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铃一尸走江湖》Tadashi

14、死人的血

　　林铭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鸡腿的情况并不乐观，长期的禁食会导致他的情绪变得异常暴躁，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然而在这段时期里她几乎没有见过他暴躁的一面。他总是笑着的，仿佛并不是个被饿了很多天的僵尸。
　　她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僵尸了，鸡腿是特别的一个，她相信对方的真诚与善良，她一直相信。
　　最重要的是，她从未想过放弃对方。
　　总会有办法的，她告诉自己。
　　树林里的光线并不是很好，她跟着小黑狗走了一段路才找到鸡腿，对方正狗搂着身子靠在树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真是狼狈啊，这么痛苦的话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她看到对方猛地抬起了头，那双眼里有无法掩饰的饥渴之意，她想象不出来对方有多痛苦，也不清楚对方像这样在树林里度过了几个夜晚，但她知道任其不管的话事情只会变得更加糟糕。
　　她已经做出决定了，她愿意为对方一试。
　　这恐怕是林铭这一生做过的最糟糕的决定了，她拉起衣袖把手臂移到了即将丧失理智的僵尸面前，静静地等待对方的攻击。
　　疼得不像话，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疼了太多，被咬中的那一瞬间她就开始后悔了。她以为自己可以闭上嘴乖乖牺牲一次的，哪怕只有这么一次，可她发现这真的是太难了。她是一名道士，有些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出手了。
　　而被符弹开的鸡腿在跌倒之后慢慢恢复了意识，难以置信地看向林铭。
　　“阿铭...我刚才做了什么...”
　　林铭忙拿出了带过来的糯米，僵尸的咬伤不比别的生物，不硬生生地撕开的话伤口是不会太大的，鸡腿咬她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意识，但也留了情面，伤口整齐也没有划开，流出来的鲜血不多，她用糯米敷一会儿也能解个燃眉之急。
　　“表现不错，但我正在想该怎么找个别的方式代替这...我把血放出来给你喝，你觉得这方法行么，被你咬着实在是太疼了。”
　　她的话才刚落下，就看到鸡腿跪了起来开始伸手指扣喉咙，一副在催吐的模样，把她气坏了。
　　“喂，你什么意思啊。”
　　她踩在对方的肩膀上，呵斥道：“还想吐出来？我的血不好喝啊！”
　　她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对方抬头，听对方道：“好喝...阿铭的血很好喝。”
　　鸡腿的表情让林铭有些不适应，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方在责怪自己。可她明明清楚这些，却不会说什么安慰性的话语，她想她还是不够体贴。苏新里和师父从小便惯着她，她习惯了接受他人的体贴，却忘了对他人体贴的方法。
　　鸡腿慢慢站了起来，虽然还打了一次晃，但显然精神了许多。
　　“阿铭，以后不要这样了。”
　　林铭不知怎么就从对方的这一句话里听出了命令的意思，可能是因为对方的语气过于认真的缘故。敢这么“训斥”她的人只有她的师父和苏新里，她从没想过给鸡腿这样的权力。
　　“我给你什么你就接受什么，我的血怎么也要比灰婆的好喝吧，你还敢对我说教。”
　　她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好，说话的态度也偶尔会恶劣一些，但每次不都是鸡腿乖乖点头就过去了。
　　这回却不一样了，对方显然不打算让步，比她的态度还要更加强势。
　　“我不接受，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找个别的道士收了我。”
　　林铭不可否认自己被这话吓到了，因为她能听出来对方不是开玩笑的。她养了这个僵尸这么久了，对方竟然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打算找个道士自杀，她难以接受。
　　“好啊，你去试着找看看啊，我就不相信你能随随便便就遇到个道士。”
　　当夜他们再无交谈，回到屋子里后也只有小黑狗时不时地发出点声音。林铭几次没忍住差点把小东西踹了，她感觉得到对方是在劝她跟鸡腿和好，可现在有伤在身的是她，她都为他牺牲了，凭什么她还要低头？
　　林铭失眠了，上一次这么生气烦躁好像是那个姓赵的刚上芜山的时候，还真是久远。她打开房门就看到了鸡腿，对方正在处理院子里的杂草，有时候她真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把这儿弄得如此体面舒适，他们又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不是不喝我的血么，那你也可以离开了啊，找别的饲主养你吧，我是养不起了。”
