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每天都在作死的泽田纲姬》云几木

1、她名为泽田纲姬

　　她在奔跑，永无止境的奔跑。
　　陌生的男人提着枪，心率沉稳，步伐整齐，缓缓朝她逼近。压低的帽檐下，面容一片模糊。在她眼里，尚在沉默的枪口是一个吞没一切黑暗的漩涡，在寂静中燃烧着死亡烟火。
　　雷鸣声突兀响起。
　　一惊一乍中，她猛然回头，金属的吐息伴着硝烟味张牙舞爪。前方没有路。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前方的门突然洞开。她融入了光亮中再度死里逃生。
　　子弹牢牢的镶嵌在墙壁上，宛如怪物锋利的牙齿。
　　一根接一根的针孔铺天盖地而来，扎在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吮吸鲜血的同时，沙哑的低笑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她再一次遗忘被追杀的事实，眼皮沉重的陷入重度昏迷中。

　　“把这小贱人的裙子掀起来，扒掉她内裤。”
　　“对，对，一定要给她个教训。”
　　谁这么吵？泽田纲姬朦朦胧胧间听见了一拨夹杂着哭声的喧闹。周身没有半点消毒水的味道，她起身抖落衣帽上的草叶，没有在医院，她竟然在晒太阳时睡着了。
　　不远处，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她身旁围着几个较为年长的男孩，他们都怒气冲冲的看着小女孩，眼里满是不怀好意。其中一个一把扯下小女孩怀中的洋娃娃一脚跺在地上。
　　只瞄了一眼，泽田纲姬就知道他们是那几个欺软怕硬的废物，泽田纲姬一直对他们给自己找麻烦的行为不屑一顾。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打扰她睡觉。
　　“吵死了。”
　　就在几个男孩快要踹向小女孩时，泽田纲姬冷笑着给了他们一记白眼。
　　他们停了下来。
　　“泽田纲姬，原来是你这个病秧子。”其中一个男孩怪声怪气的朝泽田纲姬说道，“你不要以为你是九代目养大的，他一直护着你，你就可以顺利章程的继承彭格列。”
　　“就是就是，曾经还不是有那么个...现在却惨兮兮的销声匿迹了。”
　　“泽田纲姬，火焰多又怎么样，精神还不是照样有问题。哭着滚回你那同样弱小的国家吧。我才是最适合成为十代目的那个人。”为首的那个男孩更加狂妄的大笑。他是彭格列某个元老的后代，向来自诩血统纯正。
　　泽田纲姬对此充耳不闻，她的死气炎天生就是普通人的数十倍，并且还能不断增幅，即便她时常因身体原因住进病房，但从小到大周围人就没少说过充满嫉妒的风凉话。
　　“哦，你们的意思是——”泽田纲姬舔了舔嘴角，两眼一弯，“想和我打架？”
　　男孩们的脸色皆是一变，和她打架。以泽田纲姬的体格，他们自信她就算单挑也打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看过泽田纲姬格斗术的人都知道，她是个难缠的对手。一旦打起来，对于对手来说，这场搏击就变成了和凶猛野兽的搏命赛。
　　泽田纲姬是匹贪婪的饿虎，以伤换伤，不咬到咽喉处的那块肉，誓不罢休。
　　“泽田纲姬，你不要以为我们是怕你了。迟早有一天你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丟了一句狠话，男孩们匆匆而去。
　　泽田纲姬走到小女孩面前，拾起洋娃娃，拍了拍沾满尘土的头部。
　　“喂，不要哭了。”
　　小女孩哭着起身，脚底突然打滑，一不小心绊在了地上。
　　“哟。”泽田纲姬吹了个口哨，“明天穿小熊内裤，草莓内裤不好看。”

