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慕野慕也

4、第4章

　　天下确是萧远的天下，将军府却是段书珩的将军府，这府里也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听过暗卫的回报，他便匆匆赶来偏院。
　　萧远从惊霜房里出来的时候，恰与段书珩打了个照面。段书珩的眼神短暂地同萧远交汇了一下，便要跪下，而萧远自是上前虚扶。
　　“阿珩，我早就说过，没有旁人时不必跪我。”
　　但段书珩太明白自己如今的情形了，功高震主。萧远需要他这一跪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了。因而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甚至在石板铺就的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微臣叩见王上。”
　　萧远眯着眼睛笑了笑，这一跪他很受用。尽管曾有过称兄道弟的岁月，但毕竟不一样了。他愉悦地说道：
　　“阿珩快起来吧。”
　　于是段书珩谢过萧远隆恩便要起身。正此时却听见惊霜说道：
　　“段书珩，这便是你背叛我哥哥换来的明君吗？我看他待你，也不过如是。”
　　他回过头去，见惊霜斜倚在门上，她的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段书珩其实很久没看她笑过了，但他却觉得这笑容看起来竟然那样刺眼。
　　陆子明，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重新提起他。而当他再次被惊霜提起，也就验证了段书珩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猜想——她永远也不会释怀了。
　　段书珩怕自己会发疯。
　　是了，这三年，他有多想她，惊霜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始终没去过水月庵，却派过无数的探子，又一次次撕掉他们送回来的简报。就这样，捱到了今天。
　　“萧远，曾经他是怎么对待我哥哥的，日后他必将怎么待你。因为，欲壑是永远难以填平的。”
　　当惊霜再次开口说完这句话，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南景帝二十六年的那个春天。那时的他们，还不是这幅样子。
　　而惊霜记得的是，景帝二十五年的那个冬天，下了她平生最大的一场雪。
　　景帝自己的才学只能算是中庸，幸有贤臣，也无大灾。在位的多年里政绩平平，但一年年的，日子其实也很容易过。很快又是年关了。
　　景帝对太子陆子明的要求相当严苛。他将太子放在朝堂上为政之道，放在边疆学习用兵之道。这一趟，陆子明到关池要塞整三个月了，好不容易快马加鞭地赶在除夕之前到了上京。
　　陆子明到的那一天夜里，上京下了二十年不遇的一场大雪。惊霜原是揣着手炉坐在被窝里捂暖的，但听景帝宫里传话的阿监来报信，道是陆子明回来了。她便按捺不住，要嬷嬷换过衣服出门去了。她有诸多兄弟姐妹，但同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最要好。
　　“书墨，你是不是盼着见我哥哥好久了？踏月，你看她还脸红呢！”
　　惊霜心里欢喜，便不时掀开帘子同跟着小跑的踏月和书墨笑闹。
　　“哎呀公主，别说了。这乌漆墨黑的，您一定是看岔了。”
　　书墨跺跺脚，感觉有些羞臊，便兀自走得飞快。踏月见了便笑着小声说道：
　　“书墨姐姐，我打听过了，太子爷这回领了好些个青年才俊回来。说不定呀，咱们公主也……”
　　惊霜在轿子里听了，登时便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肯让踏月继续说下去。她啐了踏月一口，笑道：
　　“踏月你个没羞没臊的，也敢开主子玩笑！”
　　一路说笑，时间倒也好打发。只觉得三两句话的功夫便到御书房了。晃晃悠悠的轿子停住了，接着内监李福禄给她打起来轿帘。
　　“公主您稍等片刻，奴婢这就给您通传。”
　　李福禄说的什么她没听清，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她一心只想到，踏月竟然一语成谶。因为她一出来，就遥遥地看见了阔别两年的那个人——段书珩。他原来就是哥哥领回来的青年才俊呀！
　　真好。
　　段书珩站在那白玉石阶上，穿一身藏青色的单薄的袍子，拢着手。
　　“公主，陛下唤您进去呢！”
　　内监李福禄去而复返，恭顺地伏低身子预备引她进去。惊霜庆幸自己今天好好地打扮过了。她极力端庄地走上那道台阶，忍住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和喷薄欲出的热血。那毕竟是自己常常长长想起来的人呢！
　　经过段书珩身旁时，她笑了笑，以为自己已经笑出最好看的样子，甚至在他身前不露痕迹地多停驻了几秒。而他却是一脸的冷漠地同她行礼，不去看她，更仿佛从未见过她。
　　李福禄替惊霜推开了御书房的门，便同踏月、书墨一道在门外等着了。景帝并不意外惊霜的到来，反而是陆子明嗔怪道：
　　“这样冷的天，跑出来做什么。也不怕冻坏了！”
　　惊霜俏皮地笑了笑，露出一个梨涡来，她指了指自己，说道：
　　“喏，新做的袄子，。”
　　陆子明便不多说了。惊霜接着问道：
　　“父王，门外的那个人是谁呀？”
　　接着，她的手捉紧了衣角，生怕听到低微的评价。景帝想了想，应道：
　　“哦，那是清平侯家的嫡子。”
　　而见惊霜来了，父子二人便也不再说政事了。三人一道坐着闲话家常，其乐融融，但不一会景帝便乏了。
　　陆子明同惊霜出来时，段书珩还等在御书房门口，见他们出来便立刻同二人行礼，并不敢偷眼看惊霜。陆子明笑道：
　　“免礼吧。”
　　然后又转回去同惊霜讲道：
　　“他也算是我的生死之交，早先曾救过我的命。你今年已及笄了，又尚未出嫁。原是不便私见外臣的，但既然碰上了，我亦在场，也无妨见个礼。”
　　段书珩闻言便说：
　　“不若臣背过身去吧。这毕竟不合礼数，不要污了公主好名节。”
　　陆子明笑笑：
　　“也好。还是阿珩你想得周全。”
　　等段书珩转过去，惊霜只能看见他的一个背影了。他的身量在这两年里，像雨后的春笋那样拔高了许多，然而刚才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是同刚才一样的漠不关心吗？还是在怨怼她两年前的不辞而别？
　　她太好奇了，于是开口问道：
　　“听闻你是清平候家的嫡子，我们可曾见过？”
　　段书珩没有接话，倒是陆子明笑了：
　　“我看你是糊涂了。你哪里曾独自见过外臣！阿珩，时候不早了，你同我一道出宫去吧。”
　　陆子明已及冠，另立了太子府邸，按理是要回去住的。段书珩便应道：
　　“是。”
　　惊霜坐上轿子，李福禄去伺候景帝歇息了，是另一个内监替她打起的轿帘，踏月和书墨仍同来时一样跟着小跑。一切都一样，但她又觉得有什么同来时不一样了。因为她的心情正怀着一点雀跃和期待，并且一点点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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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过一阵子我就会方存稿的TAT断粮的时间比较长。可是不要因为则个放弃我，我会填完的。你们信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