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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愿为三春遊 ...

  •   -愿为三春遊

      “皇帝的后宫有差不多一万那么多,他要乘着羊车随意驾走,才能决定宴寝在谁人的宫房。我却还没有遇到一个可以书写婚卷的美女。”
      亦儒说起未能早婚的忧伤就像尊想念昨晚没能吃完的半枚乳饼时的懊恼那样真切。
      “如果娶来的女人不能有食肆制作酒水饼食的本领,那末我一定不要结婚。”
      “不是只有酒水饼食才能满足人的欲望。你的人生境界亟需提高档次,让我来改造你从潮流服饰开始。”
      “我的铠甲不知多么威武,谁稀罕像你一样穿的似个小妞。”
      “作为交换,我原打算为你提供未来一个月的伙食呢。”
      … …
      “你想带我去哪家裁缝铺?”

      尊闷闷不乐的站在裁缝和香喷喷的布料间。
      他不说话不吃东西的时候,多么丰神隽秀,他身着织锦单衣的时候,比洛阳任何窈窕漂亮的女孩都美丽动人。
      亦儒斜倚在窗边,赏心悦目注视尊的情景变成了一副更加赏心悦目的图画。

      “我感觉自己如同一只鹞鹰被贴上锦雉的大尾巴毛。”
      尊从不知何处摸出一枚胡饼放进嘴里,试图为沮丧的情绪找到一点安慰。亦儒则以为自己坠马的后遗症发作出现了幻觉。
      “胡说,你才不会是鹞鹰。从未有人见过能在自己羽毛下窝藏食物的鹞鹰。”

      “‘思从二女,适彼湘沅’,让洛阳城的绮靡之夜开启帷幕接纳我们!”
      亦儒狂热的挥动手臂,如同一个真正的放浪子弟。

      夜幕降临,青阳门左夹道的榆槐树阴影里,依稀有伶牙俐齿的鸟雀在叽叽喳喳。
      “你不是号称要带我踏着月色寻芳?为什么现在却像盗贼一样藏身在幽暗的树林?”
      “唉唉,最近有许多洛阳少年走失在入夜后的寻芳之旅,我猜你会有兴趣将真相连同美色一同寻访。”
      “……你是个骗子,骨瘦如柴还谎话连篇。”
      “我是个君子,瘦削飘逸只是偶尔才会讲一点美丽的谎言,并且兼着六部尉的差事。作为你的顶头上司,难道用食物诱惑一名经途尉参加追缉行动不算十分的礼贤下士?”
      “说对啦,食物的诱惑!”
      尊抓住亦儒细白的手腕送到嘴边,月光下尖尖的犬齿泛出珍珠的光泽,亦儒抢先在他胳膊上磨了磨牙,少年的双手绞扭在一起,直到疼痛才使他们分离。

      “饿死我也不相信你是因为忠于职守才会着手积极追查。”
      “诡异与恐怖之后往往掩映着真正的瑰丽邂逅,这是支持我寻找真相的动力。”
      “诡异与恐怖之后会不会也收藏了天下无双的美食?”
      “秀色可餐算不算个好答案?”
      尊转身的动作折断了三根树枝:
      “你总得给我找一个支持你寻找真相的动力。”
      “动力是皇宫飨宴和贡酒的暗度陈仓。我恰好认识一个精通无偿替皇室检验膳食的行家。”
      尊回身的动作折断了六根树枝。

      案情分析在冷嘲热讽中继续进行。
      “是什么让那些少年前赴后继的加入失踪名单,会不会是被人面兽身的贪吃鬼送进了自家的厨房?”
      “也许他们服用过量的五石散,然后发疯跳进伊水或洛水去打捞月亮。士族子弟的放浪形骸和无聊滑稽是尽人皆知的秘密。”
      “羸弱的美少年才不像你,不会以为水中的月影是美味的乳饼而想要扑过去咬上一口。”
      他们的双手再次绞扭在一起,传达出对彼此的怨恨。

