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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月光下的那把刀,冷冷的,泛着银色的冷意,凉凉地映在他的脸上,她的手上。
      她的手微微地抖动着,如秋风中的落叶,冬日里茅草屋顶上的屋盖。
      握着刀的手颤抖着,不能自已。
      他是没有知觉的,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刀刻般的脸庞沉睡着,浅浅的呼吸声蔓延开来,在周围,回旋在她耳边。
      她慢慢地蹲下身,收回本触着他颈项的刀,不忍让那冰冷透入他的身,即使他毫无感觉。
      他不会有感觉的。
      她无声地说着,将自己温热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柔柔地,好似生怕惊醒沉睡中的他,游移着,抚摸着,勾勒着。
      将他的一切刻入心版。
      恍惚间,她看到了过去的他们。

      “小哥哥,等等我,小哥哥……哎哟。”她挥舞着小手追赶着。
      “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让哥哥看看。”他急切地转身,找寻着摔倒的她,浓眉在看到她手上的红痕,膝间的伤处时,蹙紧了。
      他小心地吹去伤口上的泥污,抱起她,往河边走去。
      他低着头,额抵着额,柔声地安慰她。
      河水的清澈冰凉很快消除了伤口的灼热,随身带的药膏又极富灵效,他却执意要他休息两天,不让赶路。
      守在她床边的他,拿着一个花环在编着,不时偏过头朝她温柔地笑着,与她说些有的没的。
      她轻轻地枕靠在他肩窝,习惯了依赖,习惯了呵护,反而不习惯将日子过得紧迫。
      虽然,那才是他们该过的日子。
      “小哥哥,你记得吗,那一年家乡闹瘟疫,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我们两个被师父救了,才能活到现在。”
      他拂开她遮住双眼的发,低低地说,“是啊,爹娘都死了,幸好你是被他们收养的,不然看着亲人死去,你受不住。”
      她推开他,坐起身来,不高兴地面对着他,“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大叔大娘养我育我,我把他们当亲生爹娘一样看待,你……”
      未竟的话因为双唇被他捂住而中断,她重被搂回身侧。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只是那样想会让我好过一些,你……一出生便教人心疼。”他的手环过她的身子,继续着那个花环。
      她不再说话,只是依着他,看着那个蓝色的花环。
      蓝色,她的所有东西都是蓝色的。
      她喜欢蓝色。
      他知道。
      所以他给她买蓝色的衣服,蓝色的发饰,编蓝色的花环。
      他们相依为命。

      刀荧荧地透处点冰篮,仿佛在提醒她所有关于蓝色的回忆。
      “小哥哥,”她低唤,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
      “小哥哥!”
      “小若,不要叫我小哥哥。”他皱着眉。
      “那我叫你什么?”十八岁的她在他面前仍然天真。
      他轻轻地拥她入怀,吻着她的发梢,清香的发香围住了他们,他沉溺在她的美好中。
      不,早在他第一眼看到她,早在她还是个婴孩时,他便已沉沦。
      “小若,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叫我小哥哥。”他等待着她的长大,等待着她的觉悟,等待着她的心,她的眼眸,她的笑靥,只为情人展现的一切,他当哥哥当得太久。
      “叫我尘。”
      “小哥……呃,嗯……”在他佯怒的瞪视中,她噤口不语。
      “叫啊,快点,小若。”
      这一声出口,他们便不再是兄妹,一切都不再一样。
      他知道,所以他急切。
      她也知道,所以她犹豫。
      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虽然她知道眼前的人便是她要一辈子依赖的,虽然她早已决定要跟着她,一生一世,虽然她早已明白他们的生死相许,早已明了他的真心,但……
      她怕。
      一出生便在荒郊野外,第一声啼哭得到的不是母亲的呵疼,而是豺狼的闻声而至。是他救了她,七岁的男孩赤手空拳制伏了那头野狼。
      这一切,她没有记忆,却有着彻心彻骨的寒。
      家乡无人后,师父照顾着他们,直到她十岁,师父也不在了。
      她哭得很伤心,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但她还是感觉到那阔别已久的寒,一点一点侵入她的四肢,蔓延到心里。
      他们下山,他说他要创造他们的未来,让她不再寒冷,不再无助,不再漂泊。
      二十岁时,他做到了,大江南北,他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关系网。
      他保护她,滴水不漏,在他的呵护下,她再也没有感受到那股寒意。
      感觉到肩上的压力,她抬眼看他。
      别人都说他深不可测,永远无法摸着他的情绪。
      是吗?为什么她总觉得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所有的焦急,担心,和爱恋都写在他眼中了,不是吗?
