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殊未归》远流离

18、第 18 章

　　我表示不信，从雕花窗棂往外望，刹时又是一声闷雷，混着闪电亮了半片天际。
　　我表示有些不安了，但还是嘴硬，“不会吧，只是打个雷。”
　　她轻轻笑了一下，“会的，看这样子，不过三刻。”
　　我马上就看了她一眼，我是公主，她居然敢反我？
　　她端着碗筷就准备带门出去，“奴婢先行告退了，公主早些安歇。”
　　我虽然气她反我，但还是急忙叫住她，“诶，你……你等等。”
　　她扶着门的手一顿，低了低头，又退了回来，“公主有何吩咐？”
　　我踟蹰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以往若是下雨，怕我做上一整夜的噩梦，都是奶娘或者青漪在我身边陪着，可我同她不熟，我便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留在这陪我，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开口，是霸道的把她按在墙上，说‘喂，今天留下来陪我！’，还是温柔的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喂，今天留下来陪我嘛。’还有很多很多种方式，我不知道她会喜欢哪一种。
　　我吞吐片刻，还是决定先套套近乎，“你叫什么名字？”
　　她缓缓抬起头来，面容清秀，“奴婢唤做念儿。”
　　“念儿，好名字啊好……”我刚鼓足勇气要说出口的话登时顿住，皱了皱眉，突然想起念儿不就是今早侍女们纷纷拿她和君暮打趣的对象，话锋一转，又不大置信的唤了一句，“念儿？你是念儿？”
　　她立刻应声，不留一丝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她脸红的模样，几下一纠结，吐了口气，半响还是道:“呃……，无事，只是想说让你把门带紧一些。”
　　她抬头看我一眼，像是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行了一礼，便缓缓退了出去。
　　等她关上了门，我直躺躺的倒在床上，很是难过的想，悲哀啊，做人做成我这样可真是悲哀，既然府里的人都知道我怕下大雨，她们既然知道，就不能有一个人粗暴的冲进我房间，粗暴的对我说，公主，要下大雨了，我晓得你怕，我来陪你！
　　她们可以这样的啊，她们胆子不是向来大，粗暴的大吗。
　　可是夜色静静的，既没一个不怕死的英雄冲进来，雷声也依旧轰个不停。
　　我干脆将自己闷在被子里，一下把被子踹开，一下又把它勾起盖上，一下踹开，一下盖上，唯独留下个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窗外的动静，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没听到，却突然听到重重的几阵敲门声，身体就像断了一根弦，吓得断命。
　　我想这是谁啊，吓得我一声冷汗，我真生气了，走路都是虚的，起身去开门，门一打开，居然是君暮。
　　他抄手闲闲倚在门框处，看到门一打开，便抬眼看我。
　　我又没气了，连忙正襟站好，理了理头发，“有事？”
　　“唔，没有。”
　　我刚想说什么，就见他从地上拿起一个奇怪东西，冲我举了举，“只是夜长难耐，晚上实在是睡不着，就找你来玩玩游戏。”
　　我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客套道：“我很困了，明日再同你玩吧。”说着说着便要关门。
　　“诶？”君暮冷不防的就将手肘压在门缝处，神色不满，“不是吧，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怕压疼他，我连忙将关门的动作一松，他见我神色松动，果然就开始瓦解我心理防线，“哎，看着天色，等会怕是要下雨，今晚实在太无趣了，我在古代就只认得你一个人，无聊也只能找你消磨时光，你不是东道主吗，我今日还一大早特意做了冰饮给你吃，是唯一与众不同的那一份，没想到你这么不热情。”
　　他一说到与众不同这一词，我耳根立刻就红得发烫，好像他说话时那温热的气息都撒在了我这，我慌乱将他拉进房，“好好好，进来。”
　　我当然是不想玩游戏的，所以一进门就局促不安的坐在凳子上，一心盯着窗外。
　　君暮则在桌上摆弄着他那堆奇怪的东西，看样子居然是真的想和我玩上很久的游戏，他的东西总是能吸引人，我紧张了一会，终于将视线从窗外移开，凑过去看，“这是什么？”
　　“积木。”
　　我看着他将三根木块堆成一层，又一层层的交错叠高成塔，终于堆完的时候，他从盘子里拿出一个小木锤递给我，“给你。”
　　我生硬的接过去，觉得这锤子雕得精致，就随意问了句，“嗯？这是在哪买的？”
　　君暮将盘子移到下方，“我自己雕的。”
　　我诧异的神情还没露出来，就看他又扶了扶那积木，“你下午也没理我，我也不认得他人，正好闲的无事做了这些木块和锤子。”
　　我手一抖，也不知道他反复提起那事做什么，连忙岔开话题，看向那积木，“那……这怎么玩啊？”
　　他倒也不穷追不舍，将锤子拿过来，亲自示范给我看，“你看，像我这样，拿这个锤子去敲一块。”
　　啪嗒！
　　一块木头被顺利敲出来，他直接递给我，我这才发现这木块上居然还有黑色墨迹，上面写着“恭喜你打酱油成功”，还配合的画了一个两指展开的动作。
