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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梦游 ...

  •   十五岁时,青衣楼的执事总管将我诱上了勾栏,美其名曰是打赌输了,不得不给我寻乐子,事实上公子第一回就是阴在他手里。
      那年岁,算不上幼稚无知,何况楼里的人龙蛇混杂,我这个少楼主耳濡目染,想装清纯都不行。但人生头一遭,被个经验老到的妓姐儿搂着亲着,那感觉有多狼狈别扭,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吃亏。
      沉香是第一次,公子一摸就知他是第一次。可是他与我不同,我在妓姐儿手里如坐针毡,他在我怀里欢喜不尽。他比我还像只偷腥的猫,哪怕疼痛,也只是猫着颈子,牙齿在我胸前磨咬。咬得我浑身发颤,心儿发颤。
      十五岁在勾栏里的窘迫,令我一度见了女人就脸红。老头子风闻了几句勾栏里的笑话,将那位执事总管狠狠责打了一顿,随后给我丢来数之不尽的美女娇娘,我过了大半年香风红软的日子,不知哪里犯冲,忽然觉得那些个千娇百媚,越看越厌烦,于是发了通大火,赶得一个不剩。
      老头子没说什么,两个月后我的寝居里多了个美貌少年,夜里脱光光爬上我床,我如头回面对女人一样,与他僵持了半夜,后来还是他摸了我两把,我不堪丢脸扑回去,才互相纠缠着慢慢水到渠成的。
      老头子见我动了点兴致,立即效法之前的手段,送了我一堆娈童。我图着新鲜着实快乐了一阵日子,可惜头脑楞是没被冲昏,渐渐又腻了味,也渐渐瞧出他的阴险意图。
      而后那些娈童就被清理了个干净,我也如了老头子的愿。这世上,男色女色再不能腐蚀我的心。老头子说,你是青衣楼少楼主,不能连这点定力都没。
      我是青衣楼少楼主,讨好我的人不计其数。那些人各逞心思,手段花样百出,一年下来,平白送上我床的娈女娈童足可开妓馆。可惜,老子不乐意的时候,照样踹下去。
      我不乐意的次数很多,侯小金说,公子您的胃口被养刁了。
      我的胃口被养刁了。不是倾城绝色,我不爱。
      因此,我深信,沉香的到来,不是意外,更不是一场梦。

      但是,清晨醒来时,我犹疑在梦中。沉香不见了踪影,几缕阳光洒在窗花上,仿佛一天的晨气全在这金黄明灿里弹出,眼界里随时要百声嘈扰起来。
      我扶着额,慢慢爬起身。沉香是何时走的,我竟然不知,若不是这一床的狼藉,我真要以为做了一夜春梦。下床捡了衣衫披上,那幅绣绸跌入眼中。褶着卷着,静静躺在椅腿下。我拿起来,抚上那人像,依然觉得活色生香,魂销神荡,不自禁吻上那对眼。
      耳际恍惚是沉香的笑声,轻轻一响,荡入心底。
      回过神来,侯小金正打了洗脸水进来服侍。梳洗过后,我依旧将绣像贴身收藏。侯小金几次三番想偷瞄绸上乾坤,都被我狠狠瞪了回去。他咕咕哝哝,“这么宝贝,当真不是藏宝图?”
      “是藏宝图,公子第一个将你灭口。”
      他缩了脖子,小心翼翼陪我出了客房。客栈的一楼隔出个大堂经营酒食,这时候正用早点的人着实不少。我拣了个望街的窗位坐了,侯小金贴近说:“公子,听说这店里果酪做得出名,特别美味香滑。”
      “那就尝尝。”
      要是好吃,就给沉香叫一份,也不知那小子跑哪去了?
      没久一碗蜜桃果酪端上桌,我搅了搅,闻到羊奶的腥味,眉头就皱起来。侯小金忙叫上些糕饼豆浆,店伙计瞪瞪眼,半晌却送来一碗清汤牛肉面。我抿了嘴,侯小金揪住伙计哇哇叫:“你店里就没个甜米糕肉包子?”
      “客倌,有羊肉馍,要么?”
      这鸟地方!我摆摆手,挑起面条慢条斯里地吃,“小金你坐下,大清早地嚷啥呢!”
      侯小金松了手,我把那碗果酪推给他吃,结果他三两口扒了个涓滴不剩。我眯眯眼,心里起了作弄的念头,问:“这果酪一碗多少钱?”
      “七个钱,公子。”
      我一筷子敲去,“公子七个钱?侯小金你当公子是果酪?!”
