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之王》光中尘

28、谈心的技巧

　　覃海岭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被舒一帆的眼神吓到了。他在这个眼神面前变回了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跑都跑不掉。
　　舒一帆伸手馋了他一把，才没让导演摔倒。
　　他收回目光，露出笑容：“没吓到您吧，导演？”

　　覃导演恍然大悟：这是对方的演技！没错，再回忆一遍，刚才那个眼神的确就是他想象当中的反派！
　　就算只有一瞬间，对方的演技已经超过他选定的演员了。覃导演确定了一件事情：他喜欢这个演员。

　　他的声音缓和一些，对舒一帆说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舒一帆，覃导演。”
　　“舒一帆啊……”覃导演的眼神慈祥起来，点了点头，“那个演员的演技的确没有你好。”

　　舒一帆的眼睛亮了起来：“您是说……”
　　“我这次本来就是想要不拘一格降人才。都这把年纪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再拍几天，能出一个作品是一个作品。再过五十年，人们只在意我的作品够不够好，谁在意我用的演员是不是个好人呢？”

　　舒一帆听出了他的意思，低头鞠躬：“谢谢导演！”
　　“别鞠躬，过来。”覃导演把舒一帆招过来，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扶我出去。”

　　覃导演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舒一帆身上，但就算这样，舒一帆也并不觉得有多沉重，他的心情轻松极了。他扶着覃导演走出洗手间，看见外面一众人惊讶的目光，心平静如止水。
　　覃导演什么也不解释，让他扶着自己走到外面，继续进入人群和人们说话，偶尔发表自己的看法。舒一帆在他身边感受到无数目光朝着自己涌来，他目不斜视，一心扶着导演：这才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呢。

　　他的余光在人群中只看见了舒学，这位大伯脸上充满了诧异，默默朝他竖起大拇指，转瞬间就消失在人群当中。
　　舒一帆嘴角露出笑容，听见覃导演说：“……各位，我今天身体不适，先离开了。感谢各位了。”

　　舒一帆跟着覃海岭走出聚会大厅，后者拍了拍舒一帆的肩膀，对他说：“开机那天，你可不要迟到。”
　　“非常感谢！”
　　覃导演摆了摆手，阻止舒一帆跟上来，被助理带走了。

　　舒一帆轻吐了口气，脸上毫无得色。这算不上什么幸运或者胜利，只不过是精密计算的注定结果罢了。
　　他带上虚拟眼镜给谢蔚拨打电话：“阿蔚，我已经结束了，你在哪里？”

　　“结果怎么样？”对方用戏谑的声音问道，“成功了就给你一个惊喜。”
　　舒一帆无奈道：“阿蔚……”
　　“好吧，看来是成功了，那你转头。”

　　舒一帆转过身，四处张望了一下，正看见谢蔚从一根柱子后面走出来，摘下虚拟眼镜朝他笑着。
　　舒一帆呆了一下，脸上露出微笑：“阿蔚……”
　　“你这个状态不对，不够开心，是还没出戏么？”谢蔚狐疑地看着他，伸手在舒一帆眼睛前面打了个响指，吓得舒一帆往后一缩。

　　他眼睛猛地一眨，从角色中脱离出来，看着谢蔚脸上露出迫不及待求夸奖的笑容：“阿蔚，我成功了！”
　　“干得漂亮！”谢蔚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拍着舒一帆的肩膀带他往地下室走。

　　舒一帆跟在他身后，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说今天有点事情么？”
　　“我担心你。正好事情提前结束，我就来找你了。”谢蔚头也不回地说道，根本不觉得自己说得是什么重要的话。

　　可听见这话，舒一帆的脸上一下子就红了。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只说出一个字：“嗯。”
　　“太冷淡了，一帆。”谢蔚不满地说道，遥控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道，“现在挺晚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舒一帆脱口而出：“我给你做！”

　　谢蔚：“……”
　　他淡定地说：“我还真有点饿。麻烦你了，一帆。”
　　舒一帆一下子就心花怒放了。他结巴着说：“你、你要、你想吃什么？”

　　“简单一点就行了。”谢蔚把卡递给停车场工作人员，随口说道。
　　“那就意面好了！”舒一帆兴冲冲地说，脑袋里已经开始演练自己马上会要做的事情。先煮面，然后把各种配料切碎，先炒肉末，再加番茄酱，然后再把切好的蔬菜丁倒进去炒一下，最后加入煮好的面，就做好了！这道菜的重点在于煮面的时间恰到好处；而且蔬菜不能炒老，要在有番茄酱浓郁口感的同时保持住新鲜番茄的饱满。

