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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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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纪年历254年春,边境小镇克罗恩一如往常安宁。这是萨克利亚与曾经的波德米拉帝国接壤处,距离当年引发神圣之战的哈达卢斯防线不到二十公里,地势奇峻,整个镇子位于悬崖之上,陡峭的山崖上能看到不远处内陆湖的美丽光景,翻山穿过隧道才有通往普拉多拉荒原的例行马车,向来是个人口密度不高的镇子。
这样的一个小镇虽在边境,却非边防要塞,由于地理位置不便,在波德米拉帝国灭亡之前便鲜少有外人出入,中规中矩,也谈不上闭塞,镇上每一个人都彼此熟悉,仿佛在这里生活了世世辈辈。
清晨时分,一个棕发著格子布裙的少女怀里抱着篮刚出炉的长面包穿过街道。这个点她帮忙的店子还没开门,学校也还大门紧闭,她却是行色匆匆,湖绿色的一对秀丽双眼左右环顾着,柔和的脸蛋上隐有一丝单纯的期盼。正当她穿过礼拜堂广场、即将走出镇子,却在不远处的橄榄树下看到了一个陌生少女的身影,不由愣住了。
女孩子有极好看的侧脸线条,额白皙饱满,娇柔的双颊,下颌线条清雅秀丽,她的头上没有这岁数女孩子常见的缎带或其它什么精致的小玩意儿,也没有梳成发辫,金色的鬈发只是自自然然地披散在肩头。她定睛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同龄的金发少女,她双手负在背后立着,生得极可爱,手足纤细,五官甜美,更难得是,那种混合着孩子气的娇俏又带点莫可名状的飘逸,顿时使得她就像平白现身在这古树下的精灵。少女像是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侧头朝她一笑,淡奶油色的肌肤上粉颊绯红,神情姿态都包含着纯如白雪、清如山上泉水的纯真。
「对不起!」她不觉涨红了脸,点头道歉。
「唔嗯~」少女笑着摆摆手,「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吗?」
「是的。你是……?」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怎么会到克罗恩来?来干什么?她心里有诸多问题,但奇怪的是,面对眼前的金发少女,她却没有任何怀疑和敌意,甚至不好意思过多发问。
金发的少女似乎清楚她的疑惑,只是说,「我很快就要回去了,我正在等人。」
「你是哪里人?那个,如果这个问题不是太唐突的话…」
「一点都不会,」少女对她肯定地一笑,同时示意她可以走近一些聊天,「我从王都肯达卡帕特来,已经到过萨克利亚很多地方,不过还是头一次来这里。这里的气息真特别,同样海拔的风很少会像这样带有海水一样淡淡的清新盐味儿。」
她顺从地走上前,也更迷惑了。风的味道……这个少女的措辞有些奇怪,还有那让人不自觉被吸引的特别的气质。「海水味可能是因为那边的喀特尼斯湖,」她伸手指了指肉眼可见的内陆湖的方向解释,「那是一个盐湖。」
「原来是这样~」少女拍了拍纤白双手,很是高兴的样子。她却发现了为什么总觉得这少女的举止有些不同,走近之后才注意到,少女金绿色的眼眸没有焦距地停在某一点,像一对美丽却黯淡的天河石。
她忍不住问,心里竟是有些为她难过,「你的眼睛……」
「嗯,我看不见,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啦。」少女说着,神态最自然不过地向她伸出手,她下意识地就握住了,「你的身边有黑色的影子,但如果是你的话就绝对没问题。」
?正当她想发问,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安琪莉可。」
「是?」
