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妮丝的晚餐》前尘之远

1、6:30 PM 99.5°F的灯光

　　第一章、一个人的布鲁斯

　　1、6:30 PM 99.5°F的灯光

　　一个半月后的第一次，他在比较正常的时间回到了家。
　　八月，台北的风有点亚热带的高调，恍惚湿重，在太阳照得微烫的空气中摇晃、慵懒，跳出迟疑的拉丁风情舞步。
　　疯狂赶拍的《公主小妹》终于杀青，生活开始逐渐恢复成为可以喘过气来的普通忙碌。
　　下了通告，推开家门，辰亦儒宣布：
　　“我回来了！”
　　用很大的声音。

　　客厅弧形扶梯的后面，戴着眼镜的父亲“嗯”了一声，他正在读今天的晚报，手里清茶氤氲起的雾气让那后面的表情有些模糊，似乎对儿子的“早归”并没有特别在意。
　　母亲从厨房走出来，笑着说：
　　“还有半个小时晚饭才好，累了一天吧，先休息一会儿。”

　　时间向后流去。
　　他仿佛回到高中时代，严肃沉默的父亲在等他下课，餐桌上已经摆好碗筷，厨房里飘出母亲和姐姐的轻声说笑还有饭菜的浓香。
　　如果说有不同，是那个曾经将独处当作自由一样渴望的陈亦儒，现在，变得非常珍惜像共进晚餐这样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他点点头，笑着说：
　　“那我先去洗澡。”

　　下午六点半，太阳的影子西斜到了窗边，地板上拉长的家具投影一步步向东移动，像水一样伸向整个房间，开灯有点嫌早，不开灯有点嫌暗，夏季的夜晚还要两个小时才拉开序幕。
　　他自己的房间，有点冷清。
　　辰亦儒在靠墙的床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房间的冷气开的很强，因为疲惫而对暑热格外敏感的身体也渐渐觉得凉了。
　　他突然想到，有一个人每天辛苦过后，就是独自回到这样或者更加空旷的房间，而楼下并没有一个丰盛温暖的餐桌在等他。
　　只是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感到和另一个人同样的寂寞。
　　他掏出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Hello？”

　　“喂，是我，Calvin，你吃饭了没有？”

　　“唔，还没有，什么事？”

　　“今天我妈做大餐，来我家吃晚饭，怎么样？”

　　“嗯？还是不要了，天母耶，你家实在好远。”

　　“喂喂，吴吉尊，我是好意诶，觉得你一个人在家很可怜，才邀请你的！”

　　“我一个人在家很好啊。”

　　“……算了，那换我过去找你好了，我们可以出去吃。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吃东西的好去处？”

　　“哦，我记得好像有家法式料理还不错，你开车过来接我吧。”

　　“OK，一会见。”

　　电话挂断了，无线通信网络下的音频信号消失了，可是还有一些其它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辰亦儒犹豫了2秒钟，然后叹了口气，光速冲了澡，换了衣服。

　　他走到客厅，姐姐正在帮母亲摆弄餐桌，父亲慢慢的将晚报叠起收好，吊灯开了，光线正亮，从天花板洒落下来，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可是灯光照映在父亲的嘴角几乎像一个微笑——这也许是全世界最美的厅堂。
　　他说：
　　“呃，爸，刚才我忘记了，我跟吴尊约好今天一起吃饭，我，现在就要出去了。”
　　有一点心虚。

　　父亲抬起头，有那么一会儿，辰亦儒以为他要站起来，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那种凝结着家长威严的静默的凝视里，是不是，是不是其实掩藏着一点点失望？
　　母亲看起来是像要发出叹息，却还是微笑了，最后只是过来替他正正棒球帽，低声说：
　　“开车小心一点，记得早点回来，我给你留着汤。”

　　出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落座的父亲、母亲和姐姐。
　　家门在身后闭阖得十分宁静安详。

　　辰亦儒带着几乎是负罪感的狼狈坐进车里，发现五指攥成了拳头。
　　看看自己的手，掌心被车钥匙硌得有一点红。
　　他翻过手掌，轻轻握住方向盘，发动了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