　　沢田纲姬身上的坏毛病真是太多了。
　　奈奈看了眼身旁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孩，再看看一脸麻木的泽田纲姬，不由摇了摇头。
　　她双手叉腰呵斥道：“纲姬，你怎么又把真美惹哭了？”
　　泽田纲姬正摆弄着手上的洋娃娃，听见自己的名字后，抿唇抬头看了眼奈奈，别扭的侧过头。
　　“我讨厌女孩子，尤其是像她这样娇小柔弱的丑丫头，整天就知道哭哭啼啼的。真不知道上帝当初为什么会取亚当的肋骨创造夏娃。世界上如果只有男孩子该有多好。”
　　说罢，她便伸手利落的扒光洋娃娃的衣服，连内裤都没放过，手法格外老练。还没等奈奈从她那一席话里反应过来，纲姬便举起光裸的洋娃娃在真美眼前晃了晃，流氓似的笑容从眼角裂开到了嘴角。
　　小女孩眉毛立即往下又撇了几个弧度，落泪程度从小雨迅速飙升到暴风雨。
　　奈奈揉了揉越发疼痛的太阳穴，强忍着给纲姬两栗子让她头上长犄角瞬间变身小龙人的冲动。俯下身，温柔的揉乱了纲姬的头发。
　　“纲姬，你自己就是可爱的女孩子。把洋娃娃衣服套上，我们给真美道歉好不好？”
　　“我才不要咧。”纲姬偏头，甩开奈奈欲拉住自己的手，“我才不是什么女孩子呢，女孩子有我长得帅吗？”
　　她头也不回的向庭院深处跑去，扔下风中凌乱的奈奈以及不断抽泣的小女孩，身形逐渐隐没在草丛中。
　　“怎么回事？”
　　就在奈奈为如何扣押泽田纲姬回家烦恼的时候，温和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奈奈侧身看去。
　　只见一个须发斑白身着黑西装的老人朝她走来，微笑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奈奈一脸无奈的摊手：“哦，是您...”

　　夕阳像个橘子色的皮球在玫瑰红的云彩里四处滚落，期间洒落的余晖尽数射向苍穹，斑驳一片。
　　伶仃的影子被路灯的光芒钉在原地，泽田纲姬的脚稳稳踩在秋千上，纤细的手指抓住泛着铁锈的锁链，一下没一下的荡着秋千。
　　老人静悄悄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还在生气吗，纲姬？”
　　他用打趣的口吻说道。
　　纲姬依旧黏在秋千上，一言不发。
　　“你的洋娃娃掉了。”
　　老人突然伸出右手，一个被扒光了的洋娃娃突然冒了出来。
　　泽田纲姬感觉胳肢窝处一空，只好从秋千上一跃而下，一把抓过老人手上的洋娃娃，看准一棵不高不矮的大树，朝枝丫处狠狠砸去。
　　嘴里还不住嘟囔：“有时候，我真想把自己也扔了。”
　　老人瞥了眼从树干处滑下来的洋娃娃。
　　“这么讨厌自己？”
　　泽田纲姬没有理会这句话，径直走过老人身旁，口中却挂着敬语。
　　“您不是要带我医生那里例行检查吗？”
　　老人眼中笑意不减。
　　“不，现在我只是单纯想和你说说话。”
　　“好吧，您想知道什么？如果是之前那两个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给您答复。”
　　“真美又哭了？听说你掀了人家裙子。”
　　“您搞错了，是她自己摔在地上露出内裤的。我只是告诉她，小熊内裤比草莓内裤更可爱。”
　　泽田纲姬一本正经的给了一个令人够呛的回答。
　　但老人显然早已适应了她这种性格，轻轻一迈，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她的略前方。
　　“哦，是吗？”
　　“您不责备我吗？”
　　“我小时候比较喜欢企鹅内裤。”
　　似乎察觉到纲姬紧绷的神经正慢慢松弛了，老人微微一笑。
　　“你想知道我们正在去哪吗？”
　　“您从来不会带我去用处不大的地方。如果不是医生那里大概就是训练场吧。”
　　“训练场，我想你应该很想试一试新枪。”