她脱口应道,突然发现应声的并不仅仅是自己,金发少女向牵马走来的男人绽开一个由衷的笑,而男人挑起眉,目光巡过两人,露出了些许讶异的神情。「小妹妹,你也叫这个名字?」
眼神相触的瞬间她吃了一惊,这男人英俊得太过锐利,她从没见过这么火一般燎原的红色短发,也没见过这么有压迫感的淡蓝色眼睛,仿佛随时可以把人看透。她情不自禁地把他和心中另一个人比较了一下,同样是让人过目不忘的身高和长相,眼前此人却是更似具侵略性,当他直视别人的时候,会让男人不安,女人颤抖。但和这个甜蜜无邪的金发少女走在一起,出奇的般配。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单独看他们中的一个已经很出挑,两个人同在一个地方,更是能体会到某种相互辉映、鲜明凝聚的光亮。
见她呆呆地望了自己好一会儿,他的嘴脸噙上暧昧又满带玩味的弧度,「我知道这张脸值得一看,但你这么热情地盯着我,会让我最重要的Lady误会的唷。」
她的脸红透了,这种类型真是不知怎么面对。好在金发少女出声替她解围,「奥斯卡,你又来了。」少女不满地嘟着嘴,「也不怕把人家吓到。」
「看,容易被人爱慕也是种罪过。」他嘴上说着,却已握住金发少女的小手,搂将了过来抱上马,拉她抓牢缰绳、固定脚蹬让她坐得舒适,动作无比温柔,满身咄咄之意化作最轻柔的呵护。男人翻身上马坐在少女的身后,向她迸指飞了个礼。「再见了,小妹妹。」
「再见,安琪莉可。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时候,你可以给我写信,寄到王都的Q.X.学园,」金发的少女在马背上转身向她挥手道别,「我的名字也叫安琪莉可,安琪莉可•立摩朱。」
「那两个人是谁?」孤峻的银发青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他的容貌过于显眼,做流浪剑客打扮的装束显也不是本地人,流露出警惕之色的双目一金一碧,竟是罕见的异色双瞳。
她摇摇首,「我也不太清楚……总觉得我们还会再见的。」
策马跑过了山头,他们便和扮作商队的车队汇合,后者之前先绕路去附近邮驿站取了王都方面惯例寄来的信件。安琪莉可踏进马车,红发的德拉克族女术士即刻迎上前扶她坐好,再周到地塞上一个软垫递过打开口的革袋口,「见到您想见的人了?」
安琪莉可•立摩朱喝了口水,礼帽的摇了摇头,「没有。不过也不用再停留了,本来我是觉得克罗恩那一带有些奇怪的阴影,但现在看来似乎和拉•伽没有关系,更重要的是,我见到了一个有纯白灵魂的少女,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靠近时能察觉那附近的力量很圆融,丝毫没有混乱的气息,而那个阴影正在那孩子的加护下,虽没被完全净化,暂时对萨克利亚也没太大的威胁。」事实上,镜中那次以后她不曾感知到拉•伽的存在,但安琪莉可知道它一定还在,潜伏于这片土地所有的黑暗之中,沉眠于水底的深处,等待着复苏时刻。憎恨与悲哀,无法实现的心愿,痛苦和绝望,诞生出拉•伽的本源,恐怕正是历任『磬』和『关系者』本身,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找到它,与它交谈一二。具体打算怎么做她并不明晰,但总觉得……她能感受到它的寂寞。
莎拉笑了一下,眼前少女不知不觉中成长了很多。她从两年前的夏天见她一路走来,有不合群、甚至是不合宜的清澈,孩子气的执着,有满身伤痕之后仍一视同仁的理解与爱,也曾有惶恐、不安、悲痛与疑惑,但,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并且凭着自己的力量战胜了,才是最难能可贵的,至此,『王印』所选择的这个少女,言谈上的柔软语调始终有如春暖阳的清新,而令人信服的平述与沉思已有种微妙魄力,叫她甘心相随。无意识中也让他人为之行动,就像巨大行星的引力一样,这或许本就是『磬』所具备的特质之一。「您这么判断就行。说起来,前面就是哈达卢斯防线了,我们是否要进入阿尔卡迪亚境内?」
