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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欲得君王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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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雨馨站在登花殿的汉白玉台阶上,看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站在宫殿门前的空地上,背后素芳撑开渲染着淡色莲花的油纸伞,低声道:“姐姐仔细着凉。”萧雨馨用眼角余光看看贵妃的侍女也张开了伞,这才低笑道:“该仔细的可不是我。”
她会出现在这里,是绝无仅有的,按祖制,初选之时皇后与四妃都该到场,可是卫淑妃抱病多时,水米不进,太医院已经不开方子了,实在无法到场,王贤妃与她素来交好,一连几日陪在漱玉宫;前几日皇后也称病不出;德妃性格老实,贵妃年纪又太小,压不住场,就把她这个五品女官拉过来了。
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细雨,原本整齐的队列散乱起来,那些女孩如同是一群春天里受了惊吓的小鸟一般,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带的头,欢笑着跑到了房檐之下、回廊之中去躲避雨水,立刻后面的人呼啦啦地一窝蜂跟着跑了进去,急得维持秩序的小太监大叫:“别跑啊,这还有没有规矩了!这还有没有规矩了,过一会儿,贵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就要亲自过来点视名册,你们就这么跑了……”
听到小太监气急败坏的喊声,谢德妃直摇头:“这些丫头,也太放肆了!”
任贵妃却娇笑道:“别光埋怨她们,咱们不也人不齐么?算了,就叫她们到里面来避一避也好!”她说着往萧雨馨处看去,萧雨馨屈了屈膝,就带了素芳过去传旨,心内却纳罕:任清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这一群活力充沛的女孩子都是大梁的贵介仕女,在家里头娇宠惯了的,几个小太监如何镇得住她们?
她们站在廊下指指点点,肆无忌惮地笑着,等萧雨馨走过来,几个有眼色的已经看出萧雨馨的服饰钗环是正五品,这已经是宫内女官品级的最高了,更消息灵通的在小声与同伴解释萧雨馨的身份,叽叽喳喳说笑声立刻变成的窃窃私语。
萧雨馨微笑把她们每人都打量一番,这才说出了贵妃的旨意,秀女们忙屈膝谢恩。等她们都进了殿,素芳才低声道:“这一次选上来的人,比咱们那次好很多呢。”萧雨馨看了她一眼,素芳忙低头,她压抑不住兴奋,忘记了多做事少说话的原则。
也难怪她兴奋,三年前她们自己是站在这台阶下的秀女,三年后居然能轮到她们站在这台阶上,扮演当年青雯夫人的角色,果然是世事难料。
粗粗看了一遍,这一届秀女里面不乏卫吟荷这等绝色,难怪就连皇后都有些胆怯不敢露面,或者说是暂避锋芒?幸好自己不用担心失宠的问题。一个上午很快过去了,秀女们暂时回宫歇息,晚上皇帝过来亲自主持殿选。
任贵妃一面走,一面气愤难平,虽有璎珞不断柔声劝慰,还是难消她心头之火,漪惠还是那身天青色素净衣裙,还是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惹得德妃当时就赏了她一套蜀锦长裙,狐狸精的女儿还是狐狸精……进了屋子,看到天青色的帷帐,勾起她的恨意,她忍不住上去就要扯下来,吓得璎珞连忙跪下:“娘娘何苦这么糟蹋自己?”
“糟蹋自己?”任清惠停了停,青雯夫人的谆谆教诲又在耳边响起,她不由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璎珞忙上去搀扶:“地下冷,娘娘到床上坐吧。”她看任清惠脸色好了些,又道:“娘娘,让奴婢给您推拿吧。”
任清惠依言躺下,璎珞就开始在她身上忙活,她的手法果真利落,任清惠只觉得浑身舒泰,刚才满腔恨意已经烟消云散,到底是亲姑姑,派这个伶俐人到自己身边来,她摆摆手,璎珞就停下来,侍立在一边,任清惠笑道:“你也辛苦这么久了,坐啊。”
璎珞再三谢恩,这才在床前的一个小凳上坐下,任清惠这才道:“你是姑姑那边的人,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了。今儿早上你都看到了,德妃那个笼络劲儿!”
璎珞笑答:“可是娘娘的功夫也没有白下,裴妙卿鱼颖几个都是可造之材,何况若是娘娘的妹子得宠,也是娘娘家门的荣耀,德妃能捞到多少好处?”这么一说,任清惠方才醒悟了一点,说到底,还是自己未得圣眷。
“那你看,这一届秀女里面,谁最有可能得宠?”