      哒哒哒,一辆犊车从他们眼前驶过,云母装饰,四牛车驾,晚风把脂粉的香气带向四方,也许还有呢喃的轻语,吃吃的轻笑。

      牛车帐幔掀起一角,露出一幅华美的衣袖,亦儒眯起眼睛,星星在云后收敛起光辉。
      尊警觉的掩饰身形,打算在夹道间寻找一条安全的跟踪路线。
      结果亦儒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树叶,器宇轩昂地追随牛车而去。
      尊觉得头有些疼:
      “一个缺乏常识的六部尉,该有人拿五色棒敲他的头令他开窍。”
      “没有欲望、阴谋和诡魅的洛阳不能成其为洛阳。”亦儒边走边兴高采烈的喊出行动的口号。
      “没有美食作为尽头的夜行不能成其为探险。”尊按自己的意愿对口号进行了补充。

      “我想明白了,你是想用美男计来诱捕那个神秘的美少年爱好者?”不吃东西的时候,尊的脑子转的挺快。
      “你若是不说话,还真是完美的诱饵。”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那辆牛车在哪里?”
      “广莫门附近的废弃后宫,偏僻荒芜得连老鼠都看不到。”亦儒东张西望,差点为萧瑟的景象占诗一首,“虽然是被放弃多年的宫苑,却仍然隶属禁地的范围,美少年爱好者的身份真是不可小觑……”
      他们还来不及检查地上是否有犊车的痕迹,就听见一串奇异的动静,嘎嘎剌剌的,像掉了毛的寒号鸟在歌唱。
      “什么声音在响,乌鸦还是夜枭?”

      一个女人震撼出场,她的身材十分匀称,上下前后左右没有任何长短差别堪称完美的立方,她的面具造型十分奇特,人们通常以为夜叉才有那样的面相:
      “我就是那个幕后的美少年爱好者,我欣赏他们的才华,鉴定他们的美貌,我和他们定下后宫的爱情交易,当然必要的时候也动用武力。你们这两只自投罗网的小鸟,就是今晚后宫猎艳的新鲜血液!”
      “什么交易也好,作为美的忠实拥趸,请让我们获得欣赏你本来面貌的荣幸吧。”亦儒说起美丽的谎言着实慷慨激昂诗情画意。
      女人骄傲的昂起了下巴:
      “刻意妆扮和修饰多么庸俗,我一向身体力行展示天然的本质。”

      吓!胖女人原来竟没有戴着面具,那么她的面容真的是太过惊天地泣鬼神啦。
      尊旱地拔葱跳在半空中对亦儒悲愤的大叫:
      “这就是你期待的诡异与恐怖之后掩映的瑰丽邂逅!”
      “嘘,丑陋的终点是另一种审美的起点。”

      “你们或者选择被珍稀的眷养,或者和其他不识好歹的翩翩少年一样,化作脓血与肉泥,灌溉皇宫广大的花丛。”母夜叉摔碎了一只精美的实足碗。
      刺客从黑暗中涌出,手戟在月色中发出寒光。
      尊把亦儒拎起来扔到包围圈外,假装听不到“扑通”落地后悲怆的惊叫,他拔出刀时气魄大得似乎能把一头牛都吃掉:
      “对食具的损坏和对食物的浪费一样不可饶恕!”
      现实主义的呐喊和时代风气格格不入,刺客们在面面相觑中走神。
      一秒的空隙,尊乘机砍翻带头的刺客,真是干净利落!然而下一秒,他踩到了单衣的袖子,刀送得太深,卡在人家的股骨头里拔不出来。
      “我的一生就毁在小白脸的庸俗爱好上。”
      亦儒把自己的佩剑扔给他:
      “洛阳青少年的未来就寄托在你的身上。”
      “为什么会是一把木剑,这比破铜烂铁还要糟糕。”尊发出抱怨的怒吼。
      “佩剑早就不是为了进攻和防卫而被携带。”亦儒弯腰躲过一记穿刺,“我的剑很好,上面还有玉雕和珠宝!”

