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休》紫陌离红

2、章二 休

　　何是红尘，何是俗世，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麽样子的？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也不曾想要告诉我。他们都说那些都与我无关，无需知道，不必了解。或许我的一生都会呆在这里，这个深山中的大宅里。
　　但，那只是或许。

　　在茂密的山林深处，有一座大宅，宅里住著父亲和我，还有那些不再年轻的下人们。
　　我的名字叫休，但却从没有人会叫我的名字。父亲叫我“孩子”，而下人们都尊称我为“小姐”。
　　我没有朋友，因为这里只有我这麽一个孩子。我也没有母亲，我想质问我的父亲，却开不了口，因为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我无法言语。
　　我想我应该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琴棋书画，读书习字，我做著我父亲希望我做的事，做一个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不去看外面的世界，只是静静地看著下人们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听著那些与我无关的话，想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事情。
　　但在父亲不知道的时候，我总喜欢躲在花园的角落，听下人们漫天闲聊，有古老传说，无聊的生活，还有那遥远的江湖。
　　我曾幻想著自己能走出这里，看看书中的大江流水，走走那美丽山川。可我知道，那只是我的梦想，或许也是我一辈子的梦。因为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神奇，天生体弱的自己居然能活过这十六个春冬。
　　从没有离开过的墨黑药汤，甚至曾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那书中所述的药人，终日以药为生，直至因药而死。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房间里少里一面铜镜，然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院内原本清澈的湖水开始变的浑浊。父亲甚至给了我一个面纱，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我的面目，包括我自己。
　　是不是因为我的面目丑陋不堪，父亲不愿再见。没有去询问原因，因为对於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
　　直到那个人出现，将我带离。我知道，我的生活将从此改变。

　　他的名字叫楚云，依稀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年，我才六岁，天空飘著细雨，他不执伞，就站在我窗外的梧桐树下，用一双细长的凤眼看著我。事隔十载，再一次看见他，他依旧美丽如初，只是记忆中那一头秀美的青丝，已变得雪白。却更让人觉得，飘若神祗。
　　按辈分，他应该算是我的叔叔，因为他是我母亲的师兄。这也是我唯一知道的关於我母亲的事。
　　父亲和他谈了很久，从早上一直到月上枝头。我知道他们在谈论我，便一直站在厅外听著。後来父亲知道了，狠狠的骂了我，还有照顾我的那一个女仆，因为我错过了吃药的时辰。但我并不生气，我一直都躲在楚云的後面，笑著。
　　我知道，明天，我就会和楚云离开，离开这个养我关我十六年的地方。

　　或许是父亲的居所真的很偏僻，山间小路不易行车，我和泠共骑了两天的马，才走到官道。官道毕竟不比山路，不用半天，我们就进入了蜀地。在下午入城，安顿好後，泠就出去了。他说，他要去见一个朋友，办一件事。
　　我没问泠要做的事是什麽，就像我不问他为什麽要找我父亲，而现在，他把我留在客栈独自离去。我知道他有他的理由，而我并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无聊的等待着，我坐在窗边面朝街道。街道上人很多，摊贩子们在不停的吆喝，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则一边嘻笑著，一边翻弄著那些小摊上的东西。
　　突然而来的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思绪。
　　寻声望去，发出尖叫的是一个十七八的年轻姑娘，一身鹅黄色的纱衣，衬著她纤细的身姿。面脸的惊吓，泪眼婆娑，说不出的惹人怜爱。应该算是个美人吧，我想。
　　她的身边还有三男一女，那女的一身绿色的丫鬟装束，显然是那姑娘的侍女。而另外三个男的，穿著倒是不一般，一看便知是一些纨绔子弟，一脸的色相，看了让人生厌。围在他们的周围，还有不少本著看热闹的百姓。
　　这……这算是在强抢民女吗？
　　就在我皱眉疑惑的时候，有人解答了我的疑虑。
　　“住手！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此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只觉眼前一花，已有一青衣男子跃进圈内，打掉了遇行非礼的一只狼爪。
　　“你又算是哪里的，竟敢来坏本大爷的好事！”抚著被打到的右手，其中一男子口气不佳的怒斥道。
　　“在下唐青衣……”
　　他们後来又说了些什麽我已不在意，我只是望著那个自称唐青衣的男子。他是一个极俊秀的男子，二十来岁的样子，剑眉入鬓，眉目之间，却有淡雅清韵，见之忘俗。
　　不一会儿，那三个纨绔子弟就被唐青衣几招打倒在地，狼狈而逃。二位姑娘不停地言谢，他则是摆摆袖，笑著朝著客栈走来。不知是否是我的幻觉，恍惚间，他似乎往我这看了一眼。
　　须臾，我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泠首先踏步进来，在他後面的则是唐青衣。
　　我无语。
　　原来唐青衣便是泠要找的人，四川堂门的大少爷。
　　四川唐门，使毒暗器堪称一绝，这是即便像我这种初入尘世，不懂江湖的人也知道的事实。但医毒本一家，既然用毒的本是如此之高，那麽医药也就不在话下了。
　　听青衣说，他和泠的认识是一次偶然，那年他才17岁，是这一代唐门中出师最年轻的一个。四川唐门的弟子很少离门，除非他们有了绝对的实力，否则终身都只能呆在唐门，而越早出师的弟子也就越是出色。
　　那次青衣接到一个任务，说有人准备找唐门的麻烦，让他调查。而他在调查的中途遭人算计，被人围阻，险些遇害，是泠救了他。之後他和泠几次相遇，泠甚至还传授了青衣一些失传已久的医术，所以说起来，泠也算是青衣的半个师傅。
　　“泠的武功很高吗？”在纸上写下疑问。听青衣的口气，那些围阻他的人似乎很厉害。
　　“当然。”青衣回的肯定。“泠的武功是我见过的最高的，简直是深不可测。”
　　後来，我就常看著泠发呆。如此出尘的人，真的怀有书中所写道的那些绝世武功吗。
　　泠见我奇怪，便来询问。我将青衣所说告诉泠。
　　泠却只是笑语：“什麽深不可测呀，你别听青衣那小子在那里瞎说，不过是比一般人好点而已。”
　　是吗？
　　不过想来，是真是假又如何，与我何干。於是笑之一过。
　　换了马车，复行几日，我们终於到了唐门所在之地。红墙砖瓦，漆金的“唐门”二字在太阳底下越显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