      “小若。”
      他低低地唤着,似求似告。
      他永远不会命令她,强迫她,他只是用他的柔情一点一点化解她心中的冰寒,那不时让她颤抖的寒意,多少个噩梦的午夜,他搂着她,陪伴着她,直到她清晨醒来,看到他通红的双眼,释然的表情。
      她好想唤他一声“尘”,一个人的时候,她常这么叫他,在他听不到的地方。
      但是她不能,她还没有把握,她不知道心底的那股寒意是除去了,还是暂时蛰伏着。有一天,或许,她会伤了他。
      她挣脱他,背过身去。
      “小哥哥,我还是这么叫你吧。”
      她听到他失望的叹息,她不敢转身。
      “我以为,我这么多年的陪伴,可以让你不再恐惧。我以为,我在你心里不是单纯的哥哥。我以为,我可以等你长大,等你到任何时候,等你心甘情愿地走向我。我以为,你十八岁的今天,我可以等到你的心。所有的,都是我以为。”
      他走了,她不知道。她的心为了那最后的一番低诉而震撼,她心痛难抑。
      傍晚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
      她出去找他,却被仇家掳去。
      当他赶来救她的时候,她被吊在高台上,仇家拿着火把,狞笑着,威胁他。
      他同意了所有的条件,他头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人,只为了她。
      望着下面的他,她没有哭,她只觉得全身的寒意再一次袭来,她终于成了他的弱点。
      她突然不再恐惧了,不论她是否答应成为他的,他都会如此待她,直到天荒地老。有他的温暖,他的怀抱,有什么寒意是戒除不了的呢?
      她温柔地看着他,看着他出其不意地击倒对方,看着他飞身上高台来救她,看着他解开她的束缚,带着她离开。
      直到她发现他的背早已被火把烧灼。
      她抱着他,眼泪落在他的背上。她哭着为他上药,流着泪轻抚着他的伤。
      他一直沉默着,盯着她,接住她的泪水。
      他轻轻地说:“别哭了,小哥哥不疼。”他的温柔,一如既往。
      她泪眼迷蒙地看他。
      “如果你希望我一直做你的小哥哥,那么,如你所愿,我不会再逼你了。”他轻抚去她眼中的泪,永远舍不得她哭泣。
      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痛苦,那就是他吧,她要快乐,选择让她这么痛苦的话,那就静止在原地吧。
      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静静地,没有说话。
      他们的拥抱,自然地持续着。
      “尘,我可以,不做你的妹妹吗?”很久以后,她轻轻地问。
      他将她微微推离他的怀抱,让他能看清楚她的表情。他的手颤抖地缓缓抚过她的颊,她的眉,她的眼,直到停留在她的唇上。
      她浅浅地笑着,倾身将唇边的笑意印到他的唇上。
      轻触,旋即分开。
      酡红的脸颊,让她偏过头不敢面对他。
      然后,她听到他的轻笑,他扶过她的螓首,让她看到他毫不掩饰的真心的笑容,眼中狂肆的情意,以及他指尖的温度。
      他靠过来,越来越近,清亮的双眼开始有点醺然,他捉住了她的唇,不再放开。
      她沉溺在他的热情里,不再寒冷。

      刀,依旧是冷的,就好像她刚有温度的心,又重回了冰窖。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被噩梦惊醒的夜晚,汗湿重衣。
      拿着刀的手不停地抖着。
      她闭上眼睛,不停地想着爹娘浴血的情景,似乎只有这样,拿刀的手才会稳些,杀他的时候,才不会犹豫。
      而她,原本是没有爹娘的。

      “小若……”他的表情有点奇怪。
      “尘,怎么了?”她抬头望他,不期自他眼中看刀了担心和疑虑,然后她看到了两个人,两个有一点年纪的男女。
      “轻若!”男声颤抖着。
      “轻若!”女声激动着。
      楼轻若,这是她的名,是她襁褓中的金锁片上的名字,他们在叫她。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他轻轻地说,“他们说,……你是他们失散十九年的女儿。”
      她一震,第一次正眼打量面前的两个人。
      衣着普通,面貌苍老,血红的双眼,不能自已的神情,真的……是爹娘吗?