　　鸡腿一怔，回头看向林铭，他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气话，都相处这么久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脾气。以往他都是能退则退的，但这次他已经做好决定了。
　　他不能退步，为了林铭的健康，为了不成为林铭的负担和累赘...最重要的是，为了留在林铭的身边。
　　“阿铭，我不喝你的血是因为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我不会离开的...只要你不扔下我，我是不会主动离开的。”
　　林铭猛地惊醒，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慢慢恢复了理智。
　　“我真的是..我被你这么单纯的回答不知拯救了多少次。”
　　她向前迈出几步握住了对方的双手，对方的指尖还沾着些泥，她开始琢磨对方追求的或许一直都是这么简单平静的生活。
　　“鸡腿，我们收拾一下，今晚就出发赶路吧，我们得快点赶到景芸山了，冬季也不远了。”
　　鸡腿看了眼林铭身后的屋子，他们才住了不过几天，他实在舍不得。
　　林铭看出了鸡腿的心思，笑着道：“还会回来的，又不是一去不复返了，这屋子留在这儿，也跑不了。”
　　他们在这儿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林铭已经想好了，等事情办完，他们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回到这里。
　　林家父子没想到两人会突然道别，本想急忙准备点什么的，林铭却先一步送出了一小袋的碎银。
　　鸡腿也愣住了，他了解林铭，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对方，林铭是绝对不可能送银子的。
　　“林小豆要到上学堂的年纪了吧，这附近也没什么私塾，你爹爹要为你准备这些一定要费不少精力，记得听爹爹的话，知道不。”
　　她是道听途说的，村子里的几户都在商量怎么把孩子送到最近的镇子里上学，她就觉得林小豆也应该去。
　　林家父亲满怀感激地道了谢，他知道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鸡腿没走出多远的距离便问道：“阿铭，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小孩？”
　　林铭想了会儿，答道：“我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孩，林小豆就挺不错的。”
　　鸡腿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觉得林小豆长得多好看，凭他的外貌，他的儿子一定会比林小豆好看多了。
　　“阿铭一定会很喜欢我的孩子。”
　　林铭瞥了对方一眼，虽然不想刺伤对方的心灵，但还是没忍住，回复道：“僵尸早就失去那方面的能力了，你怎么可能有孩子。”
　　“哪方面？”
　　林铭顺着向下看去，最后视线固定在了那个位置，鸡腿这才明白过来。
　　如果他不是个冰冷的尸体，现在一定会脸红发热。与所有男人一样，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评判，但这么久以来他的那地方确实没有起过反应。
　　夜晚两人在一片空地露宿，林铭把林家父亲送的鸭子扔到了鸡腿身上，吩咐道：“不想吃也试试，不想喝我的血，我们只能逐个尝试别的办法了。”
　　鸡腿知道林铭的道理是对的，但他光是看着这只鸭子就想吐了，要是真咬下去...
　　然后他吐了一整夜，闹得林铭都没有睡好。
　　林铭没想到对方的情况会这么糟糕，亲眼证实了之后她只觉得更加焦躁了。对方竟然会因为咬了一口鸭子而干呕了一整夜，甚至还倒吐出来了一些血。她怀疑那是她的血，心疼坏了。
　　鸭子的血不行，他们只好又尝试了别的动物，可最后都失败了。
　　鸡腿的情况显然越发的不妥，但林铭这一次的耐性比之前要多了许多，没有轻易提出任性的要求。
　　这种情况直到林铭想到了义庄之后才有了转折，义庄是放置死人的地方，他们还没试过死人的血。
　　鸡腿有些忐忑不安，他总觉得这么做是不对的，毕竟死者还未被下葬。可当林铭用刀划开了某个死人的脖子之后，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样饥饿的情况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余力去计较别的事。
　　他的喉咙像是烧起来了，死人的血远不及灰婆的血好喝，跟林铭的血更是天差地别，但至少他不会觉得恶心，也逐渐有了饱腹感。
　　他猛然想起了那晚在周家的事，那些下人说他是怪物，他们都非常怕他...他果然是怪物，他一直都是怪物，为什么到现在才愿意承认呢。
　　“怎么样，喝饱了么？”
　　他松开嘴，抬头看向林铭，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在他点头之后甚至发出了满足的笑声。
　　“我们带点血走，这地方虽然平常没什么人，但偶尔还是会有人来看看，我们动作快点。对了，最好割点肉带走，说不定你也能吃。”
　　林铭没听到回应，便回头看了眼，对方竟然还保持着原来蹲着的姿势，扶着死人躺着的木架看着她。
　　“想什么呢。”
　　她用手绢帮他擦掉了嘴边的血迹，见对方终于有了点回应她的意思，这才又催促道：“快点把血装到水袋里，还好我准备了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