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秘密等我老了再说》孤独长者

1、我有一个朋友叫赵元彬

　　一
　　这事情要从好几十年前说起，我的记性大不如以前，好多事都快忘了，我怕再不说就要带进了棺材，所以我请了袁先生代笔，不管这事令他多么震惊。

　　我叫陈富强，家里很穷，个子也不高，瘦不拉几的，但是我却叫富强，这是父母给的，我也没有办法，却因为这样经常受到同学们的取笑。但是赵元彬却总是帮我解围，还经常给我带吃的，虽然，他家也很穷。

　　Q中是这个小县城排名第一的学校，从我那时候起就有一半班级可以考上北大的先例，后来几十年的发展也确实越来越好。我能有考初中的机会是我帮爹收了一年半的棉花换来的。家里孩子实在太多了，我是三哥，下面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但是我还有一个去世的大妈，头上还有两个哥哥。听爹和妈最近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我听不大清，但是我都知道，小妹要被送去别人家了，那一家人来看过小妹了，还送了新衣服和一些吃食。小妹是我们家顶漂亮的，脸蛋方正，算命的说她命好，现在看来是有好人家来找她了，说的是不错。

　　我把这事和赵元彬说了，当时我和他在山上挑草，他愣了一下说“小萍真是命苦。”后来我才觉得赵元彬看事一直很准。

　　我从初中开始就不怎么回家了，家里离的不算太远，坐车要2毛钱，但是我一个月只有1块钱，而且回家我就得干活挨饿。赵元彬家里稍稍比我好一些，他也住校，但他一个礼拜回去一次，每次回来就给我带两个豆沙馅的黄烧饼，都干了，但是我吃的都快噎住了。我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给我两个黄烧饼，我给他一袋白萝卜，这是我唯一的零食，但是，全部都给他了。就算到现在，我还记得我们两个在宿舍，头对头啃着白萝卜，谈着未来的场景，真是快活。

　　初二的时候，家里来信说妈得了精神病，赤着脚满镇乱走，而且我的物理越来越差，如果我学习不好，念不下去，就是糟蹋钱，爹一定会让我回家种田，那种苦我真受不了。这两件事让我烦透了，上课的时候也听不进去，只是望着窗外的两只鸟。我想我要是是只鸟就好了，也不用种田了，也不用念书了，自由地飞，怎么样都好。

　　“陈富强！说说这道题为什么这么做！”
　　我头一次在课堂上被数学老师点名，虽然我的数学也不行，但是他一直对我笑眯眯的，我现在很紧张了。“……”
　　“站一堂课！回头叫你妈来，这个学期魂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我的脸很烫，只能把头埋的更低，而且，我现在更发愁了。

　　下课铃终于打响了，我松了一口气，有些颓丧地坐在座位上。
　　“阿强，你怎么了？”赵元彬走过来问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该不该说。还好上课铃拯救了我。
　　“好好听课，别再被点名了。”赵元彬的眼神有些幽怨，好像我被点名了他也很没有面子，这倒是，谁都知道我和赵元彬是铁哥们。
　　“恩，你放心吧。”我回报他一个“我很好”的表情，赵元彬总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整个下午我的脑袋都乱哄哄的，我不知道我妈到底怎么样了，虽然早有预兆，但这次看来是很严重；我也不知道我的学还念不念的好了；还有，我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该一股脑都告诉赵元彬……

　　傍晚，我在宿舍打水洗脚，赵元彬躺在床上边听广播边嚼着萝卜，咔擦咔擦得。
　　“元彬，这周你还回不回家啊？”
　　“当然回啊，我妈说这次回去给我弄猪油拌饭，如果我这次成绩还是第一，就再加个蛋。”
　　“哦......你们家鸡可真能生，上次你给我带了3个我还有1个还没舍得吃。”
　　“要是我这次还拿了第一，就把那个鸡蛋留给你，阿强。”
　　“你还是自己吃吧......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来上学。”
　　“啊？为......”
　　“元彬，我忘记拿擦脚布了，你给我拿一下。”
　　赵元彬一个鲤鱼打滚，叼着小半个萝卜，拎着布的一角扔过来。
　　“你！都快扔我脸上了！”
　　“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赵元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赵元彬默默地听完了我的一切，沉思了一会说“阿强，学你一定要上完，不然没有出路了，你要一辈子种田吗！要不然我帮你去求你爹，或者我去求我们校长，他认识那么多人，帮一两个人肯定没有问题的！阿强！”

　　后来每天下课赵元彬就给我补习物理和数学，虽然起色不大，但是总算过得去了。我妈那块来信说药物暂时控制了，但是说不准。还好我的语文和俄文很好，我的总成绩还让我大舅给了我5块钱压岁钱。大舅最看得起读书好的孩子，他说这样有出息。

