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花雨时》秋以夕

103、只愿一切美好

　　三年后。

　　京城一个繁华街道上，人影轰动，鞭炮声震耳欲聋，京城的第三家杏花酒楼开张了。

　　围观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家杏花酒楼是多么亮堂，这屋子多大，这桌子，这地板多光，这牌匾多么气派，这上面的瓦都是琉璃新瓦，可费钱了，店小二的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做的，这旁边是啥？还有花呢，真有意思，哦，真是，这酒香花香都闻着啦，果然醉人啊，这杏花酒楼在京城开了一家又一家，可真有本事，哎哎哎，听说这是他们家大小姐…

　　“我告诉你们，”人群里有个类似百事通的人，睁大了眼睛挥舞着手，明明压低声音，却又像想要所有人都听见一样，神神秘秘地说，“这杏花酒楼后面的台子可大了，你们都不知道吧？霁城楚家！那是不用说了未来的儿女亲家，这还有咱们的王爷、将军、皇子、公主殿下，这一连串的关系，呦呦呦，这杏花酒楼能不一家接着一家地开着吗？这多气派，多有面子！”

　　有人立刻附和：“就是就是，一大早我打这里经过，看见好几辆马车，吓，那可都是上好的马车呀，我都看见平虏将军，还有那念衣医馆的期无先生进去了，还有几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哎呦，说到底这也是他们贵人们自己开家酒楼，没事出来聚聚乐乐的…”

　　“可不是吗，我可听说了…”

　　开张仪式结束，按照习惯，自然就是掌柜的出来吆喝一声：“小店开场，欢迎捧场，今日酒水都记在小店账上，诸位请里面走嘞！”涌进去的百姓还犹在啧啧称赞，左看右看，顿时一片喧闹，酒上桌来，大家更是开怀畅饮，觥筹交错，共享今日这里所有的喜庆。

　　三楼最大的包间里，重化奕三兄弟，林朝寒两兄弟，重化语和云心，云心特意邀请的萧夜岚，颖儿已经有了身孕快六个月了，秦仓小心陪着，乔无忧自然是主人，楚源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还有萧期无这个从来不问世事的神医带着众弟子，一贯低调的平南王爷重以峥，秦翡华夫人，连多年没有来过京城的楚长天夫妇都赶来了。甚至还有京城第一歌姬蔺相思在珠帘后抚琴助兴。

　　“今日的欢聚太过盛大，各位，”做着手势的是乔无忧，说话的却是云心，她们已经可以十分默契地一动一言，“多谢各位捧场，请饮下此杯，只愿一切美好！”

　　“干杯！”

　　云心看看萧期无，又看看楚长天和陈晚，又看看重以峥，秦翡华，上一辈人终于再聚，母亲若能看见，一定也会为那句“只愿一切美好”而浮一大白的吧？

　　重化昀正在云心身边，笑着低声问她：“当初你说自己三杯就倒，后来当真让我们见识了一番什么叫‘真名士自风流’，怎么样，今日可要再为杏花酒楼满饮此杯？”

　　还没来得及瞪他，重化语就在云心身边咳了一声，低声道：“不许说悄悄话啊，什么坏习惯改不了？”

　　云心耸肩，重化昀笑了。

　　这里最大的人是重以峥，他亲自执起酒壶为楚长天、陈晚、萧期无和秦翡华还有自己都到了杯酒。

　　这杯酒，既承载着他们这几个原本幼年相识、而后各自分散的人的情谊，又承载着对秦翡莹、萧衣言的泉下之灵牵念，还有在场所有年轻人终于走到了这相聚的欢欣时刻的不易。

　　“我们几个，也喝一杯吧。”他轻声笑着说道，“上一次这样喝酒，好像，快隔了三十年了。”

　　大家都安静了，珠帘后的琴声也渐渐掩去，楚长天和萧期无都站了起来。那是二十九年前的正月，他们所有人，在平南王府共同为刚刚出生的世子庆祝满月，那是多么美好、欢愉的时刻，重以峥，楚长天，萧期无，秦翡莹和陈晚，萧衣言和秦翡华…他们原本以为，将来的岁月也会一直…但是…