      她怀疑着,犹豫着,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说是我的爹娘,有凭证么?”
      冰冷的声音,似乎冻伤了面前的人,也微冷了她的心。
      但她无法不如此,她只记得,十九年来,陪伴过她的,只有他,伴着她伤心,让她倚靠的,只有他,深深寒夜里给她温暖,和煦春风中给她笑容的,只有他。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在遗弃她十九年后的今天,才与他争夺她?
      不由地,她又看他。
      他不语,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可是他懂,她知道。
      “轻若……”女人哀告着,泪涔涔滑落,“娘没有遗弃你,娘带着你回娘家的时候,途中一伙强人打劫,娘在慌乱中,与你失散。这十九年来,娘日日夜夜以泪洗面,不停地找你,只盼在有生之年能亲眼见你一面,娘不是有意……”她昏倒在身旁男人的怀中。
      “娘子!娘子!”
      男人搂着她低唤着,抬头看向她,“可以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么?”
      她轻点头,转身引路。
      转身的一刹,她感到一行温热滑下面颊,她迅速抹干了它。
      新月高挂的时候,她坐在窗前梳发,刚洗过的发,黑亮无瑕。
      她听到敲门声,毫不意外地看见那双清亮的眼。
      “我查过了,他们确实是你的亲生父母,当年的情况也正如你母亲所说。”
      他缓缓地陈述着。
      她相信,却依旧无言。
      “看到他们的白发了么,看到他们的皱纹了么,这些年,他们吃了很多苦。”他轻顺着她的发,继续说。
      她转身迎向他,“你希望我接受他们?”
      他晶亮的眼直视进她的,“是的。”
      他毫不隐瞒的回答,让她的身子又抖了一下,她又无言。
      “你可以选择让我们都在你心里,无需抉择,你不会失去什么。”
      她无助地看他,是吗?会吗?
      他轻拥住她,不再说话,坚定的双臂给了她肯定。
      于是,她有了双亲,她终于有资格晨昏定省,承欢膝下。她渐渐感受到有爹娘的好,亲情的滋润与他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她常常微笑着从梦中转醒,感觉自己拥有了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如果你当初就表明你的占有欲,我不会认他们。为什么你要鼓励我,为什么你让我得到一切之后却又残忍地毁掉它们?为什么?为什么?”她跪坐在他身边,泣不成声。
      他依旧安详地躺着。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当她踏进娘的房间,看到他提着剑,剑上的血不停地滴下,娘双目圆睁,颈间的那道红记,仍不停地淌血,不停地。爹倒在床下,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血。
      他缓缓转身,她看清他眼中嗜血的狂暴,他丢下剑,走过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他们不该抢走你。”
      那是恶魔的声音。
      他没有再出现,直到她将父母下葬的那一天,他出现在坟边。
      他弯腰抱起哭泣的她,将她的头按入胸膛,大步将她带回家。
      没有人再提起,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又开始做噩梦,大片大片的血包围着她,让她窒息。他,仍是用他的体温温暖着她。
      她渐渐软化了。
      虽然她不再心无城府地笑,但她不时靠着他,依赖着他,她的在乎是赤裸裸的。
      他渐渐地松懈下来,他们又回到了从前。
      一切在她心中汹涌着,绝望的火苗不愿放过她,它烧灼着,她想要扑灭它,却力不从心。她常常蒙见自己走入九曲迷宫,四周的水晶墙有她的影子,她不停地走,不停地摸索,触目只是白色,白色,再无其他。
      临睡时,她常常泡一杯香茶给他。
      直到有一天,香茶不再是香茶。
      她带着熟睡的他来到这他最初与她相逢的山谷。

      夜凉如水,晚风轻轻地叹息着。
      刀光划破了一切的宁静。
      刀锋抵住了他的颈,就如同他当初指着爹娘的脖子一般,无情而冷漠。