　　回到家的时候魏埃米已经睡下了，她正常情况下从不让任何事情打乱她的作息。
　　舒一帆和迎来的弗洛伊德玩耍了一会儿，把它交给谢蔚，自己在厨房了忙活了一阵子才把意大利面端出来。他做了好大一盘，足够两个人好好吃一顿。他找出上次谢蔚带来的酒，给两人各倒了一小杯。

　　他坐在谢蔚对面笑着说：“你那天带来了白酒，妈妈后来笑了半天，说你比她刚来国内的时候还像个外国人。”
　　谢蔚喝了一口酒，脸一点也不红：“我这才是中西合璧，你们不是喝得挺开心的么？而且这也不是白酒，是白葡萄酒，我喝不惯你们的白酒。”

　　“我也喝不惯。”舒一帆说。
　　他一边喝着白葡萄酒一边吃意大利面，外面还有人在放烟火，偶尔传来几声尖锐的爆鸣声，硫磺和木炭在天上炸出彩色的花。

　　谢蔚侧头看着窗外感慨道：“在我回国之前，我的确不知道‘疯狂点燃大量烟花’是这么美的情景。”
　　“前些年不让放，这些年配方上改良了才重新开始放的。”舒一帆说，“毕竟是个传统。”

　　他望着窗外，喃喃说道：“在老爹走之前，我从没发现这有多好看。”
　　“……”谢蔚摇晃着酒杯并不说话。
　　“阿蔚，我以前很叛逆，老爹说什么话都不同意，宁愿一个人待在法国。”舒一帆轻声说，“我要是多回来待待就好了。”

　　“……”
　　舒一帆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说得这么多，你有没有觉得……？”
　　“没有，我很喜欢听你说。”谢蔚把玻璃杯放下来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要叛逆呢。”

　　“哦？你做过什么叛逆的事情？”舒一帆好奇地问道。
　　“很多事情。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刚去美国的时候父母常常不在家，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家，没有人管又不缺钱，什么事情都敢做。后来就到了VR的时代，那时候的虚拟眼镜又大又重，但就算这样我也很喜欢。我母亲是斯坦福的校董，让我去那里学习毫无难度。我成绩不错，在那里适应得很快，都计划好毕业之后去硅谷创立一个小公司了……但我在那里遇见了许璋然。”

　　“他把你带到了中国。”
　　“没错。他意志坚定，很容易就征服了我。不过这不算坏事，我们的合作算来算去还是利大于弊的。”谢蔚眼睛望着虚空中的人影，缓缓说道，“他改变了我的世界。”

　　舒一帆着迷地看着他，心里浮现出些许嫉妒。谢蔚和许璋然在公司里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到最后却还是对许璋然有这样的评价，两人超越友谊之上的共鸣让他莫名其妙有些危机感。
　　他低声问：“你这么照顾我，是不是因为我演他演的很好？”

　　听了他的话，谢蔚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这个话题仿佛已经在沉默中湮灭了。谢蔚最后转头朝他笑了笑：“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我也得走了。”
　　舒一帆连忙站起来：“现在就走？我送你吧，你喝了酒……”
　　谢蔚摇摇头指着自己的眼镜：“我刚才已经叫人来接我了，他马上就到，不麻烦你了。”

　　舒一帆有些失落地放下手，耸了耸肩说道：“那我就不送了。”
　　“不用。”谢蔚拿起东西，换鞋出门，“我走了，一帆。”
　　“再见。”

　　舒一帆站在阳台上，朝着车库口远远望了很久，看见像是谢蔚的车驶出来才转身坐回沙发上。他一点睡意也没有，戴上虚拟眼镜手不由点到了谢蔚的地方。
　　他应该给刚刚离开的“客人”发一句话才礼貌，舒一帆想。
　　他在空中敲着字：阿蔚，你到家了么？

　　……这句话他只听父母兄长和一个追求过自己的法国姑娘说过，不妥。
　　他删掉这句，重新换了一句：今天还满意么？

　　不对，他今天只是一时兴起两人一起吃了夜宵，根本谈不上满意不满意，强聊痕迹太明显。
　　他又删掉这句话，想了三四句话，又一句一句删掉，到最后也没有想出来应该写什么。

　　他坐在沙发上正懊恼，谢蔚的名字闪了闪，一条新的讯息发了过来：我到家了，今天很高兴，晚安。
　　舒一帆看着这句话，嘴角不由露出一个微笑，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懊恼起来。

　　又被抢先了。

　　一帆在谢总面前真是永远没有优势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