「也许再过一阵子吧,我想先回王都一次。」
他们在一年多时间里,途经马莫斯、莫莱托、韦斯、梅塞里昂、沙尔曼等地区,基本已在萨克利亚的疆域内转了一遍,整个国家的渊本基本已被『磬』的气息和行迹所稳固,虽不再回复过去得天独厚的四季如春,也没有极端的严寒酷暑或重大自然灾害发生,可这次行程的另一个目的却始终未能达成。莎拉提议,「阿尔卡迪亚是帝国瓦解后分裂出的最大的一个国家,也保留了最多的技术和魔法典籍,我们要寻找恢复视力的方式,去那里一次可能是个值得一试的折衷办法。」
安琪莉可的脸上忽而闪过一丝赧然,绞着手指小声解释道,「…莎拉姐,我不想错过罗莎丽雅的婚礼嘛。」
她不禁莞尔,「我明白了,等去过王都稍作休整,我们之后再谈论吧。」
「说起来,莎拉姐,什么时候轮到你和帕萨先生……?」
莎拉秋波一转,衬着极有异域情调的小麦色肌肤和兜帽下若隐若现的鳍状双耳,美丽而奇异的金色眼瞳闪动着动人心魄的魅力,嫣然一笑动人心,「我和帕萨与您不同,我们无需这些异族的仪式,尽管我们隶属于对立的部落,也曾被迫离散,但现在整个德拉克族的处境如此,族群曾经的内部矛盾更不能割裂彼此重逢后最热烈的爱。按照你们萨克利亚人的理解,我们已是热恋的情侣、相守的夫妻,总有一天我们会重回斯尔利法探寻族人,到那时候,我们会在大祭司殿中交换誓约、获得塞尔尼波耶神与族人的认同。」
金发少女听得神往,喃喃感叹道,「感觉就跟小说里的恋爱故事一样,好羡慕~」
「咳,」车窗外传来一声无奈干咳,莎拉拉开帘子,朝着神色郁郁的奥斯卡•雷多尼昂含笑不语,后者耸了耸肩,「有你母亲还有马歇尔寄来的信,要听吗?」
「我要听我要听~」她雀跃欢呼起来,都没想到喊停马车,不假思索地摸到车门把手,一推开门就向外伸手、飞探出身,随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了出去,安置在马上身前──这基本上就是旅途中除了马车以外、安琪莉可待的时间最多的专属位置。
(小说故事一样的恋爱,压根没必要觉得羡慕吧。)
莎拉看着司空见惯的这幕,这两个人之间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和气氛……这种程度却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纸,简直太让人无语了!在她看来,非要遵守那个和朱烈斯大人的约定的奥斯卡真是蠢透了,面对安琪莉可这个不开窍的小姑娘,该下手的时候就要下手!
(夜空中点点的星辰,把这两个人真实的心意连接在一起吧。)
她在心底暗暗念了一个小咒语。不是她对朱烈斯大人不忠诚,谁叫她天生就是恋爱中少女的最佳战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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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来信絮絮叨叨讲了父亲的工作和两人旅行计划、预备晒干留给她的葡萄干罐子被邻居的小猫踩翻、在克朗多女子学校的好友莎莉又换了新男友之类的事情,最后满怀爱意地再三叮嘱女儿睡觉要盖好被子,不要感冒,不要吃坏肚子云云。在避开众人一段距离的天然观景台边,安琪莉可同坐在石凳上涨红了脸,却连奥斯卡那种边读边忍着笑的音调都不介意了。
在结尾『爱你的爸爸妈妈』的前三个字刻意拖长了一会儿,他收起这封信,放进她的掌心,宠溺地摸摸抱着信笑得满脸幸福的少女的头发,再打开后一封马歇尔的来信,拆开的动作明显就随便多了。
〖安琪,〗
少年细心地将字写得大些,还在每个字上都多描了几遍,或许是希望她能籍此摸出信的内容来自己阅读。
〖不知道这封信能否顺利地送到你的手上,上一次从朱烈斯表兄那里得到你的消息时,你已进入沙尔曼地区,现在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呢?
