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殊未归》远流离

7、第 7 章

　　我当真语塞，想了半天，去后院杂房悉悉索索的摸出了一根木棍。
　　我抱着木棍，突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黑灯瞎火的，抱个东西会有安全感一些。”
　　他歪着脖子打量了一会，点了点头，竟也没有拆穿，只是径自捋了捋袖子，一副让我带路的架势。
　　浔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找个四处晃悠的道士却是容易的很。
　　一炷香后，我同他在离人醉看到那名道士，我们过去的时候，他正提着壶酒在街上四处晃悠，他单手挑着那把拂尘，穿着宽松的道袍，尾袍拖的很长，我看着他的样子，想着就是这个人啊，用火把烧向我的心口，堪堪不过一日时光。
　　我握了握木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怕，于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好怕的，是他欺负了我，又不是我欺负了他。
　　哦……对，正是因为我是被他欺负的，我才有些怕。
　　我摸了摸头，扯住他身上那个他说是件T恤的物什，讨教道:“我们就直接这样冲过去给他一棍子么？”
　　他吃了一惊，“你没打过架么，这么粗暴。”
　　我本来就没打过架，也不想扯谎，可他这话也怪怪的，便看着他道:“难道你打过很多吗？”
　　他虽仍是笑，眸色却淡了许多，“是啊，打过很多，为了抢睡觉的地方，小时候总是和别人打起来。”
　　他顿了顿，却是没了下文。
　　他不说，我也不大想聊这个话题了，真是古怪，他那么明亮的眼睛里，竟然出现了同我儿时一样的表情。
　　我的父王不要我了，他的家人也不要他了吗？
　　我看他愈发深，没注意那道士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他掐住时机，将背上那个黑乎乎的包递给我，“在这儿等我。
　　突然觉得怀里一重，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已经快步走了出去，我在身后望着他，看样子真是酷到不行的姿势。
　　我也想有朝一日像他这样，像他这样走，气宇轩昂的去打我云国的太卜！
　　我将那个包袱小心的抱在身上，踮起身子去听前面的声响，正好看到他走到那个道士面前，双手置前，一下就挡住他的步伐。
　　我以为他会直接给他一拳，可他只是拦住他，“这位真人，还请留步。”
　　我不晓得他要做什么，是要同那名道士交流下感情再开打么？难道要问他‘嘿，请问我可以打你吗？’。然后那道士说‘好，你请打。’然后他就开始打。
　　可那道士用那火把烧我心口时，并没有这么好意的同我来交流一下感情，并没有问我‘嘿，请问我可以用火来烧你一下吗？’我说‘好，你请烧。’然后他就来烧。
　　我更倾向于二话不说直接闷头就给他一棍，可他却更倾向于先闷头交流感情。
　　那名道士顿下脚步，刚想问何事，细细打量了一下他，忽然不自觉的轻微的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我在不远处恍然想到他如今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奇形怪状的特异装扮，都没拿个斗篷裹着就这么出了府门，莫说束冠，连头发都短的不行。
　　列国天下，哪里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看了看道士手中提着的酒，一脸笑意的搭上他肩膀，就开始热情的交流感情，“向来听闻方外之人肆意自然，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茫茫人海，同真人在这儿相见也算有缘，不如请我喝了这一蛊酒如何？”
　　那道士心里不像我这么护着他，脾气很大，听着这无厘头的话自然是怒了，拂尘一挥便拂开他的手，“这位公子醉了，莫要拦了贫道的路。”
　　“醉了 ？”他尾音略略上翘，我躲在不远处听着，竟是好听得很。
　　“真是说笑，真人都还没请我喝酒，我怎么就会醉呢？”
　　那道士神色愈发不耐，他干脆一把挡住那道士，“诶，别走别走，不请就不请罢，倒也正好，我听别人说，这酒啊，唯独从道士手中抢来，才最是醇美香甜，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道士冷哼一声，晓得是遇上了酒疯子，人发起酒疯来连亲娘都不认，还哪里认得他的道家身份？不欲多做纠缠，转身就准备绕他而行。
　　他晓得那道士要走，干脆转身就将手伸入道士身后，直做抢酒之势，那道士顿时一惊，没想到他这样大胆，径直往后猛退几步，愤地将袖子一拂，斥骂道:“哪儿来的混小子，可知我师从何处？”
　　“哦？”他居然停下动作，煞是认真的问道:“真人师从何处？”
　　那道士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已经不安分的移到了那道士身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坛酒就到了他手中。