      “没……”
      “哼!瞧你这么爱吃,公子让你吃个够,以后三餐你就吃果酪吧,正好给公子省省腰包,也给你打打名头!嗯,八仙有个张果老,你是兰州侯果酪。”
      不理侯小金苦着脸,我的眼神被门口进来的一个身影勾去。
      那人,一早就让我牵肠挂肚,梦里梦外的,此刻却仿佛天上走来,活生生静悄悄地来到眼前。我望着他,偌大一个客栈,只剩他沐着朝阳光华的身影。
      沉香。
      他在角落里坐下,要了一碗果酪默默地吃,全不见我的存在。我丢了筷子,不知如何走到他对面,慢慢坐下。沉香似乎瞪了一下眼,旁近的桌子有些声响,又仿佛没有。
      我怔怔望着他。这小子,换了身绛紫罗衣,怎么看都不对味,还有那衣上大大的牡丹暗绣,真一个花枝招展。不知多少人在看他。心里怪怪的,再看他垂脸吃着果酪,那双黑湛湛的眼偶尔抬一下,就像蝴蝶熠了下翅膀,在我脸上闪过。
      我就怎么也对他生不起气。
      “这个,好吃么?”我指指他的果酪。
      沉香慢慢抬起脸,望住我不说话。
      “小二!一碗蜜桃果酪。”
      咚地一碗子搁我面前,那伙计一双鬼眼在我和沉香身上转来转去,眼神暧昧不清,令人动疑。沉香皱眉瞪去,将他瞪跑。
      我心情大好,拿起碗里的瓷勺子,伸到沉香面前。他瞪目结舌,看着我舀了勺他碗里的果酪,舔着灌入嘴里,受惊不小。
      “你——”他终于开口,旁边一桌刀鞘响动,几条黑影围过来。
      “大胆!”
      我斜乜一眼。
      突然抢过他那碗,一勺接一勺,偏偏吃了个底朝天,瞧他那雷敲的呆鹅样,一股忿郁涌上心头。昨夜里,葡萄美酒夜光杯,我喂你,你喂我,何等恩爱甜蜜?如今不过吃你半碗果酪,做什么模样?!
      刀剑架上身,店里惊走不少人。
      侯小金奔过来要跳脚,被我一眼瞪住。我沉了脸,
      “沉香?”
      这小子,到底什么身份,竟然还有打手贴身保护?
      沉香脸色突然煞白。他挥挥手,那些打手收了兵器。一式天青襕袍,乌纱圆幞头,拢到他身后。我只想他好好跟我说句话,哪知他古古怪怪望我一眼,转身出了店。
      我撞翻了椅凳追去,迎面正与急步赶来的王海贵撞个正着。沉香站在店檐下,被人团团护住,再不看我一眼,我那一阵气!跺脚回了店。
      坐回临窗的桌子,抬眼就望见他侧着身站在那处,朝阳从檐上洒落,照得恍若金童。我无来由地心脏一阵抽痛,别开脸。就见王海贵暧笑垂手,杵在面前。
      “坐!”我一指椅子,冷冷道。
      王海贵坐下。笑着问安:“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有王舵主照应,那是睡得十分好。”
      想起昨夜销魂,我心如春水荡,一漾一漾地软下去。不禁又去看屋檐下的人,却见一辆猊毡马车飞快驶来,到了他跟前倏地停下。沉香慢慢钻入了车里。
      好小子,还等着坐马车哩!转念一想,他此刻还能骑马不成?
      “公子看中了?”
      我头也不回,“王舵主识得他?”
      “一个富家公子,从长安跑来兰州游玩。”
      “可巧了,这富家公子有梦游症,昨夜跑到我房里去了。”
      “是巧了点。听小金子说公子想要倾城绝色,本以为不好找,哪知昨日打马回来就在城里撞见了一个。属下给他下了点□□,当夜就往公子屋里送的,不过……”
      “不过什么?”
      沉香不知为何将那个乱瞄人的伙计召了出去,一个打手塞上一串铜钱,少说也有半贯,那伙计两眼放光,就贴着车窗嘀嘀咕咕给他说着什么。
      王海贵接着说:“他那群护卫不太好对付,临到客栈时被他们一打岔,那公子趁乱跑掉了!可能吃了药,人不太清醒,他才会糊里糊涂跑到公子那儿去,这也是公子与他的缘份吧。”
      他笑了起来。我却见那伙计走后,沉香霍地掀起窗布,双眼火焦般往这头巡来,最后落在我脸上,瞪一眼又刷地下了帘,那马车就被簇拥着走了。
      我终于转过脸。王海贵一脸狗屁的笑,对于昨夜那桩巧合不敢居功。
      “龟兹商队的黑货,王舵主就只抢到个玉匣子?”我突然问。
      “公子,这事……”他忽然支支吾吾,脸色也不自然,“珠宝瓷皿也抢到一些,属下想公子也看不上眼,就没呈上去。那只红玉匣子,听说是商队头领的宝贝,上面的锁试了几回都撬不开,属下猜想定是藏了什么贵重物件,这才呈了给公子。听小金子说,公子见到了里头的东西,好像不太满意?”
