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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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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喝酒了,久違的微醺感覺原來這麼好,整個思緒輕飄飄的,哭啊笑啊都可以這麼自在,不再介意別人的眼光,不必壓抑。琳恩傻呼呼笑著為已空的紅酒杯再倒滿,當她正要要拿起酒杯時,一隻手拿走她手中的酒杯,她正要抗議:「幹嘛搶我的酒......」,轉頭一看----是志翔啊!
「葉琳恩,妳發什麼瘋?妳不知道妳對酒過敏嗎?」志翔皺著眉,琳恩本身就過敏體質,酒類中的蛋白質更是會讓她在喝完酒後半小時內立刻起急性蕁痲疹,她有次還嚴重到發燒送急診,也因為這樣,她早就不碰酒很多年了,今天是哪條神經線斷線了?志翔媽媽原本叫他來帶琳恩去家裡一起吃晚餐。擔心她一個人住,三餐不正常,沈媽媽常在週末要她到家裡一起吃飯。誰知道他剛一進門,就看到一個顯然已經醉醺醺的葉琳恩。
「沒關係,打針吃藥,三二天就會好啦!」她說話已經開始有點大舌頭,志翔看著桌上的二支空紅酒瓶,還有正喝到一半的第三瓶,嘆了口氣。
「劉鎮遠來找過妳了。」志翔說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哦~對啊,他來找過我。」琳恩傻笑著。
「你們談了什麼?」
「對不起。」琳恩回答了這三個字。
「什麼鬼?沒頭沒腦的,妳是還沒喝就茫了嗎?」
「我除了對不起,我還能跟他說什麼?」琳恩睜大看著他的眼眸泛著一層薄薄水光,她能說什麼?她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出來能說什麼。
「說實話啊!妳就算要走開,也要把話說清楚,不要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說什麼實話?」琳恩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說不好意思,因為我爸媽不小心離婚了,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你媽覺得我不是健全家庭的孩子,不懂婚姻和家庭的意義,沒辦法成為合適你的太太人選?」雖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以為結疤的傷口被一掀,才發現它只是被暫時蓋住,心就早化膿。
「琳恩,這不是妳的錯。」志翔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她。
「這當然不是我的錯啊!但這也不是我爸媽的錯啊!」琳恩的情緒終於在酒精的催化下整個爆炸。「有誰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可以白頭到老?我也希望我的家不要破碎,但扣錯的鈕扣總是要把它解開重扣吧?不然要一路錯下去嗎?他們不是一對合適對方的夫妻,但他們盡全力給了我最多的愛,也給了我良好的家教和價值觀,為什麼他們要承擔這種莫虛有的難堪?」
「志翔,我也不要他因為我被迫要選邊站,我從小活在我爸媽不斷要我選邊站的痛苦中,我不要他和我一樣。他是三個兄弟中,和媽媽感情最好的老么,在他心裡,他媽媽是一個淳樸顧家愛家的好媳婦、好太太、好媽媽,對所有她認識的人都那麼善良體貼,你要他怎面對他媽媽另一個樣子?」
「可是琳恩,妳有沒有想過妳其實很自私?妳用妳自以為的義氣和退讓要成全他和他媽媽之間的親情不變,但是妳卻狠狠的在他心捅上一刀,妳不能為他的人生做選擇,那是他的人生,他的功課,不是妳的。」雖然知道她很痛也沒有太多選擇,但志翔還是覺得要說實話,不能再讓她這麼自以為成全大局的糊塗下去。
「沒關係,反正再多一個自私的評價,我也無所謂,都不影響他媽媽對我的看法。」她笑著,那個笑裡有著自我放棄。
「那妳什麼時候才能自私的為自己抓住劉鎮遠?哪怕是一秒鐘也好,可不可以請妳為自己自私一次?」
「我也很想啊!可是我辦不到啊...」她的聲音有著深深的想念和莫可奈何。
「如果明天妳就不在這世上,妳會發現妳的成全,非旦沒有成全任何人,還會讓自己死不暝目,想喊冤,老天爺都覺得妳自做自受,活該!」志翔不想再縱容她的軟弱和逃避。
「你不懂耶!」琳恩手指著志翔,醉眼白他一眼:「如果不曾擁有,你就不會有失去的痛苦。很多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永遠,常常在無常中變卦。例如........」琳恩頓了一下:「例如我曾經幸福快樂的家。」
「變動是世上永遠不會改變的一件事。但是,我們永遠沒辦法預測是會好還是壞。」志翔拍拍她的肩:「妳爸媽在婚變的那12年間很痛苦,連帶也讓妳傷痕累累,但他們離婚後,各自開始自己的新人生,得到真正的平靜,妳也從這團混亂中解脫。妳能說離婚是壞的決定和結果嗎?」
「但是失去曾經擁有的幸福快樂,好痛........」琳恩吸著鼻子說。
「恩恩.....」他喚起這個只有他和小菲才會這麼喚她的小名:「我失去小菲,但我沒有失去幸福,她給我的愛,變成我繼續前進的力量。傷口,有一天都會成為我們生命中的祝福,就像明學,當年對妳的意義一樣,他讓妳知道什麼是背叛,但妳也曾說過妳的人生價值觀一半的影響和形塑來自他,他讓妳學會和別人分享妳所擁有的光和熱,不是嗎?」
琳恩聽完,默默將頭靠在他肩上,一句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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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中午,琳恩朦朧睡意中,被一股灼熱奇癢喚醒,她睜開沉動的眼皮,瞄了一眼右手指正在抓癢的左手臂,一塊又紅又浮腫的疹塊,嗯.....果然起蕁痲疹了。她起身往浴室去,洗了一個冷水澡,想讓全身的熱癢好過些,但似乎不見起色,反而更癢了,索性不管它。她曲膝抱住雙腿,縮靠在沙發,想著許多事,想著昨晚,志翔跟她說的那些話。不能否認她的心再次動搖了,但這近二星期來,鎮遠都沒有再出現,也許他已經受夠,想徹底的和自己劃清界線,如果是這樣,她不想去動搖他,也許這樣對彼此都是一條比較輕鬆的路,沒有什麼不好。但如果他再靠近,她不躱了,就讓心它自己做主吧!