“这——”璎珞犹豫了,“实在难说,单论美貌,有好几个都是皇上喜欢的那种,可是这种事情也不是全看美貌。”她小心地打量主子的神色,“奴婢倒听说,这次好多秀女不但给各宫主管太监送了礼,还给归来宫的那位送了,分量丝毫不亚于给各位公公的。”因为归来宫目前并无妃嫔居住,萧雨馨品级最高,宫人们说起“归来宫那位“,就是指她。
“萧雨馨?她?”任清惠只觉得好笑,璎珞忙道:“娘娘可别小看她,如今她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儿,就是现下最得宠的杨美人,罗采女,在皇上跟前的时候加起来也没她多。就连大内总管高公公都要向她打听皇上的今天的心情呢!”
“是么?”任清惠若有所思地站起来,沉吟一会,吩咐道:“你马上备一份厚礼,明儿本宫就去拜访内尚书。”
便在此时,抱病在床的卫淑妃却捧着手炉,与到访的王贤妃对坐议事。
“奴才亲眼所见,那个陆窈娘的姿色绝对是里面最出色的,什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用在她身上准没错儿!……”
作眼线的小太监正绘声绘色地描述各个秀女的容貌,王贤妃笑道:“没想到陆飞轩这个粗人,却有这么标致的侄女儿。”
“陆家本就是南方望族,妹妹别忘了,江南多美女。”
王贤妃这才想起,卫吟荷的母亲,当年亦是杭州出名的美人,一时有些尴尬,卫淑妃乌溜溜的眼睛在王曼妤姣好的面容上扫了一扫,笑道:“江南美人,北地胭脂,各有所长。”又对那小太监道:“除了这个陆窈娘,还有谁?”
小太监一一道来,王贤妃叹道:“只听名字,就能想象出这些新妹妹的花容月貌,可惜咱们这些人,都人老珠黄了……”
小太监又道:“这一批都是五品以上官宦人家的女儿,还有些秀女六月才到,所以……”
王贤妃皱眉道:“什么意思?”
卫淑妃挥手让小太监退下,道:“妹妹忘记了,新帝登基,属国都要进贡女,因为路途遥远,加上身份不同,她们的应选之期要迟些。”她想了想,道,“前儿皇上也说起过,今年不光有蜀地,高丽,吐谷浑,还多了百越,就是朝廷新任南海太守越东乾,听说他这番要亲送女儿进京待选,以示归顺诚意。”
听了这些王贤妃不禁有些后悔,这些属国的贡女,因为身份关系,不论妍媸,入宫之后的位份都不会太低,如果再加上美貌,得宠比一般的官宦女儿要容易得多,若不是犯下大过,朝廷也都看在她们家国的面上,很少追究。因此这些贡女在大梁后宫中往往自成一派,实力不可低估。早知如此,就该在这一批秀女中挑上几个作为亲信,以后要扳倒贡女派,也有个帮手了。可惜今次自家姊妹没有应选的,亲戚家的几个,来往不多,品性无从得知。
她不禁有些羡慕卫淑妃了,有个姐妹在宫里的确能帮很多忙,于是岔开话题道:“咏絮封了才人,不知何时进宫?我也好去叙旧。”
卫淑妃放下手炉,贴身侍女端上一盏热茶,她磕了磕茶碗盖,摇摇头:“叔叔婶婶舍不得咏絮入宫,已经上书请求宽限几日…….”她望向王曼妤,“你家不是姊妹众多么?怎么这次一个也没见到?”
王曼妤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曼如与卢郁婚事告吹后,父亲赶在选秀前把她匆匆嫁给了一位门生,虽然比不得自己和五姐的风光,一辈子的衣食无忧却是看得见的,说起来,还不知父亲对谁更宠爱些。剩下的几个妹妹因为年龄,并不在入选之列。想到这里,她不禁问道:“萧女史不是有个妹妹么?算着年纪也到了,怎么没有她?”
卫淑妃也觉得奇怪,略略一想就笑了:“大概是采选的官员看不上吧?你看看她就知道了。”可惜王曼妤并不赞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萧家姊妹婚姻的重要性,想到这里,她扯了几句闲话便告辞了。
回到昀阳宫,却听说兄长早已恭候多时,寒暄之后,王曼妤劈头就问出:“萧二小姐怎么不在这次的名单里?”
王先呆了一下,脸上露出醒悟的表情,“还是六妹兰心蕙质,我起先还没想明白。”
“怎么回事?”