〖我希望你能收到,我亲爱的安琪,我只能大概地感知到你所处的方位,如果你能主动在心里呼唤我,或许我就能像罗莎丽雅一样清楚地知道你的近况了。呼唤我吧,我想试试能不能像『念』那样听到你说的每句话,我保证会做你最好的传话员~
〖我并不是埋怨罗莎丽雅做得不好,而是现在的她忙得不可开交,我和其他在Q.X.的人总是很难和她好好说上几句,而整理给朱烈斯表兄的信息,他也不会原原本本地转述给我们听是不是,我多希望能听到你所经历的详细的一切呀。
〖我们都很关心你,安琪,不知道你在外那么久都过得怎么样,随着我对绿之丰饶的体会越来越多,我也能知道你肯定是做得非常出色,应该也时平静喜乐,蒂雅大人说过,现在的萨克利亚是往良善还是险恶累积力量,与『磬』的心会有一定的联系,她还说,作为『磬』也好『关系者』也好,保持自己的特点随心所欲生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种健康的成长方式。
〖说了那么多蒂雅大人的话,你是不是有些疑惑?嘿嘿,其实我最近也时常出入洛特斯向蒂雅大人请教,努力学习控制自己的力量哦。朱烈斯表兄的改革初见成效,如果今后特权阶级的利益逐渐能被削弱、资源得到合理的调配运用,流向你的消极力量就会和缓,对你的消耗也会慢慢减轻,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萨克利亚或许就不再需要『磬』去牺牲这样悲伤的制度。至少朱烈斯表兄的想法我能理解,他说现在的萨克利亚像是保护在水晶球体中封闭的童话国度,所有人其实都依赖于『磬』制度带来的优异条件,尽管有阶级的矛盾,但在得天独厚的资源体系中未曾彻底激化,方才延续至今。他想要建立一个即便没有『磬』之力调和也能靠自身立足现世、面对挑战的国度。我想也成为你的助力,我会不断加油,只是你不在身边会有些寂寞。〗
他清楚朱烈斯大人的举措。就在他们一行人离开王都之后不久,光公爵召开了一次国会有史以来最有争议也最为危机重重的会议,尽管传唤了各大权贵觐见,他甚至镇定地抛出议题,而非一味强硬地要求,贵族们为协约的加价锱铢必较,接连十数天的会议中互相威胁,几乎就要拳脚相向,最后终于达成和解。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决断和行动力,尽管保留阶级的做法在那位暗公爵看来肯定是不够彻底的改革,但奥斯卡深明这样建立的新秩序,远比摧毁旧秩序来的困难,但也重要得多。只遗憾不能在朱烈斯大人身畔分担这个艰难且光荣的过程。
〖罗莎丽雅在其中也令人惊讶地发挥了极大作用,据说直接和卢瓦先生配合参与了那场决定性国会的全权准备,甚至是负责合纵连横的主力。明明大家的年龄相仿,还真是只能感叹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啊……啊,对了,你知道不知道,她已被选定作为赴弗芮瓦德的外交官,在和奥立威先生的婚礼之后,两个人度完蜜月很快就要前往弗芮瓦德了。她的话会非常胜任这个工作,何况还有奥立威先生在她身边,我一点都不担心罗莎丽雅,事实上我觉得罗莎丽雅正是因为准备赴任才和奥立威先生提前举办婚礼的,她肯定不愿前后以两个人的未婚妻身份出行,毕竟想想都知道会有多少闲言碎语,弗芮瓦德宫廷还会有人蠢蠢欲动吧。尽管他们两人在一起意外的感情很好,为奥立威先生着想,我都觉得他们早点定下来、而不用等罗莎丽雅的成人礼之后才结婚会是件好事。当然,我跟你说的这一段,你一定要对他们俩保密!
〖奥立威先生活得还是那么滋润自在,在他重返肯达卡帕特之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继续担任SEASON团长,但从去年年底他开始淡出学生们的视线,SEASON的排练也早由伊纳多前辈主要负责督场,还有一位迷之诗人担任剧本。我本来还当他是为了婚礼或者出使的事做准备,哪知…哪知!他居然是在Q.X.附近的街区开了一家高端定制成衣的店子,听说很快还会在卡洛璐开一家分店!!虽然现在剧团的戏服还是会由他承接,你说这是不是不务正业呢?慕名光顾的客人络绎不绝,却也鲜少能入他法眼,他倒是会抓我去当试衣模特……安琪,我受够了穿女装!他明明就已经有了罗莎丽雅嘛,干嘛还要祸害我,真是的,我要学会对他强硬一点!