      她的手一沉,血丝开始渗出他的肌肤。
      她一惊,急忙收回刀。
      她终是不忍杀他。
      夜夜的煎熬让她心力交瘁,她只想解脱自己。
      刀几起几落,后来的几次,更是连他的皮肤都未碰到。
      恍惚中,她似听到一声叹息,然后,他睁开眼。
      清亮的眼再次与她的对上,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自己,颤抖的自己。
      “你怕我么?为什么要怕我呢?我从不曾伤你啊。”轻柔的话语似真似幻。
      “你……”
      “我的舌头尝遍天下的迷药和毒药。”
      她怎么忘了,师父曾试炼他的。
      他看着她,深深长长的凝视,半晌后。
      “只有一种毒我没有试过。”
      她恐惧地想捂住双耳,或者他的嘴,却发现自己的手似被定住,无法移动。
      他站起身,走向一边的断崖,在崖边,他找到了一朵淡蓝色的小花。
      深蓝的夜幕不及它剔透,碧蓝的湖水不及它澄澈,天上的星辰不及它的光华,然而,世间所有的毒物都不及它之毒。
      七莲花。
      他看着这朵小花,用他平时看她的眼神看着它。
      “看到了么,你喜欢的蓝,再无一种蓝美甚于它。”
      他忽又抬头看她,微微地笑着,“我死于此花之下,还是你的银刃之下呢?”
      刀铿然落地。
      她想过去抢走那朵让她恐惧的花,想抱住他告诉他一切都不存在,想在以后的每一天都看到他,想把那天的血彻底地从脑中除去。
      但是她没动,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那个水晶宫中,无力走出。
      他将七莲花放入口中,咀嚼着,神色如常。
      她只觉得她的心被拧住了,缺氧的痛苦让她张开嘴,拼命地喘着。
      “不要!”一声呜咽自她口中逸出,她疯了一般奔向他。
      那朵小花再也不复存在。
      他的脸惨白着,他接住奔过来的她,轻搂着。
      “别怕,我不会马上死,我们还有七天。答应我,这七天什么都不要想,只准想我,嗯?”
      她哽咽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死命地搂着他。
      “为什么,为什么?”
      喉间的单音,他们都听得很清楚。
      他无言地拥紧她。

      在山谷中,她枕着他的腿,沉沉地睡着,他轻捋她耳边的发。
      东方开始发白,他摇醒她,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那一轮红日的跃出,她开心地回拥他,朝日的红艳映上她的雪肤,她明媚的笑靥让一切为之失色。
      他着迷地看着这个全心依赖他仿若初生婴儿般纯真的女孩,忍不住低头轻轻一吻,她脸红了,却随即将一边脸颊贴住他的,厮摩着。
      山谷中的花很美,她挣脱他,跑着与蝴蝶追逐着,轻手轻脚地捉住蝶翅,开心地转过身朝他笑着,然后放手让蝴蝶飞走,朝他奔来,不意将满手的粉擦在他脸上。
      他佯怒着,追着她要奉还脸上可笑的粉,她娇笑着跑开。
      他追,她躲,直到她逃到崖边,险些冲下,被惊魂未定的他扯过紧拥在怀里,感觉到他擂鼓般的心跳,颤抖的双臂,她满足地倚着他。
      市集一如往常地热闹,她如孩子般看着那些首饰,坠子,帕巾,不时地回头,他宠溺地将她喜欢的一切买下来。
      逛累了,他到酒楼上,点了她喜欢吃的菜,看她满足地吃得见底。他很少动箸,她的憨态胜过一切美食。
      晚上对镜理妆,他梳着她的发,耐心地,将白天买的头饰一件一件插在她头上,鬓边,直到她说头太沉才停手。
      他细心地拿着眉笔替她画眉,将胭脂轻扑在她两颊,抹在她唇上,用凤仙花汁轻柔地涂抹着她的指甲。
      她所有的衣服都铺设在床上,他细细地比较着,打扮着她,盛装的她,别有风情,他喜欢这样亲手打扮她。
      明月清辉洒落中庭,他轻拥着她坐在院子里。没有声响,一切都是静的。很久以后,他悄悄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熟睡的她身上,然后一直看着她,直到晨曦。
      她说花儿漂亮,他就把娇艳的花插到她鬓边,由着她娇嗔,怪责他不该破坏天然的美丽。
      她说云儿飘逸,他护着她坐在崖边,那儿云气缭绕,她小心地探脚,深入云雾之中,白色没住她的双足,她银铃般的笑回荡着。