不用工作的週日,琳恩選擇懶散放空的過一天,翻翻書,看看電視劇,酒疹讓她實在沒什麼胃口,一天下來了,除了吃過敏藥不能空腹,她隨手烤片吐司,喝杯牛奶墊墊胃外,也沒吃什麼。一直到快傍晚,疹塊終於消退,她人也感覺比較舒服,她決定出門到市區走走晃晃,順便覓食。她隨性換件白棉T和牛仔褲,穿上帆布鞋,就準備出門。她走到樓下,鎖好大門,轉身要走時,卻看見鎮遠從巷口那頭向她走來,她驚訝的看著他。一身白襯衫、牛仔褲,烘托出他一身沉穩乾淨的氣質,這八年他的變化其實不太大,唯一不同的是他俊逸的臉蓄起淡淡的落腮鬍,那晚在暈黃的路燈下,有些看不真切他的臉,現在在白晃晃陽光下看著他,發現他眼底有一絲不易查覺的憂傷,那是從前的他不曾有過的眼神,他在她眼裡一直是沉穩、淡笑的。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仁義潭長堤散步看夕陽?」
「好啊!」不躱了,就看路會走到哪裡吧!
鎮遠對她的爽快,反倒有些意外,遲疑三秒後:「走吧,我的車停在巷口。」
兩個人一起轉身,走向鎮遠停在巷口的車。
上車後,琳恩搖下車窗,讓涼爽的傍晚秋風吹拂她的臉,她舒服的半瞇起眼看著窗外一路向後退的沿途景色,鎮遠聽著她隨著車裡的音樂輕輕哼起歌,糾結二個星期來的心,被她輕亮的歌聲,慢慢撫平。他的心像一片一覽無遺的風景,從不保留的向她展現,但她的心卻像是一座迷宮,每當他以為就要找到入口時,另一堵牆便出現眼前,擋住他的去路。就像現在,他以為她已經把通往她身邊的路斬斷時,她卻又打開了另一扇門對著他say hi,可笑的是就算她沒有把門打開,只要知道她在哪裡,他的路就往她身邊走去,就算一路披荊斬棘,也毫不遲疑。
幾公里的路一下子就到達目的地,傍晚時分,筆直的長堤上有許多人來散步運動,有人帶孩子來放風箏,也有人就地而坐的坐在堤岸邊看夕陽美景。學生時代,琳恩還常和同學、學長姐們來夜遊聊天,有段時間,幾乎天天和志翔、小菲帶著晚餐來堤岸邊,坐著邊吃邊聊天,互相搶對方的食物吃,真是一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啊!
鎮遠和琳恩肩併肩,慢慢的散步走到長堤上,走到某段人群較少的堤岸邊,他們停下,隨性的坐在堤岸地上,靜靜看著潭面上,被緩緩落日蓋上一層輕輕金紗的粼粼水面。
琳恩看著那片被絢爛夕陽染上金橘色的淡藍天空,美到讓她嘆氣:「我好久沒有來長堤這裡散步了。」她轉頭笑著對鎮遠說:「你多久沒來過這裡了?」
「畢業後就沒來過。」鎮遠簡潔的回答。
「那不就八年了?」琳恩有些驚訝。
「嗯,畢業後,我立刻被實習的公司轉正職,接著就外派到國外工作,這幾年很少回台灣,回來也是回高雄老家,今年是我第一次休長假,也是畢業後第一次回來這裡。」
「為什麼?」據她所知,他幾個要好的同學畢業後都留在這裡工作,他們不可能不聯絡不往來吧?