〖我在今年里长高了很多呢,杰菲尔对此表现得非常暴躁(嘘)。春假结束后我也是高中部的学生啦,你的学业落下那么多,等你回来没准要当我的同班同学了~开玩笑的。蓝迪已经升入大学部了,不时会去帮维克多先生备课,还积极地为入选近卫骑士团做准备,很像他的作风是不是?去年夏天假期的时候他消失了整两个月,听说是去阿克阿诺尔找曾救过他的一对兄妹报恩,回来之后感觉整个人成熟了很多,在学校里爱慕他的女孩子激增,就是他本人对此还是不怎么开窍,被女孩子簇拥着搭话都没发现别人对他有什么想法,我觉得这样的蓝迪也不错,不然,不就要成为奥斯卡学长第二了嘛。〗
他看着少女忍不住捂嘴偷笑的可爱表情,挑了下眉,接着往下念。
〖杰菲尔到今年秋天也该升班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和蓝迪被分进同一个班。今年高中部收入第一批弗芮瓦德来的交换生,其中有个叫瑞秋的天才少女,据说是阿尔卡迪亚科研院推荐到弗芮瓦德游学的,在工理课上对杰菲尔各种挑战各种穷追猛打,杰菲尔表面上对她嗤之以鼻,其实私下在我面前已经爆过好几次了。我也在公众必修课上见过她几次,觉得挺有趣,要知道能当面把杰菲尔损得暴跳如雷的女性可是很罕见呀,那光景可惜你没看到~这个瑞秋似乎和恩斯特先生也有旧交,完全不把他当回事,这好像让杰菲尔更生气了,却又坚决不肯承认,这别扭的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卢米埃学长毕业后学校的保健室换了克雷德小姐来照看,感觉都没有温柔的气氛了,好在他在Q.X.还任了一门绘画课,能不时见到他的身影。蒂雅大人为克莱芙家重新正名,国会归还了他家在斯帕的府邸,但除了这和基础的津贴以外,卢米埃学长婉拒了其他,包括贵族院的席位。他用那些钱和画作的收入在城下区开了一间音乐教室,免费教小孩子学乐理和小提琴,我去那里看过,还见到了他的母亲,果然是位超有气质的大美人,和蒂雅大人长得颇有几分神似,不愧是拥有和王室相近血脉的海之贵族。卢米埃学长似乎随着母亲身体的康复变得更开朗了,身上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变化,虽然还是惯用敬语,但最近和奥立威先生说话时语意越来越明显的干脆,我有时会摘些新开的花儿送去给他,听听他的琴声,他会一边轻声细语地向我道谢给我倒茶,一边转身对纠缠他去试衣的奥立威先生礼貌微笑着送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奥立威先生居然是完全拿卢米埃学长没辙的,那个奥立威先生!卢瓦先生也时常会去做客,偶尔还会带着法埃凡谢尔四世陛下同去,笑称他们是茶友组合。你知道吗,卢瓦先生他继承了爵位,现在是位真正的大公了,但我看这些对他没有一点影响,他还总是悠闲地泡在南部资料图书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理那么多日常事务的。他可比朱烈斯表兄更需要一位贤内助,说起来,你觉得蒂雅大人和他们谁更般配一些?女王如果要下嫁,两位公爵无疑是最佳人选了,只是不知道当事人是否有意。卢瓦先生已经快29岁了,难道要一直与书为伍?杰菲尔说那对卢瓦先生来说才是最正常的状态,我是无法理解啦。
〖另外和你说个绝密的小道消息!听说路易斯先生(还是说我该叫他克莱维斯先生?他曾当着朱烈斯表兄的面让我们都叫他克莱维斯,但我实在分不清他那是说认真的,还是在嘲讽朱烈斯表兄)的府上常能听得到一个小女孩的笑声,这消息从公爵府的帮佣那里传出来,绝对可信,消息来源还惊恐地说她的主人面露沉静笑意的时刻越来越多,府里有几个女仆因他罕见的笑容晕倒被抬出来,也不知是吓晕还是迷晕。现在这已是社交圈最热议的话题,人人都猜路易斯先生是不是将自己的私生女带回了家,但根本没有人敢去向他本人证实。我当然也不敢,如果你回来,请记得问到答案之后告诉我,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好奇心吧。
