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花雨时》秋以夕

19、梦中江南风光

　　柳汐的烧终于退了。

　　云心手里拿着水浸湿过的毛巾，轻轻擦拭着柳汐的脸和脖颈两侧，一面温柔地说着话。

　　“柳副将，听说你是黎阳人，那里是江南了，重国地处中原，在沧江南边只有很少的疆土，黎阳算是边城了。不过我想，那里一定是很美的地方。”

　　“我听说沧江壮阔无边，相比之下青岩江都只算小溪了，我从小就在京城，都没有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一直很向往书中写的江南风光，日出江花，小桥流水，如果泛舟河上，旁边是古色民居，还会有浣衣少女，想想都觉得静谧美好。”

　　“对了，现在是三月了，要是将军可以早日班师回朝，我真想去看看那里是不是如‘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样的景色，柳大哥，你要快点醒来，也许我会和你一起去黎阳呢！”

　　“这里都是你同生共死的同伴，将军，文浩，王军医，他们每天都问我你什么时候会好起来，你看，有这么多人喜欢你，关心你，你怎么能就这样躺着呢？”

　　“我这几天可天天都在照顾你，等你醒了，可一定要好好报答我，嗯，我想想，就烦你对着我说几个能让我笑的笑话好了，一定要好笑一点，不然可算不得的…”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垂帘外一片均匀的呼吸之声，几个伤员都已经睡熟了。云心为柳汐擦拭好，直起身子，抚掉额头上的细细汗水，深夜时却毫无睡意，也许是这几天习惯了，柳副将这几天应该就会醒来，若是不醒…

　　帐外突然传来响声，好像有人轻轻掀起帘子走了进来，云心起身掀开垂帘，微弱的烛光里她看见重化昀正朝她走来。

　　“你…”云心惊讶正要开口，重化昀伸手制止，做了个出去的手势。

　　营帐附近有一条小河，寂静的夜里河水潺潺流着，三月的夜风有一丝丝凉意，但却给人清爽，也让接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的云心感觉舒心不少。重化昀坐下，手撑着草地，云心也就坐下，看着重化昀有些不敢说话，白天对他发了些无名邪火，晚上就找来了，我的天啊。

　　“怎么不说话？”重化昀开口。

　　云心眯起眼睛笑，低声道：“你不要生我的气嘛，我也是有脾气的人啊。”

　　重化昀笑了：“生气？我哪敢。”

　　云心赶紧上前拖住他的胳膊，“昀哥…将军大人有大量好不好？”

　　重化昀被她摇得忍不住笑了，拉着她坐好，“好了好了，没有生你的气，别摇我了。”

　　云心这才笑吟吟地坐下。

　　重化昀看着她的脸，本以为是自己要过来说些好话，谁知道这个丫头居然主动向他认错，比起白天在众人面前的样子，现在这会儿又变得像个小姑娘了。

　　云心注意到他在看他，咬咬牙道：“你，真的不生我的气？我的脸，之前都没告诉过你。”

　　看着她试探着的样子，重化昀一笑：“现在知道，也并不晚，你变得漂亮了，我该为你高兴才是，为什么要生气？”

　　云心睁大了眼：“那，我要是还有一些秘密，没有告诉你呢？”

　　重化昀终于明白她的担心是什么，于是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有的是时间，一点也不必急于一时。”

　　云心惊讶于他的回答，许久才又缓缓说道：“其实，来这里，真的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情，我如果没有来到你的军营，没有真正看到、融入到你所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事业，昀哥，那样我根本没法了解完整的你。”

　　重化昀愣了。

　　凭着那一封从漫天大雪当中飘扬过来的信，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他实在，万分感激那一天他写下那些句子，否则怎么能看到云心今天的样子？什么叫做了解？你愿意了解我，并且为之高兴，我也如此。

　　“我以为，你很害怕，我都怕你后悔来了这里。”

　　云心微笑，靠在他的胳膊上，轻声道：“我真的很害怕，尤其是那天柳副将…但我又想，我居然有荣幸，和这么多勇敢的人在一起，为他们，做一些事情，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要勇敢了，所以才会向程姑娘发怒，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大错，那天，她或许，比我还要害怕吧，而且除了战争，她还要关心着你。”

　　重化昀皱起眉头看着她，想到她可能误会的意思，盯着她道：“我和她关系，你不要误会。”

　　云心含笑看着他，“我当然没有误会，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在说，程姑娘似乎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重化昀又一次愣了，眼里在晦暗的夜色里蒙上一层霜意，什么叫，我们的关系？什么叫，误会？

　　“我…”

　　“好啦好啦，”云心打断他，“不要说这个了，等战争结束我们都回去之后再聊这些吧，我只是怕，我和程姑娘在这里，会给你造成不必要的烦恼，我们两个女人，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我怕有些不好的闲话，本来还有一张脸挡着，现在也没有了，所以…”

　　云心没有说下去，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重化昀看着她：“你到这里来以后，大家都很喜欢你，其实军营里突然来两个女孩子，在这些沉重的事情当中也有了些难得的欢乐。听我的话，不要多想。”

　　云心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她抬起头来，“很晚了，你快回主帅营吧，我也要回去了。”

　　重化昀看着她，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回到伤员帐，云心意外看见了程颖儿，她举着一直小小的蜡烛，蹲在柳汐床边。

　　她悄悄走近，“你怎么在这里？”

　　程颖儿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脸上居然还有未干的泪水。云心在心中叹了声，静静坐到她身边。

　　“柳大哥一向身子比别人强，所以这次也一定可以撑过去的，你不要担心了。”

　　程颖儿愣了，脸上的泪都忘了去擦，她实在没想到云心居然还要安慰她，呆呆道：“我，打碎了药碗，还打伤了你，你不怪我？”

　　云心淡淡笑道：“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样骂你，你怪我吗？”

　　程颖儿低了头，低声道：“我知道，是我…是我的错。”

　　年轻的小姑娘，只要她也能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这岂不是比什么都要珍贵？

　　云心看着她，微微笑道：“我和将军还有楚大哥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误会，我们两个在这里如果总是吵架，会让将军很为难的，以前我也有不对，我们扯平，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程颖儿看着她，咬咬唇道：“你真这样想？”

　　“我真这样想，我也是第一次来军营，和你一样新奇，只不过军营不是玩的地方，所以我才总是管着你，将军他是我的朋友，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是没有你久，以后我们还有机会相处的，到时候再和你说我和将军的事。”

　　程颖儿擦干了脸上的泪，看了看柳汐，终于低声道：“嗯，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胡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出自南朝梁文学家丘迟的民族主义的不朽奇文——《与陈伯之书》，片段如下：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