      风度翩翩的单衣是格斗的灾难,捋起袖子也阻止不了动作的拖泥带水。
      于是尊三下五除二扯掉袖子,用拳头和剑柄把刺客的身体变成全堂水陆的道场。
      世界一下清静了。
      尊回头看到亦儒水汪汪的眼睛,感动地击打他的肩膀:
      “放心吧,我没有受一点点伤。”
      “???你扬起的尘土太大啦,砂粒进了我的眼睛。”
      尊按捺住给他一拳的冲动,铁青着脸甩掉身上破破烂烂的单衣残骸,逼近台阶上刚才还在嚣张大笑的女人。

      胖女人,哦不,母夜叉发出一声嘹亮的怪叫:
      “怪物呀!”
      文士打着赤膊用烧红的钢铁给诗歌加上强健韵脚的时代过去了,女人们习惯用爱怜的目光将明眸皓齿苍白娇弱的美少年鉴赏至死。
      尊秀美的脖颈子下发达的肌肉形成的震撼从视觉一直刺激到内心,美丽如女子的脸和健硕如虎豹的身材让夜叉女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公元二百多年时的外太空异形,她接受不了审美的对冲体验,撒开丫子没命逃跑,白衣裙裹挟的粗大身体运动起来像披着羊皮的野彘。

      尊受到了严重伤害。
      关于外貌的虚荣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时刻造访了他原本和胃一样强健的心灵,让他感到一丝挟带着愤怒的怨怼:
      “啊呸呸,你才是怪物。你是长歪的寒瓜,你是干裂的海枣,我要代表被污辱与被损害的美惩罚你。”
      他将亦儒的那把木剑凌空掷去,贯穿了夜叉女的……头发,她就顶着这华而不实的装饰品消失在宫墙之后,沿路洒下猫头鹰般令人不安的哭声。

      亦儒若有所思的打量尊:
      “惊人的食量也不全然一无是处,至少它激励你从残酷的格斗里全身而退。”
      “让你失望啦,即使用你那朽木之剑我也能赢得毫发无伤。”
      “你那连母夜叉都能驱赶退散的美貌……”
      尊把亦儒再度拎起……放到身后——一位夫人从黑暗深处冉冉升起,挡住了去路。
      洛阳的绮靡之夜真是没完没了。

      “你是谁家的顽皮儿郎,在这废弃的宫苑里制造混乱?”
      亦儒转出身来施了一礼,默然不语。
      “没关系,我想我知道你来自永和里的哪个宅园,你们家族的男子都有着相似的双眼和风姿。”
      亦儒环顾地上东倒西歪的刺客:
      “有些事情需要夫人指教。”
      夫人落寞的抚平衣裙的褶皱:
      “我想不用我说其实你也已经猜到答案——这后宫的人口过于充盈,拉动大车的绵羊早就厌倦了遍地的竹叶和食盐,即便日夜不停歇的走动也无法让皇帝将所有宫人的样貌一一目睹。而洛阳城里最幽深的欲望需要得到释放,有人爱慕才华,有人迷恋外表,所以向皇室的禁苑输送新鲜亮丽的少年成为宫人共同遵守的秘密。有人便用这来罗织势力的大网。”
      “那个歪瓜裂枣?”
      尊还在咻咻的喘着粗气,一半因为体力消耗一半因为对母夜叉审美观的气恼。
      “她是一位公主,在很多事上拥有可怕的影响。”
      “什么影响都不及她天然的本质来得可怕。早知道我该追上她用车轮摊平她脖颈子以上的部分,这样她就不会记得自己是谁也不会记得今夜结束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夫人发出少女般吃吃的笑声:
      “这位兵家子的性格和他的美貌一样直截了当。”

      她向二人优雅的行礼:
      “都城的真相总是充满污秽而又悲惨,请你们将它暂为保守。”
      亦儒温和的回答:
      “我们的承诺会和洛阳的十二门一样坚固,当然希望洛阳的少年不必再面临失踪的命运。”
      夫人哀伤的抚住脸庞:
      “也许不该教你们保守这样的秘密,为承诺付出的代价有时候会不可承受。”
      “为偶然付出的代价往往是因为摆脱不了累积的必然。”
      “你的确继承了家族的传统,可是又如此不同。”
      她的背影在夜幕中褪色,恍惚、萧索得意味深长。

      亦儒发出沉重的叹息:
      “塞满一万名女性的后宫,实在是太多啦。”
      “皇帝一定没尝过挨饿的滋味所以养成浪费的恶习。”
      “你永远从食物出发的逻辑有时候真的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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