      她说喜欢抱着他,于是她不浪费分分秒秒,靠在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第七天的晚上,她一个人出门,叮嘱他不许跟来,去了好久,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好大的包裹,叫他去山谷等她。
      他站在谷中,许久,看见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蒙着红盖,缓缓走来。
      他静静地等着。
      他牵到了自己的新娘,掀开了她的红盖。
      一张比花更娇艳的脸庞夺去他的呼吸,她羞涩地笑着。
      “可惜没有酒。”她低叹。
      “有你,夫复何求,”他低头,温柔地吻她。
      她坐下来,拉着他靠在她的膝上。
      她抬头看月亮的轨迹。
      “我好快乐,这七天,我真的好快乐。”
      他知道,因为他看到睡梦中的她,嘴角犹有笑意。
      “我真的只有想你喔。”她不敢看他,她怕低头会掉落满眶的泪水,她只想让他看见那个笑着的自己。
      “我知道。”他温柔地笑着,抬手抚着她的面庞。
      她好想,好想就这么一直拥着他,不要有别离。
      他看着她,看到她的泪,他倾身吻去,他的眼中,是伤痛,是无奈,更是不舍。
      她猛地投入他怀中,痛哭着,她想问。
      为什么?
      他依旧不语。
      很久很久以后,他开口:“答应我……”
      她不解地看着他,他却不再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着。
      指尖渐渐地冰冷,她失去了他唇上的温度,失去了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失去了那个从小依赖的怀抱。他紧闭着双眼,唇边仍留有一丝微笑,他最后的温柔。
      她木然地抱起他冰冷的身体。
      如果他活着,他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变得那么冷,他知道他的使命是温暖她。如果他活着,他不会让自己的眼睛如此紧阖,因为他要看着她。如果他活着,他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无力地垂着,因为他要给她一个永远的怀抱。
      但是,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她来到悬崖边。
      崖够高,一定能让他们粉身碎骨,不再分开。
      答应我……答应我……
      山谷中似还回响着这未竟的恳求。
      她蓦地明白,他要的答应是什么。
      “答应我,好好地活下去,代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但是他没说,因为他不忍,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着,生不如死。他何忍?何忍!
      她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从来都不舍让她痛苦,即使他承受着再大的压力,即使他自己体无完肤,他也要让她在他的羽翼下无忧,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怎么可能,让她困在梦魇里无法挣脱。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以诀别的方式带走了这个秘密,她永远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她缓缓地跪下,吻着他早已冰凉的唇,“我答应你。”抱着他,最后一次任泪水流入他的襟,湿透他的胸膛。

      她葬了他,以妻子的名义立碑。
      在谷中,他的坟旁,她搭了一个小屋。
      她每天都会到他的坟边,说着话,陪伴着他。
      坟边很快长出一些小花,蓝色的,比夜幕剔透,比湖水澄澈,比星辰光华,花心中没有那粒黑籽,是无毒的。
      她的夜晚,不再有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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