　　哎，但总而言之，他们终于又相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五只酒杯碰在了一起，五颗心也终于拭去了所有的…

　　突然有人来报，说左相大人来了。

　　鲜花着锦非常不易，但当头的一瓢凉水却来得十分简单。

　　萧夜岚先起了身：“伯父，各位，我去吧。”

　　“不用了。”重以峥、楚长天、萧期无重拾了四十年前一同玩耍、读书时就有的默契，异口同说道。

　　“夜岚表哥你先坐吧，”云心朝萧夜岚微笑，“没关系的。”

　　重化奕三人都各自对视，没有开口。

　　萧翼更加老了，苍苍白发，精神缺失，他出现在包间门口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原来，你们都在？”他走了进来，萧期无自然冷静，但萧夜岚还是有些不安，“祖父怎么来了？”

　　“今日团聚，这么多人，老夫怎能不来？”

　　重以峥和楚长天已站了起来，萧翼看着他们，脸色微变：“你们要干什么？难道还要赶我走？我可是你的姑父，”他指着楚长天，又指着萧期无：“他的爹！”

　　人活到他这个份上也是悲哀至极，这里有他的儿子、侄儿，孙子，外孙女，侄孙儿，可所有人都冷眼看着他。他意识不到自己为何会到如此田地，也不觉得错在自己。他走到云心面前：“你认了这里所有的人，为什么偏偏不肯认我？我可是你的亲外祖父，你的…”

　　云心缓缓地、在所有的人的眼光下，站起了身，接着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你那么想要我认你，是为了什么？期待我的原谅，让你晚年的岁月里，少一些故人往事带给你的折磨？你要失望了，即便你已老成这副样子，我也绝不会，委屈自己，使你心安的。”

　　萧翼怔了。他常常会梦到当年的楚凝和楚豆蔻，也经常会梦见萧衣言，那样的滋味，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将永远得不到原谅和安宁，可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那他呢？你的亲生父亲呢？是他…”

　　萧翼话音未落，重化奕、重化易和重化语都站了起来，但他们还未开口，门外便有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朕…就在这里。”

　　萧翼完全愣在当下。

　　重以复从门外，慢慢地走了进来。

　　他先未看众人，只是看向萧翼，缓缓说道：“朕不会，追究往事，打扰故人魂灵，希望，你也是。”

　　他将永远记得云心那句‘难得糊涂’，从此刻起只感念上苍恩德。

　　而萧翼，他宛如被抽走最后一丝魂魄，在几个仆人的搀扶下走了。他会悔过吗？还是会在夜夜入梦的故人熟悉的身影当中，终生抱恨？

　　萧夜岚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重以复这才看向萧期无和楚长天等人，慢慢说道：“各位，好久…不见。”

　　大家都不说话了，只看着定定对视的重以复、萧期无和楚长天。

　　如果说与重以峥的宽释共饮，已是几十年的时光冲刷下的结果，那面对重以复，萧期无和楚长天此时的心境，有谁会知道？

　　一片寂静中，良久，萧期无终于说道：“好久…不见。”

　　从萧衣言离开那天起，萧期无心中汹涌着对萧翼的仇恨和对重以复的怨意伴随着他后来生活的近二十年。可今天…秦翡华和陈晚眼中已有了热泪。楚长天亲自为新加入的他倒了杯酒，接着，原本五只碰在一起的杯子，现在成了六只。

　　“好，那就，为，我们的，重聚，干杯！”

　　云心的眼泪也在酒杯碰撞出清脆声音的那一刻终于划下脸庞。

　　眼前这样的场景，魂灵缥缈不知何处的母亲，你可曾看见？

　　而就在今天清晨，她收到沉瑾的信，他已正式登上皇位，他说，永不忘记，这是他们曾经共有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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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故园花雨时》正文终于宣告完结，这篇拖了三年多的文章几乎让我好几次想要放弃，但我终于完成了，算是给自己这几年生活的交代吧，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文中所有引用和参考尽量都标了出处，弥补上次《绿兮衣兮》当中有些没有标明的遗憾，我如释重负，大家偶尔驻足也就是小秋最大的期待，诸位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