「因為......」鎮遠停頓了一下,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因為我以為妳已經不在這個城市,這個城市有太多妳走過的地方,我不願意再想起。」
琳恩被他的坦白逼到角落,一時間不知道要接什麼話,只好靜默。鎮遠看著還是不肯說真話、用沉默代替回答的她,只能悶悶的氣惱。
過了半响,她開口了:「我一直沒有離開。」
「對,妳一直沒有離開,妳只是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裡。」不輕不重的陳述,卻像一記重擊,沉沉的擊中她的心臟。
「鎮遠.....」
「如果妳要說的又是對不起,那就不用了。對不起,是這世上最不負責任的話。」他截斷她的話,語氣裡有著隱忍的怒氣。
看見這樣的鎮遠,琳恩不禁心軟了,鬆口說:「我們總有我們拚命想要 、卻要不到的。放手,不是不想要,是太想要了。」
「是嗎?」鎮遠自嘲的說:「我覺得是自己自作多情,我像是妳迫不及待要甩開逃避的瘟疫,我不知道原來妳這麼討厭我。」
「不是這樣!」琳恩聽到他這麼說自己,真的覺得好難過,情急之下,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鎮遠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溫度,沒有酒精的微醺,神智清醒的他,這一刻終於真實感受她的存在。他一直以為那晚抱住他的,是他喝醉的一場傷心夢。他伸手握住手臂上的她的手腕,姆指輕輕摩娑著她的手腕肌膚,一種極輕極寵的姿態,呵護著心上的瑰寶般。這次,琳恩不再逃,她任由他握住她的手。
她抬頭仰視著他,罕見認真的口氣:「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我不是會曲就自己情感的人,如果我不曾動心,你對我再好都沒有用。」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親口承認她曾動過心。
「那妳為什麼要消失?」鎮遠極欲知道答案的追問她。
「我就像隻刺蝟,每當你要靠近我,總被我刺的傷痕累累,你是個值得被人溫柔善待、被人愛的人,而我,不是合適你的那個Miss Right。」這是琳恩能給的最大坦白程度的答案了。
鎮遠聽到她的答案,他知道她沒有說實話,但這次的答案裡不再有忘不了的舊人,心底的烏雲飄走了一半,卻又無奈的盯著她直瞧:「我究竟該拿妳怎麼辦才好?」
「鎮遠,你放手,你有你的幸福人生要過,而我,也有我自己該走的路要走。這八年,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陪我面對我生活中的每一個難關。因為,你一直在我心裡,但這不代表我就得擁有你。就像在解管理數學題目時,我們追求的是最佳解,而我不是你的最佳解,你要放手,去解你的下一道題目。」琳恩溫言軟語的勸誘他。
鎮遠聽著她輕聲喚他的名字,是這麼溫柔,但她的話卻是把刀,還是想一刀兩斷的劃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妳的話說出來是要甩了我,但為什麼我聽起來像是在向我告白?」鎮遠舉起被他抓住的琳恩的手:「是不是最佳解為什麼是由妳單方面決定?我就要這樣一輩子抓住妳的手。有本事,妳就自己掙脫。」他最後有些霸道的抓住她的手腕。
琳恩被他抓的有些痛,被抓住的手腕剛好是起酒疹的地方,原本就被她抓的有些紅腫,被他這一用力,又紅又脹,更不舒服了。
「放手。」
「不放。」
「你抓到我起酒疹的地方了。」
「妳今天一整天應該沒吃什麼東西吧?」鎮遠知道她只要一起酒疹,食慾就會很差,有時一整天下來就只喝果汁,啃片吐司就飽了。他放下她的手,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
「嗯!」他很清楚,她就不想再多做解釋,更不想他問她為什麼會碰不該碰的酒精。
「不餓嗎?」他知道她不會說為何難過到要藉酒澆愁,亁脆繞開問題,能和她在一起多一秒才是最重要的。
「餓啊!剛出門本來是要去覓食的。」
「走吧!我們去文化路夜市吃東西。」他起身伸出手要拉她起身。
「你不回家嗎?已經晚上六點了,從嘉義開車回高雄也要1個多小時,時間太晚了,開夜車危險吶!」她伸手放到他的手掌心,讓他拉她起身,也瞄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
「不會太晚啊,最多妳家門口借我睡。」他將臉湊近她的臉,耍賴的說。
「什麼鬼啊你?」她怎不知道鎮遠也有這麼無賴的一面。
「走啦!我有八年沒有吃過文化路的小吃了,我好想念肉燥米糕、花生豆花、砂鍋魚頭.....」他一面在琳恩身後推著她的肩膀往前走,一面細數著他們當年唸書時一起吃過的夜市小吃。
琳恩轉頭看著他像孩子般耍賴細數著那些小吃的笑臉,只好投降,下意識拉過他的手臂挽住他:「吃飽了就趕快回家,聽到沒?」
鎮遠看著她挽著他手臂的手,什麼也沒回答她,任由她一直問他聽到沒...聽到沒......任由嘴角浮出收不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