      “你没见过里头的东西?那幅绣画……”
      王海贵茫然,“什么画?”
      我心里转了九曲十八弯,脸色倏变,“那些敦煌壁画!我瞧你还没拓完吧?”
      “快了快了!”王海贵冷汗涔涔,“再有一月……”
      “哼!”
      王海贵站了起身,也不顾店里人多眼杂,冲着我连连作揖,“底下人办事不力,请公子瞧着海贵一片孝心,在楼主面前美言几句。龟兹商队的事,属下会想法子赔偿他们,分舵这边犯过的人也会按规矩处罚,绝不坏了青衣楼的名声!”
      我冷冷一笑,“你说到做到,不然送再多美人,我也没法替你盖了这事。”
      “是是!”王海贵复又坐下,“公子,客栈这边人杂,您要实在不愿住分舵,属下在城西有处空着的私邸,是个小花园,不如到那儿住几日?”
      “公子爱住哪就住哪!”
      “那公子可要属下去把那绝色少年找来?”
      沉香。想起沉香我就似蚂蚁碰着了撬不开的蜜罐,又痒又恨。但要再让王海龟下药绑来,公子我心头那才是虫子在钻,直想拿刀砍人!
      “找人探探他住哪,公子我自会找他!”

      王海贵走后,侯小金又蹦出来嘘寒问暖,刺探我胃口何故大转变。我哪会给他好脸色,嘿嘿笑,“果酪你还得吃着,放心!就这点你家公子还供得起。”
      回到房中,召来那个鬼眼伙计,我让侯小金甩下重重的一贯圆钱,果然黑眼珠钻进了方孔里,这家伙恨不得十八代祖宗都给我吐出来。
      “公子,猊毡车里的那人问了小的三句话。第一句,他问小的为何瞄着您和刚才那位紫衣公子,小的答了后他又问小的昨夜都看到了什么,嘿那个,小的胡乱答了,他再问了一句有几个人看到了。”
      “哦?”我挑眉,“公子也拿这三句话问你,你怎么答他的,便怎么答我!”
      “这个……”
      “公子问你话,老老实实回答就好。”侯小金横插一句,脸上正经得不得了。
      伙计只好讪笑着,“公子,您是身份贵重的人,小人烂泥巴烂嘴,您听着别见怪。昨夜官差搜过客栈,掌柜要小的给客人们添些茶水压惊,您那房灯火亮着,小的刚巧就看到了您和那位紫衣公子在耍乐子……”
      “你是这么答他的?”
      “不是……”他犹豫着,被我瞪得怕了,才缩了下,“第一句小的答他:那两位公子有龙阳癖好,小的昨夜亲眼见到了,觉得……,所以多瞄两眼。”
      “把你省掉的那句也说出来!”我袖子里丢出鱼吻短剑,明晃晃插在他眼前。
      “觉、觉得淫、□□肮脏……”
      侯小金一巴掌刮过去。伙计捂着脸打哆嗦,“公子,您那是风流雅好,小的说错了!”
      “小金子,别动不动就打人。”我佯装好人,将鱼吻收回来,一抛一抛地把玩,“另两句你又是咋答他的?”
      那伙计望着我的手,半晌挤出一把鸭声,“小的对那车里人说,小的昨夜见到那两位公子呆在一个房里,全身光溜溜地扭在床上,活像男人和女人……小的还说,公子您在那位紫衣公子身上摇来晃去,插屁股掐腿的,若不是今早看得真切,小的还以为那底下的是个女的。”
      我还没怎么,侯小金倒是捂了嘴,背过去偷笑。
      “最后一句,小的说没别人看到了,就小的一个。”
      我斜眼去,侯小金颤个不停,好似报复了我逼他吃果酪的委屈。娘的!何止一个,侯小金就是另一个。这混帐小子也不是头一遭见公子风流快活了,笑个啥鸟劲!
      扬剑对那伙计划了道白光,我吓唬:“看好你的嘴,敢再把这事乱嚼出去,公子把你舌头一寸寸割掉!滚!”
      “是是!公子,您下次记得把门窗关紧些。”
      鬼眼伙计如蒙大赦地逃去,我脑子里浮出沉香临走前恨恨的一瞪。那小子,难道以为我趁他神智不清,把他给……奸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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