〖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呀,安琪,我想你一定不会错过罗莎丽雅的婚礼。春天本就是适合喜悦归来的日子,在两个礼拜前我们家迎来了久别的客人,卡迪斯先生(我和你说过,就是送我丘比的人)从斯尔利法岛远道回来,带来许多当地特产,还大大丰富了我家酒窖的藏品。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多木桶运回来的,可能整个人都风尘仆仆地睡卧在运货马车上了吧。好吧,妈妈很高兴,其实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他。卡迪斯先生是个很奇妙的人,希望有机会能介绍你们认识,他知道各地的民俗奇谈,或许对于你今后的行程会有很多帮助。
〖安琪,在你离开之前,我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对你说。还记得我们在石楠庄园的第一场舞会吗?你曾答应过,等我长大,一整晚就和我一个人跳舞,〗
他读到这里吹了声口哨,「你居然还给过这样的承诺?当年的小妹妹也很不简单嘛。」
安琪莉可先是一脸迷糊,反应过来之后整张脸开始升温,「欸?不是奥斯卡想的那样啦,讨厌,不要念了一半停下来。」
〖我知道你不可能重做回德•加尔德洪家的小姐,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会一直保持着旅行中的状态,因为在我们努力将你从重担下解放出来之前,现在你肩负着整个萨克力亚的安稳,没有了集中凝聚的棱镜,为将主神的气息和人心所向均匀落在每寸国土,你无法在某一处停留太久,而且你的视力还没恢复,当年的那个承诺看来是很难兑现了……可是安琪,答应我,如果这次你回到王都参加罗莎丽雅的婚礼,让我作为你的骑士吧,不是奥斯卡学长,不是卢米埃学长,不是杰菲尔和蓝迪,甚至不是朱烈斯表兄、卢瓦先生或者克莱维斯先生,请让我陪伴你整个舞会。别忘了,因为母亲和西尔薇亚姐姐的缘故,我也是你的血亲──虽然我更希望自己不是──我已经满16了,和我们相约的那个夏天的你一样年纪,有能力也有足够强烈的意愿守护你。安琪,我有许多关于你的心愿无法达成,但这是你能为我做的事,这对你只是一件小事,对我来说却是那么的重要。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我们约好了哟~!
〖我对你的心情始终没有变过,随信附上妈妈的问候,祝你一切都好。期待你很快就能在王都与我们相会。
思念你的,
马歇尔•德•伊西尔德〗
信还没结束,在署名之后有少年写得奇小、略显严谨的一段话,那是写给念信的他的。
〖(奥斯卡学长,如果你能看到这段的话,我是真的很感谢你替大家好好地有在守护安琪,也请别忘了你向朱烈斯表兄的承诺,在安琪痊愈、或是旅行结束回到王都之前都不要对她下手,要知道骑士除了被保护人的安全也会守护其名誉,更何况『磬』能否婚假仍是个不确定的问题,你是真正的骑士,我一直最崇拜奥斯卡学长这点了~)〗
(无聊的小鬼……)
奥斯卡盯着最后的这段,简直是满纸透出的恶意。为什么自己会一时被热血驱使主动作出作茧自缚的承诺,回想到当时情景,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打断他不快回忆的,是少女向他伸出的手。「奥斯卡,」她朝着他的方向稍抬起头,眉梢眼角,尽是说不出来的茫然,小手落到他的脸上,用指尖描绘着他的五官,再落到下巴刚毅的棱线上,黯淡的绿眼睛中逐渐有了一点亮彩,「你是在生气吗?」她在他没剃须有些扎手的脸上轻轻触摸。
他反手捉住她的,靠得那么近,在她眼中寻觅着什么,心在胸腔砰砰作响,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娇柔饱满的双唇轻启,「我似乎…能看到你的一点轮廓,可能是因为最近消耗开始减少了,这附近又刚好有那孩子……呀!」
暖风轻柔拂过,带起一片春花烂漫,他在纷扬的草屑和光点中低头吻住了她。震撼来得如此意外惶恐,却又似最理所当然。片刻之后,她无所适从的双臂似有自主意识地绕过他的脖子,搂住他,献上最羞涩的回应。
我爱上一位芳如春华的少女,
清风吹拂在她的脸颊,
她的双眼晶莹,仿佛晨星,
她笑声清脆,就像云雀的欢唱。
她总在清晨跑上翠绿的山冈,
快乐地看顾着大地的永春,
少女啊,你可知道我心中所想?
晴空下洒到两人眼睑上的橙色阳光,那一地洒落在整个萨克利亚大地上的,就像是一种再香甜、温暖不过的快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