　　读书好真的有用吗？我不禁想，赵元彬成绩第一还是穷的要死；我的成绩也不错，但是每次回家还是要干活挨饿，做的不好还要挨打。再说小妹吧，读书也好，但是据说那户人家是富农，成分不行，升不了学。读书好在目前为止我看来没有多大用处。

　　新年的时候，赵元彬来我家找我玩，他弄到了一辆破旧的不行的脚踏车，但是还是很威风，旁边的伙伴都在看他。原来他是要教我骑脚踏车。
　　这辆车对我而言有点高，我用脚尖才勉强着地，笼头晃的越是厉害，我越是怕的要命。泥路上都是小石子，这要是摔下去，得有多疼啊。我两只手都紧紧捏着笼头，想要让车稳定前行，但是没有什么大用处。赵元彬还在一旁乐呵呵的。
　　“阿强，你骑得挺好的呀！”
　　不过，还好有赵元彬在后面扶着我。
　　“阿强，差不多我放手了，你可以往前骑了。”
　　我听到这句话，像失重了一样，连车带人摔在了地上。
　　“阿强，疼不疼，你怎么样？”赵元彬大步跑过来，捧着我的脑袋转着看。
　　“还成，你还是不要放手了吧。”我有些丧气，摔成这样实在丢脸。
　　“我不放手，你怎么学的会呢。你不用怕，一会儿我不告诉你，你就心想着我还在扶着你呢，就能快快地往前骑了。”

　　“阿强，瞧，你骑得真好。”原来赵元彬已经放手了一会了。我骑的高兴，没想到前面是东清河，也忘记了刹车的概念，就这样成了一只落汤鸡。不过还好，我会游泳，就是冬天的河水太冷了，直往我骨头缝里钻。
　　“阿强！你怎么不刹车呢！”
　　赵元彬把我和脚踏车一起拉上岸。
　　“我......我一时紧张，忘记了。”我在赵元彬面前越来越像个学生，他教我物理和数学，现在又教我骑脚踏车，我很感谢他，但是总是在他面前出丑，我的面子不知道怎么挽回。
　　“那先回家吧，看你冷得牙齿都抖了。”赵元彬把我湿掉的破棉袄脱了下来，又把他的棉袄给了我，我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
　　我看到他薄薄的内衬，心里有点过不去。
　　“元彬，这是你的新衣服，穿在我身上又要被弄湿了。”我低着头，赵元彬在右边推着车。
　　“没有事，回家烘干就行了。”
　　“嘿嘿，元彬，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拍拍他的肩，对他露出我的两颗小虎牙。
　　他摸摸我的湿漉漉的头发，说“赶紧回家。”
　　他每次摸着我的头看着我的时候，我总是想到他家养的冬冬，一条狗。想到这里我就来气，但是赵元彬对我这么好，我想想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和他说，可不能再摸我的头。

　　回到家，我果然被妈骂了一顿，不过她碍着元彬的面子没有当面打我，不过我想我晚上免不了一顿打。
　　“看看你，新的衣服糟蹋得这么脏！你新年就穿原来那件好了！”我当然知道妈妈是气话，也不和她争个红脸。
　　“妈，我错了。元彬借了我衣服穿，您快点烘干吧。”
　　“看看人家元彬，年年考第一，也从来不弄坏一个东西。”妈把爹的大衣给元彬披上。
　　“哦......”谁说的，元彬把班里几个女同学送给我的蛋袋不小心撕坏了，后来只赔了我一个，但是织的都比她们精细，花纹也好看，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同学送的。
　　“元彬，今晚就在我家吃饭吧，我一会儿和拉车的杨叔让他和你妈说一声。”我看看赵元彬，现在他裹在我爸的大衣里，倒有几分威严来。
　　“好啊，正好我好久没吃到你妈的菜了......你妈，现在怎么样了。”说到后来，他把声音压低了一些。
　　“时好时坏，有时候看她好好的，突然又发疯了，觉得她挺可怜的，我也从来不和她计较，她现在精神不太好，说话自己也没个数，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不要往心里去。”妈是在当地下党的时候，半夜送信撞到了树上挂着的死尸被吓坏了，后来一直不太正常。
　　“不会的，阿强，我会和你一起照顾你妈。”
　　“恐怕连我也照顾不了她了。”我摇摇头，终于把我要去当兵的事情告诉了赵元彬。家里实在太穷了，我的成绩比不了大哥，大哥考上了外地的S高中，家里只能一个人去，这肯定轮不到我，与其在家里饿死，我不如去当兵。书上说乱世出英雄，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是我想我也不想当英雄，我就是想当个好兵，保卫国家，多威风，多神气。
　　“那我呢？”赵元彬看起来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