“萧二小姐已经跟江东世家的步峦定亲了,下个月就要出嫁。”
这次轮到王曼妤发愣了:“这么急……”江东世家侨姓,可是与他们王氏崔氏的山东郡姓齐名,虽然步氏排名不算靠前,问题是步峦之父步乔官居彭城太守,而彭城乃是金陵门户,她打了一个哆嗦,六神无主地望向兄长。王先亦是暗骂萧雨馨狡猾如狐,东南吴姓的陆飞轩已经是萧盛的左右手,张歧娶得百越望族冼氏之女,本身亦是东南吴姓,再加上这段婚事,南方有名望的大姓或多或少都与他们有亲缘关系。
大梁的望族分为侨姓、吴姓、郡姓、虏姓,合称“四姓”,侨姓以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为“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代北则为“虏姓”,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首之。举秀才,州主簿,郡功曹,非四姓不选。自北方戎族入侵,都城从长安南迁至金陵后,代北虏姓与关中郡姓先后式微,山东郡姓独大多年,可是金陵毕竟是地处南方,如今……终于到了地头蛇翻身为龙的时候了吗?
还是王先先冷静下来,“现在急也无用。我回去再与爹商量对策。我今天进宫来是告诉你,多提防任太妃姐弟。不要以为皇上登基之后就可以安枕无忧。我昨夜与杨辉喝酒时,无意从他口中听得一些消息……你听说过北邙派么?”
王曼妤摇头。
“大梁建国之初,关中郡姓是最大的外戚,历代出过无数后妃,宫中争宠无所不用其极,这北邙派就是这么来的……”他深吸一口气,“听他的口气,先皇后的去世,跟北邙派有脱不了的干系,也许就是他们下的手。”
“可是如今的关中郡姓早就是昨日黄花了,如今朝中若无人支持,再得宠,也不过一时的风光罢了。”王曼妤想到正得圣眷的杨美人。
“光一个杨美人自然不足为虑,可是她的背后却是任太妃。”王先这番话终于让妹妹花容惨淡,“任太妃盛宠二十年不衰,大梁前所未有,你不觉得其中有问题么?”
“可惜杨辉也所知甚少,问不出更多详情。据他所说,任太妃本是先皇后栽培来对付姑姑的,先皇后这一招的确聪明,可以平分春色,但不可以独占鳌头;可以各展所长,但不可以脱颖而出。哼……可惜她没想到自己豢养的奴才有噬主的一天。”
王曼妤想到萧雨馨警告她的话,不由默然。
晚上,在御花园里,惠帝亲自主持殿选,诸妃也都盛装到场——除了重病在床的卫淑妃,连“抱病”多时的皇后也到了,萧雨馨带着素芳还没有走到近前,远远地就听见几个清丽的声音传来,几个盛装丽服的妃嫔带着贴身的宫女正在镜湖畔缀云峰顶的天泉亭周围,指点镜湖的秀丽景色。走近了认出是刘宝林和钟宝林她们,这二人,都是得过她好处的,品位又低,见了萧雨馨都是笑脸相迎,再往里走便是如今正得宠爱的杨美人,也冲她点头致意,她身旁的冷美人崔绾还是那副的静如止水的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抬。亭子里面的都是位份较高的妃子们,萧雨馨躬身行礼,她是代传皇帝圣谕,因此不必行礼如仪。
皇后与在场诸妃也屈膝还礼,萧雨馨清清嗓子,道:“皇上有旨,所有秀女今晚在水阁表演才艺,请娘娘们移驾!”
皇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这么大的改变,事先并未征求她的意见,任贵妃娇笑道:“皇上是心疼皇后娘娘吧?刚病愈,怎么能在高处吹冷风?还是阁子里面暖和。”皇后脸色稍霁,嗔怪道:“我看是心疼清惠你呢!你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她一面说,一面跟在引路的萧雨馨身后,缓步下山来。山路狭窄,并排两人都已勉强,她后面是任清惠,任氏后面,谢德妃动作稍稍慢一点,王曼妤就毫不客气地插在了她前面,气的她俏脸煞白,站在那里好久,后面的杨美人不耐烦地催促:“德姐姐,怎么还不走?”谢德妃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忍气吞声地跟在了王曼妤身后。
一进水阁,惠帝就含笑起身迎接,双手搀扶起躬身行礼的皇后,待皇后平身,又一只手扶起后面的王曼妤,一左一右两位美人,面如莲瓣,清水芙蓉,娇艳欲滴,衬得谢德妃仪容人工修饰太过。
他们在水阁坐定,待选秀女们就在对面九曲桥上表演才艺,琴棋书画,吹打弹拉样样俱全,丝毫不亚于水阁里在座得诸位妃嫔们,看过了鱼颖的翘袖折腰云舞,皇后笑着对王曼妤道:“比起姐姐得霓裳羽衣舞如何?”
