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心》嫣然梦

30、chapter 30

　　夜里，书房灯火通明，裴世勋坐在桌前看纽约股市，他忙起公事来偶尔会吸烟，可自从沈流离怀孕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家里的任何角落抽过烟，书房里反倒隔着宁神的洋甘菊香薰，闻起来极淡也十分宜人。
　　沈流离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轻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太安静了，璀璨的水晶光把每个角落都照耀的满满当当的，看上去却格外冷清，连键盘的敲击声都显得突兀起来。
　　裴世勋从桌前抬起头来，看见沈流离时，严肃的目光一瞬缓和，“怎么还不睡？”
　　“你不陪着我，我和宝宝都睡不着。”沈流离将牛奶放在桌上，慢慢踱过去，裴世勋合上电脑，轻轻揽过她的腰，手掌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嘴角浮出浅浅的笑意。
　　就在裴世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皮时，肚皮下的宝宝轻轻的动了一下，软软的感觉从他的手掌上清晰地传来，令他一瞬神情动容。
　　“你看，宝宝在跟你打招呼呢。”沈流离捕捉到了那抹从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捉住他的手在肚皮上轻轻摸了摸，低着头柔声道：“宝宝，这是爸爸，跟他说句晚安好不好？”
　　话音刚落，肚皮又轻轻跳动了一下，沈流离和裴世勋不禁对视一眼，眼中一同闪过惊讶之色，随即她便噗嗤笑出了声。
　　裴世勋磁性而低沉的声音低低传来：“他很聪明，将来会更聪明。”
　　沈流离爱恋的抚着肚子，轻声笑出来：“宝宝自然会像爸爸一样聪明，不过可不能像爸爸一样凶巴巴的，那就不可爱了……”
　　裴世勋眉梢一挑，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带至面前坐在他的腿上，颇有些警告地盯住她，手指掐住她的脸蛋，沉声道：“拐弯抹角的骂我？”
　　沈流离眼珠子左右乱转，“哪有啊。”
　　“最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他语气虽然凶，却分明带着溺宠的笑意。
　　她笑着搂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的脖颈上，软软笑道：“母凭子贵，你当然要惯着我。”
　　裴世勋捏住她的鼻子，目光一瞬温和，一字一顿道：“在我这里，只有子凭母贵。”
　　沈流离怔了一下，似乎不相信他方才说出的话，却听他声音低沉地同她道：“我的孩子，除了你，谁都不配拥有。”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像一片柔和的日光落在她的心尖，暖暖的、湿润的。她定定的望着他高耸的眉毛在眼窝深处落下狭长的黑色阴影，迷人心神，忍不住将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露出很认真很温柔的笑容。
　　“世勋，你真好。”
　　他抚摸着她柔软而蓬松的头发，低低一笑，“以前不好？”
　　沈流离蹭着他的肩膀蓦地笑出声来，娇嗔道：“以前太凶了，还是现在好……好的让我觉得像做梦一样，好怕梦醒了，什么都变了……”
　　裴世勋看着这个女人依赖的蜷缩在他的怀里，脸上终于露出温和的笑容，“不是做梦，以后也不会是。”
　　他握住她温热的手心，似乎想通过手心的温度令她感到心安。
　　她缩在他怀里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开了口：
　　“世勋……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你的妈妈吧。”
　　他覆在她脊背的手猛地一僵。
　　双臂微微用力将她放了下来，他从宽大的办公椅上站起身来，灯光将他高大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墙面上，颜色看起来深沉的如同被浸在深海之中。
　　他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将他的背影衬在一片巨大的深色帷幕中，那一瞬间，沈流离只觉得他原本高不可攀的身影变得单薄而冰凉，分明在这样温暖的空间里，她却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心疼起来，忍不住走上前，轻轻环住他的腰身，低低同他说：“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不会觉得辛苦吗？”
　　他撑在窗框上的手指沉默收紧。
　　窗外的夜色潮水般涌了进来，铺天盖地的将他们笼罩在一片天幕下，他们像是一对在遥远星河沉睡的人，无声无息，她默默收紧了双臂，想接着自己微薄的温度，给他一丝温暖。
　　裴世勋却已转过身来，沉默地拉开腰间她的双手，就这样垂下一双眼眸静静的看着她。
　　“我不需要同情。”他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气氛里听起来平静而冷漠。
　　她轻轻的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低声对他说：“我没有同情，我只是心疼你。”
　　他低头看着她，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终是在心底沉沉的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沉声道：“那些过去，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参与我的现在以及未来。”
　　沈流离倾身，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低声呢喃：“你的现在和未来都有我，你的过去我也想了解，你的一切，我都想了解，你不要赶我出你的世界，好吗？现在我们有了宝宝，以后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你想一辈子都瞒着我吗？”
　　裴世勋低头看着她露在灯光下的侧脸，她的侧脸美极了，像是一个谜，一个引诱他、蛊惑他、纠缠着他的谜……而他，注定一辈子都要迷失其中。
　　她说的对，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无论多么漫长，无论多么遥远。
　　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语气低沉而磁性，像是动听的大提琴，撩人心魄。
　　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认真：“参与我过去的人，都已经下了地狱，你确定你想知道？”
　　沈流离终于破涕为笑，牢牢地抱着他的腰身，声音哽咽着回答：“要知道，就算会下地狱，只要能陪着你，我什么都不怕。”
　　他低头在她额角一吻，轻声道：“你没机会后悔了。”
　　沈流离仰起头，面前的男人被浓稠的夜色包裹在一片迷幻的芬芳里，他就以这样温柔而强势的方式，将她彻底拉进了他的世界里，亦如三年前的那一天，只是他于她而言，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锋利而凉薄的男人，而是她的天，她的地，她所想要的全部和一切。
　　她笑起来，猫儿般赖在他的肩头，“……我早就没机会后悔了，不是吗？”
　　他笑了，眼里闪烁着柔软的星光，黑的动人心魄。
　　“有机会，我带你去苏州看她。”
　　“苏州吗？”
　　“嗯，她是苏州人，她死后，我将她的骨灰带了回来。”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轻声道：“她一定是很美很温柔也很坚强的女人。”
　　裴世勋静静的看着她。
　　他没有告诉她，其实她很像他的母亲，从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和母亲一样，很美，很温柔，却也很坚强。
　　所谓一见钟情，也不过只是他心里的那个缺口，只能容下她一个人，别人进不来，她也再出不去。
　　彼此纠缠，无论天荒，不管地老，他只是要一个沈流离。