　　他们穿过一个接一个的蔷薇花圃，纲姬被这种浓烈的香气熏得直皱眉头。从小在黑手党中扎堆长大的她，所受的教育令她格外厌恶软弱的东西，尤其是哭泣的女孩以及柔软的花朵。有时候，她简直怀疑这些东西存在的价值。
　　“为什么彭格列里会种植这么多的蔷薇花？”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把心中的疑问倒豆子似的倒了出来。
　　“为了纪念一位对彭格列卓有贡献的女士，她最喜欢的花就是蔷薇。”
　　未来她当上彭格列十代目的第一天，一定首先把彭格列公馆附近的蔷薇花移植到其他地方。纲姬暗暗想到。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
　　“纲姬，你知道英国有句古话吗？”老人背手先望向蔚蓝的苍穹，目光又落回了蔷薇丛中，“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这是一只文艺的老虎。”纲姬想也没想给出结论。
　　老人挑眉，别有深意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很快便步入了训练场。
　　泽田纲姬岩石般坚硬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她舔了舔唇角。尤其当她看见那把崭新的枪时，不但兴奋，心率更加不稳。
　　“您说过，只有手握石头的人才能拥有一切。”泽田纲姬反复抚摸着枪身上凹凸不平的繁复花纹，口中喃喃道，“我觉得这是块好石头，您真的要给我？”
　　“最好的刀应该用最好的石头来磨。而且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石头该往哪里砸...要试枪吗？”
　　“当然。”
　　点燃火焰，泽田纲姬扣动扳机，移动方位连发了多枚子弹，全都正中红心。
　　“您最近似乎很忙。”
　　“是的，纲姬，你作为候选人的提案被人弹劾了，近来彭格列内部有人手脚不干净。”
　　“手脚不干净？”
　　“一些秘密消息不胫而走。黑市里有人花大价钱买你的资料。”
　　泽田纲姬举着枪的手停了下来。
　　“我的资料？我以为纸面上的资料全都人人皆知了。您放心，他们买不到什么的。”
　　“这可不一定，纲姬。”老人顿了顿，“被盗的是你的医疗资料，其中有你和心理医生的谈话记录。”
　　泽田纲姬沉默了半响。她咀嚼着之前为首的那个男孩的几句话里的关键字眼，当下心中了然。
　　“是吗？想用精神失常作为理由，逼迫我放弃十代目候选人的位子吗。哼，真是足够软弱的行为。”
　　“纲姬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有烦恼你只会压在心里面，也只有面对心理医生时你会吐露半点。”
　　没有枪声的训练场格外寂静。
　　“其实关于那件事，”泽田纲姬深吸了口气，“我第一个想告诉的人是您。正如您先前所说我非常讨厌自己，我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同女孩子们相处，我常常会觉得她们很闹很烦。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是个男孩，或者我就是个男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脑海里总会冒出这样的杂音。我说的可能有些混乱，您听懂了吗？”
　　“你说你能听见某个声音，能大概描述下吗？”
　　“有时候是我自己的声音，有时候是个...小男孩的声音。”
　　泽田纲姬被自己的回答惊了又惊。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模糊的梦境，她在无尽的奔跑，她的手上牵着一个和她一般大小的男孩。
　　而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隐藏在黑夜里的追踪者，看不清面容。
　　“哦，我想这一定是疲劳导致的心理问题。不瞒你说，老头子我有时候也会迷迷糊糊听见一些声音呢。不过，因这种事情落人口实确实挺冤枉。”
　　老人摸出一个怀表，手指轻轻摩挲了下光滑的钟面，他看了下时间。
　　“我要走了纲姬，祝你下午愉快。”
　　“再见，九代目爷爷。”
　　快要走出训练场时，九代目突然停下脚步回头。
　　“面对坏孩子时，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啊，纲姬。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寝食难安。”

　　直到九代目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泽田纲姬再度听见隐约的啜泣声时，她才明白九代目话中真正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