　　我皱了皱眉，将那行字拿给他看，“恭喜你打酱油成功，这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打了酱油啊，还是因为这块积木的名字就叫酱油，你把它敲下来了，所以就叫打酱油了。”
　　他显然有点被我绕晕，撑着头笑着调侃我，“怪不得说古人作诗和说绕口令都是一流。”
　　我撇了撇嘴不说话，他才开始跟我解释这个古怪的词，“打酱油，就代表在这次游戏中我不用做任务了。”
　　我表示不懂，他把锤子递给我，“你自己敲一块。”
　　我接过木锤，敲出一块，拿下一看，上面也有字迹，我照着那上面念，“做一个鬼脸是什么意思？”我看他。
　　他如实解释，“就是你要做一个鬼脸的意思。”
　　我偷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很不甘心，“为什么啊？”我不想翻白眼，我想打酱油。
　　“没有为什么，玩游戏就是这样，抽到什么就是什么，不能耍赖。”
　　他这话登时把我噎住，我说:“那，我现在这个样子不算鬼脸吗？我平日里也不笑，板着副脸，我倒听府里其他人经常在背地里议论说我常常都是一副鬼样子。”
　　他听罢后抬眼，用手中的锤子捶了一下我手骨，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胡说。”
　　我觉得自己真是倒霉，好吧，做就做吧，我也不是耍赖的人。
　　我深深吸了口气，琢磨了下，就将自己的脸挤做一团，五官变位，翘起个猪鼻子，抬起头冲着他诡异的笑，他也笑了，但瞬间又拧了拧眉，捏了捏我的脸道:“真丑，还是这样好看些。”
　　我有些气恼，想着要扳回一层，便用手捅他，“该你了。”
　　他唇边泛笑，右手拿着锤子去敲中间的一根木块，木块很快就掉出来，他看了一眼，就将那木块拿给我，又笑，“呐。”
　　我简直气炸了，气呼呼道:“啊！怎么会，你居然又可以去打酱油了？！！”
　　他诧异看我一眼，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但偏生好看得紧，“阿诺，你都会说现代语了？”
　　什么现代不现代语的，我都快被气的不语了。
　　我想了一下，大彻大悟，“哦，我知道了，这东西都是你做的，你知道其中的奥秘所在，我肯定是要输个不停的。”就是这样的，肯定是这样的。
　　他的眼睛很无辜，“苍天可鉴，这全凭运气，毫无技巧可言。”
　　我输急了，愤愤道:“不要骗我了，我不信！！！”
　　君暮很好笑的看着我，也不反驳，想了想才征求我道:“那，要不我再抽一次？”
　　“我来指哪块你就敲哪块。”
　　他笑，“好。”
　　我开始低头琢磨这奥秘，琢磨了好久，才听到他在旁边好心提醒，“你这样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我不理他，一意孤行的看了许久，虽然的确没有看出什么名堂，但最后还是抓着他的手放在中间一块木块上，“来，敲这块。”
　　他听话的将那块敲下来，我怕他做手脚，立马拾了那块起来看。
　　我终于笑了，得意的递给他，“咳，你终于打不了酱油了，你看，这上面让你写一句情诗。”我满脸的笑意都藏不住。
　　“情诗？”他接过去，反倒挑了挑眉。
　　他说，漫不经心，骨节轻轻的敲着桌子，一下一下的磨着人，“我写是可以，可是送给谁呢？”
　　“不用送给谁啊，自己写了送给自己不就行了。”
　　他皱眉，不大赞同，“那怎么好，我们那里的风俗是，写了情诗不送人……”他顿，“日后情路是要坎坷的。”
　　我没想到这么麻烦，“这样？”想了半会，就说，“你给我吧。”
　　他又挑眉，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我，沉思好久，“唔……”却不应好。
　　我嘿嘿两声笑，“我府内的看院老伯不是在后院里养了只鸡吗，等你写完，我就拿了这诗送给那只鸡。”那鸡被看院老伯养的多安静啊，这儿不去哪儿也不去的，最适合在后院安静读诗了。
　　他提笔的手一顿，深深的看我，“我不想给那只鸡。”
　　我试探道：“那我去给你找头猪？街尾的烧饼大娘家养了猪，膘肥体胖，是浔安城里最好的品种……”
　　“我也不想给鸡， ”他看我愈发深，“ 我想给人。”
　　我想这麻烦劲的啊，拿出砚开始磨墨，一边磨一边道:“我知道了，就把它送给那看院老伯，他如今很老了，哪怕送给了他，估计也看不大懂的。”
　　他不再看我，提起衣袖便落了笔，不过一霎，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他松了松衣袖，将笔置在了砚台。
　　我凑过去看，我以为，他不会写字的，他上次看到我们这儿的笔都惊叹了半天，没想到写的这么好。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暮。
　　思君老，岁月暮。
　　火光在这雨夜发出噼啪的一声细响，他将那宣纸递给我，眸中火花淡淡，尽数映在我眸中。
　　窗外轰的又是一声雷响，他说:“阿诺，这首诗不送鸡，不送猪，也不准给那老伯，情诗送女不送男，你替我收着，日后等我遇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你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