　　这一晚，裴世勋睡得很沉，在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飘着大雪的冬天，那是他第一次来到沈家老宅，也是他多年后，再一次与她的重逢。
　　沈崇林领着他绕过一片枯败的草坪，接近主宅时，他看见大门处奔跑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显然是刚睡醒，还穿着粉红色的毛绒睡衣，赤着一双雪白的小脚丫就兴奋地一路叫嚷着跑到一棵柏树下，身后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他的目光被她的背影吸引，不由顿下了脚步。
　　那个小姑娘洋溢着满脸笑意，半跪在雪地上，双手笼起地上的积雪，直到笼起一个大大的圆球，便笑着扑了上去，趴在那团白绒绒的雪球上。
　　沈崇林见他停了脚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露出慈爱的笑容，“让你见笑了，那是我女儿流离，她一向随心所欲惯了，连我也降不了她。”
　　裴世勋却轻轻弯了下唇角，因为他认出了那个身影。
　　时隔数年，他还是如此轻易地就认出了她，那个曾经坐在意大利街角的女孩。
　　只是他刚要转过脚尖朝她走去的时候，主楼里又追出一个男人来，他穿戴整齐，步伐却很匆忙，手里抓着个外套就朝女孩跑去。
　　女孩还在雪地里欢快的打滚，听到雪地里匆忙的脚步声，便笑着团起雪球朝他砸去，男人分明可以躲过，却还是硬生生的挨了一下，果然逗得女孩捧腹大笑。
　　他走上前去捉住她，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一双大手捂住她冰凉的脚丫，神情十分恼火，似乎在教训她，但女孩却狡黠的像只小狐狸，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抱他，男人的那点恼色早就被哄得烟消云散，伸手将她从雪地里抱了起来。
　　她缠着他的脖子，跟着他一路朝主屋走去，看见他们二人的时候，声音甜甜的撒起娇来：
　　“爸爸！霍祁又欺负我了！”
　　沈崇林站在他身旁沉沉的笑了起来，他偏头对裴世勋忍不住数落起来：“这丫头啊真是顽劣的很，就霍祁还肯惯着她宠着她，换了谁都不行啊……”
　　裴世勋抿唇不语，眼底已陷入一片深深的汪洋里，那两个人的身影像是一把利刃明晃晃的闪过眼前，令他血液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
　　沈崇林还犹自说道：“等这丫头再大一些，我就打算给他们订婚，到时候还请裴总来喝一杯喜酒啊。”
　　裴世勋没有回答他，只将目光投向雪地上那一串小小的脚印上。
　　他喜欢她，从第一眼开始。
　　她纯粹的笑，纯粹的喜怒哀乐，她弯弯的眉眼，嘴角边的小酒窝，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么多年，他派去寻找她的人，全无音讯，可当他重逢她的那一刻，也许从未发现自己眼里的光有多么温柔。
　　他命运的转折，都源于她。
　　遇上她，乱了他的生命。
　　沈流离。
　　他在心底默念她的名字，亦如数年如一日的回想她的面容。
　　在他还不够强大的那些岁月里，他没资格拥有一切，而如今，他强势而归，睥睨一切，再没什么可以阻拦他。
　　他要沈流离。
　　他要这个叫做沈流离的女人。
　　哪怕，倾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