王曼妤还未及作答,杨美人插嘴了:“霓裳羽衣舞乃是由西域胡旋舞改编而来,这折腰云舞却是楚地之舞,更适合南方水乡女子,听说这鱼秀女倒是个地地道道得北方人呢。”皇后“哦”了一声,笑道:“北方也能养育出这等灵秀得女儿来,倒也难得。”
王曼妤抽了抽嘴角,皇后与杨美人一唱一和,果然兄长说得没错,惠帝登基以来,招幸最多的,除了杨、罗二人,便是自己。杨美人本身就是皇后的棋子,罗采女原是宫女,身份低微,不足为虑。她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思索着怎么扳回一局,抬眼无意却见皇后冲自己挑衅目光,正要瞪回去,余光却见萧雨馨轻轻摇头,遂忍下这股怒气,对皇后视而不见。
果然,见她不理睬自己的挑衅,皇后主动出击了:“今天皇上这么好得兴致,不如等秀女们表演完了,让贤妃也来露一手?”
此言一出,便有妃子露出羡妒得神色,这等在皇帝跟前露脸得好机会,太难得了。王曼妤看了看萧雨馨,银牙一咬:“今儿是各位新妹妹得好日子,臣妾怎么好意思跟她们抢?”谢德妃轻笑道:“能让王家妹子打退堂鼓,鱼妹妹足以自豪了。”任贵妃因为鱼颖是自己一心笼络的人,怎么能让谢德妃抢去,插言道:“王姐姐占了个‘贤’字,自然要‘贤淑’待人。”谢德妃俏脸一白,任贵妃言下之意,乃是讽刺自己不够心胸宽大,配不上“德”字,正要反唇相讥。又上来一名秀女,怀抱琵琶。
弹琵琶的秀女已经见了好几个,这个乍看也并无特别之处,包括惠帝在内,水阁中众人都更关心贵妃与德妃的斗嘴,倒是任贵妃身后璎珞装作给主子斟酒,低低说了句什么,任清惠便主动挂起免战牌,对德妃的回击一笑而过。
众人疑惑间,那秀女纤手一拨,大珠小珠落玉盘,顿时把大家得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见她身材绰约,头束双髻,上体仅着月白束胸,腰系长裙,肩披彩带,面瘦颈长,额宽颐窄,直鼻秀眼,眉细疏朗,嘴角上翘,微含笑意。最难得却是她边跳边弹,衣裙巾带随风舒展,翩翩翻飞,裙裾如游龙惊凤,摇曳生姿,项饰臂钏则在飞动中叮当作响,别饶清韵。突然,她一举足一顿地,一个出胯旋身使出了“反弹琵琶”的绝技,皇后第一个鼓掌叫好,并对惠帝道:“臣妾原以为这等舞姿,只有画中才得见,没想到……”
惠帝不解,皇后便解释道:“她扮演的是飞天,乃佛教中乾闼婆和紧那罗的化身。乾闼婆,意为天歌神、紧那罗,意为天乐神。是佛经里提到得娱乐神和歌舞神,是一对夫妻,乾闼婆的任务是在佛国里散发香气,为佛献花、供宝,栖身于花丛,飞翔于天宫。紧那罗的任务是在佛国里奏乐、歌舞,但不能飞翔于云霄。后来,乾闼婆和紧那罗相混合,男女不分,职能不分,合为一体,变为飞天。”说罢招手叫来侍女琉璃:“赏她黄金百两,金丝累锦宫裙一套。”又笑着对惠帝道:“不知皇上可有封赏?”
