉不过的笑容：“骗你的~”
的确是那个笑容没错，每次捉弄自己成功之后太宰总会露出那样的笑容，然后他就会生气地上去掐着他的脖子使劲摇晃。
但国木田今天却没有这么做。
“是吗。”他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凝视着太宰一如既往的笑容，最终轻闭双眼，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踏出脚步，关门。
事务所的门一合上，远处黑压压的云层后面就传出隆隆的雷声。随着天际划过一道闪电，淅淅沥沥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下雨了。”国木田扶了扶眼镜抬起头，低声喃喃。
门的另一侧。
在国木田离开之后，太宰依旧看向门口，脸上维持着刚才的笑容，过了好几秒，那个笑容才僵硬下来。
他收回视线，呆呆地盯着手中的热水。杯中升腾出一股股热气，就连倒映在水面的模样也模糊在双眼中。
太宰就这样任蒸汽扑腾在脸上，沉默了许久。
终于，他浅浅地收拢握着水杯的双手。
再浅浅地笑了。
——
事务所一楼咖啡厅。
国木田随意点了一杯咖啡坐在靠街道的双人位上，咖啡厅只有店员和自己，耳边是鸣鸣的雷和哗哗的雨。贴着玻璃的水一注一注地往下淌，如同艺术幕布。
国木田突然想到什么，他拿出钢笔，翻开书的扉页——
「鸣神の少しとよみてさし昙り雨も降らんか君を留めん」【注】
「鸣神の少しとよみて降らずとも我は止まらん妹し留めば」【注】
——————————————FIN————————————
【注】：
出自《万叶集》雷神短歌，中译如下：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