　　他掂了掂那壶酒，扯开酒塞，连酒香都没嗅，自顾自就灌了一口，过了一会却尽数啐了出来，笑道:“啧，难喝！”
　　他提着壶酒站在盈盈月色下，潇洒的抹去唇边的酒渍，还不忘问那道士，“哦，我知道了，真人道行高深，既可驱魔，又可驱邪，如此神通，难不成师出十八层地狱？”
　　那道士的手心泛空，久久都未回过神来。他平日里虽靠坑蒙拐骗为生，但好在信的人多，皆将其奉为上神，拳脚功夫虽不行，但端的是装成那副方外之人清高狂妄的样子，胡乱做几下法，便误人信以为真，如今不仅手上提着的酒冷不防的被一外人抢走，还受此屈辱，简直被气的不行，他一个拂尘扫去，怒火丛生，“荒唐！”
　　他闲闲的笑，“哦？不是十八层么，难不成是十七层？”
　　那道士更是难堪，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派来找我麻烦？”
　　“这话就太冤枉了，天都这么黑，平常这时辰我早就睡下了，哪里是被人派来扰事的？”他扭了扭手腕，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是夜深难眠，我有一事不明，扰我良久，想要请教一下真人。”
　　那道士重重吐出一口郁气，只觉今日着实倒霉，如今黑灯瞎火，这男子纠纠缠缠的，语气神情丝毫未曾将他放在眼里，若惹了麻烦，总归不是好事，便只好忍着火气沉声问道:“何事？”
　　“我之前听了一个很荒诞的传闻，说什么从道士手中抢来的酒才会比较好喝，我这人比较单纯，这不，他们这么随口一说，我便来抢了，可我方才喝了，这么难喝的酒，纯属无稽之谈。这造谣的人也真是可恨，你说他们要是不造这么个传闻，我就也不会来抢你酒喝了，你也不用在我这儿耗着这些时间了，是么？”
　　那道士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却是默认了他这话，“何人所言？端的来祸害世人。”
　　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看道士，却是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这么黑的天，我居然就这么在夜色中看到他的眼睛，带着些笑意，一闪一闪的，亮的如璀璨星河。
　　想起他和我说:“我是明星。”
　　天上最明亮的那颗星。
　　“既然晓得……”他笑意微凝，眸色转瞬一变，突的就将手中那坛酒一掷，泄愤似的往那道士头上砸去，“你晓得你还要造谣？”
　　那道士未曾料到这一幕，想躲都没来得及，猝不及防就迎了上去，“砰”的一声，那坛酒已被砸得碎了一地。
　　那道士道帽及道袍皆被酒水润湿，滴滴答答的，他用手往额头上一摸，差点昏厥过去，血！！！
　　这个人，居然将他砸出了血？
　　疯了？！！
　　那道士尚还处在震惊中，便又听得他沉着声音道:“我平生最恶造谣，既然你自己清楚得很，何必还要欺负一个小姑娘。”
　　话没说完，就是一脚猛踹过去，踹的那道士几个趔趄滚在了地上，他呸呸吐了几下，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气急败坏道:“竖子，为何要打人？！”
　　“还能骂人？”他看看自己，又看看道士，颇为讶异。
　　那道士摇摇晃晃的起来，用手去拾那拂尘，还未拾到，他又是一脚，直接将他踢到地上动弹不得。
　　他歪了歪脖子，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我从不打人，只打你啊！”
　　这竖子，居然骂他不是人？
　　那道士气急攻心，血涌上头，登时吐出一口血来，他费力咳了一下，忽然将手伸进怀里，不知在摸索些什么。
　　我在远处不由得一惊，突然想起他今日用火把冲向我心口，虽然用符咒挡住，但差一点就会烧上我的衣裳，难道他要在此刻施那邪法么？
　　来不及多想，我呀的大叫几声，举着木棍风驰电掣的就冲了出去，只想着一棍子将他敲晕好阻了他那伤天害人的邪法。
　　“呀！！”我闭着眼睛举着棍子就往他脸上砸去，打了几下没打下去，突然就被一股力拦住了。
　　睁眼一看，看到他正抓着我的棍子，我动了动，他竟还是抓着，并不让我落下。
　　“你做什么？”我呀了半天，却又打不下，着实郁闷。
　　那道士想必是被我拿着这么一大根的粗棍冲出来给吓得不行，竟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望着他的眼神竟充满了些许的感激意味。
　　我这么一望，才发现那道士方才摸摸索索从怀中掏出的东西竟是手帕，我头突的一晕。
　　他放下抓着我木棍的手，想了想，很是认真的道:“是这样，有这么一个道理，打人不打脸，打脸伤自尊。”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棍都举了，不打也不行，他不让我打脸，但我觉得只有打脸方能泄我满腔愤懑，踌躇了片刻，竟不知该从何下棍。
　　他显然看出了我的纠结，在一旁替我提着建议，“……嗯，随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