惠帝微微错愕一会,便含笑轻按皇后的玉手:“梓童为一个秀女向朕讨赏?”皇后含羞低头道:“皇上……”惠帝眼里流动着深不可测微光,轻轻揉捏着皇后的小手,道:“既然你喜欢这个秀女,朕就让你给她一个封号吧。”
皇后的确有废立低等妃嫔的权力,不过崔绮自当上皇后以来,从未行使过。她想了想,太低不好,太高亦不妥。幸而惠帝也算体贴,既然让她来定,无非就是婕妤,美人,才人三等,想到妙乐奴因“十六天魔舞”得景帝圣眷,受封乐婕妤,便开口道:“传本宫懿旨——”
高公公拉着长长的鸭公嗓:“传皇后娘娘懿旨:秀女索萦,册为婕妤,赐居钟韵宫。”
秀女索萦忙低首下拜,娇声道:“谢主隆恩,谢皇后娘娘厚爱。”
萧雨馨暗忖:这索萦真机灵,一听懿旨,便知是皇后在笼络。一个鱼颖,一个索萦,环肥燕瘦,王曼妤的日子该不好过了。有这两个出类拔萃的在前面,后面秀女的表演再怎么看都觉得索然无味。令萧雨馨奇怪的却是陆窈娘偏要跟几个秀女合奏《春江花月夜》,她的琴艺算不得出色,顶多中规中矩罢,又被挤在边上,因此惠帝对她倾国的容貌也就见如不见了。倒是任贵妃对鼓筝的裴妙卿发髻上的花大加赞赏,称赞它“千点真珠擎素蕊,一环明月破香葩”,裴妙卿抱琴谢恩,王曼妤笑着对任清惠道:“是琼花吧?原也无特别之处,不过裴秀女真是别出心裁,在每朵花瓣上镀上金边,流光溢彩,实在难得。”
惠帝几不可察地皱皱眉,却瞒不过萧雨馨,她明白任清惠究竟年纪轻,为扶自己的人上位,太过急功近利,不免适得其反,鎏金镀花,说来也实在暴殄天物。
再往后,都是独奏了,惠帝看看月影西斜,吩咐后面表演快些,不知是不是忙中出错,一个鼓瑟的秀女慌乱中没有把弦上紧,以致弹奏的时候琴弦“铮”地反弹上来,正好打中了面部,就在她嘤嘤哭泣的时候,任清惠脸上露出了一丝残酷的微笑。
这等祥和的场合见了血,实在不吉利,惠帝便执了皇后的手,对在座诸妃道:“算了,今天就到这里,有还未表演的,明儿再慢慢看罢。”又对萧雨馨道:“去看看那个秀女伤得如何?你斟酌着处置。”谢德妃欲出言挽留,惠帝已携了皇后离座,任贵妃见自己目的也达到了,索性顺水推舟道:“臣妾恭送皇上。”
有任贵妃起了头,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恭送的。皇帝一走,诸妃也就各自散了。这一场表演下来,贵妃有得有失,贤妃明哲保身,德妃最为失意,皇后初战告捷。
萧雨馨把漱盂,拂尘等物交给皇后的女官琉璃,就去看那秀女的伤势,任贵妃也在旁,璎珞细细看了任漪惠的脸儿,道:“还好还好,伤口细小,就算留下疤痕,也不会惹人注意。”任清惠便吩咐道:“明儿把柜里收着的那瓶雪莲香露拿来,给任秀女。”又问任漪惠道:“三妹,你这是跟谁结了仇,这么阴狠的手段都用的出来?”
任漪惠捂着脸,只是摇头,萧雨馨看了看肇事的琴弦,弦本身没有问题,不过弦柱底部,似是被什么腐蚀过,已经外强中干。任清惠吩咐道:“把教坊司的都人叫来!”萧雨馨却道:“这琴不是宫中所有,应该是任秀女从娘家带来的吧?”
如是娘家带来,就与教坊司无关了。
任漪惠点点头,“这琴自进宫来,都是我贴身携带,从未经过外人之手。”璎珞忙插言:“除了秀女你自己,真的就没别的秀女碰过?”任漪惠犹豫道:“就是跟大家切磋技艺的时候拿出来过,可是众目睽睽之下……”
璎珞便冲萧雨馨道:“萧女史可都听见了,我家娘娘的妹子受了这等欺负,女史可要给娘娘一个说法。”
萧雨馨只得点头称是,然后恭送任贵妃一行人,这时候秀女们还未散去,萧雨馨就把弹琴的都叫过来,一个个询问,自然是问不出什么。最头疼的是陆窈娘也被扯进来了,天色已晚,明天还有表演,不得已,只好先录下口供,放她们先回去。
打理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半夜,欲回归来宫休息,还赶得上打个盹,迎面却来了沁儿,悄悄告诉她,散宴后回宫时,还没上得缀云峰,就听见任贵妃的抱怨声:“你还说那裴妙卿是可造之材,皇上根本正眼都不看她一眼!”
“娘娘你忘记夫人的叮嘱了么?皇上最厌恶奢华富丽之人,裴秀女却拿金子去镀花……”
任清惠一时无言以对,那侍女试探道:“这技艺,原是锦绣阁独有,裴秀女如何得知?……莫非是娘娘教她的么?”
任清惠暴怒:“璎珞,你别太放肆了!本宫作什么事情,要向你请示不成?”
接着便是重重的磕头声:“奴婢不敢。只是如今却让皇后得了上风,又让皇上对娘娘起了误会……娘娘怕是要避避皇后的风头了。”
她们主仆边走边说,就听得这几句,萧雨馨先谢过沁儿机灵,又想既然裴妙卿是任贵妃的人,那就没可能是她下得手了,莫非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