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循善诱》喜幸

2、第2章

　　许循循已经二十三岁了，已婚，上辈子。
　　出生时即已是一个小小美人胚子，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家境殷实，爷爷奶奶那边和外公外婆那边各两个弟弟，统共只她一个女孩儿，千宠万宠，宝贝一般。
　　许循循不仅长得美，而且学习很是可以，除了英语，她实在讨厌背单词，上课也不耐烦去听语法，所幸语感还可以，每每考试前死记硬背一通，成绩倒也勉强能看，偶尔有那么几次高分，老师便语重心长鼓励她：“循循这次不错嘛”。
　　许循循十六岁以前的人生，简直毫无挫折。
　　后来，她长大了，高考完的循循抱着估分手册窝在被窝里哭湿了枕巾，九月提着行李箱灰溜溜去了北方的大学校园，毕业单上留下一个耻辱的英语91分，满分150，及格90。
　　大学里的许循循出落得越发美丽，白嫩的皮肤，大大的杏眼，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还有两个小酒窝，黑直发，鼓鼓的胸，长腿，在美人如云的中文系也是最为出挑的那一个，追她的男孩子从早起去图书馆占座位到晚上护送回家，包送一日三餐，如过江之鲫。
　　许循循倒是一视同仁，全部拒绝，直到她遇到宋应生。
　　宋应生是许循循的研究生校友，许循循遇见他的时候正是他走向成熟的转变期，许循循的世界明净愉悦，充溢着诗文书画，鸟语花香，宋应生以一种绝对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介入，一举俘获芳心。

　　那是研究生面试的早晨，许循循的考号靠后，前面已经只剩寥寥无几的几个人，许循循合上笔记本，绕过悬空的走廊，来到玻璃窗前，鼓嘴缓缓呼出一口气，准备舒缓一下略有些紧张的心情。
　　初春的阳光已经有些晒了，像一块沉淀在咖啡杯底，很久没有搅动过的蜜糖一样，又稠，又厚，带着一点点泛黄，照在许循循的手臂上。
　　“加油，循循！”她暗暗又鼓了鼓嘴，敲了敲脑袋，心情也随着阳光变得明快气起来，准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战。
　　耳边有轻笑声传来，却又收尾很急，唯恐被她发现一般，有些短促。
　　许循循转头，看见隔着走廊的栏杆上，有一个人随意地倚在上面，拿着一支笔，正要在手中的书上写些什么。
　　他侧面的线条清俊，薄唇有些微抿，额发随意的飘在额前，清爽齐整，眉眼弯弯笑望着她，眼里像旺了一潭水，盈盈。
　　“别担心，会考过的”，他见许循循望过来，轻轻说了一句，声音低沉悦耳，像一勺砂糖微微倾倒进红茶杯里发出的沙沙声一样。
　　有阳光打在许循循的肩头，她觉得有些刺痒，只是自顾望着他。
　　“加油”，他轻轻的说，初春的阳光把这两个字送到许循循的耳畔，她好像刚刚醒来，微微点了点头，“恩，加油”。

　　很久以后许循循都在想，怎么第一眼看到宋应生的时候两人那么傻，她问彼时已经升任为男友的宋应生初次见面印象如何，午后的阳光轻柔洒下，宋应生抱起她，轻轻放在自己腿上，亲昵蹭了蹭她的鼻尖：“这位妹妹我曾见过的”。
　　“骗人，你那时还不认识我”，许循循捏他的鼻子。
　　“我好像已经认识了你一辈子，只是那天方才遇到而已。”
　　许循循咯咯笑着又要去捏他的鼻子，她一向自傲的觉得自己那里都比宋应生美，除了鼻子，宋应生的鼻梁比自己的还要挺直，真是让人嫉妒。
　　有句话许循循没说，她那天也是一样，脑海中嘭的一声，就像眼前噌地冒出花火一样，她就知道找到了他。
　　这位哥哥，我似也曾见过的。

　　读研那三年，许循循和宋应生一起上课一起考试一起旅游，宋应生买了辆自行车，加了坐垫载着许循循晃晃悠悠唱着歌，背着电脑陪许循循去图书馆待整天，许循循是个认真的好孩子，她看书的时候，宋应生就坐在对面打游戏，快到饭点的时候，桌缝里塞来一张纸条；“想吃什么？”
　　许循循每每看到他打游戏都要赌气，也不知搞什么鬼，宋应生读的英语专业，研究生课程紧张繁杂，翻资料都来不及，却很少看宋应生查找资料，每每查资料却快如闪电，一顿翻记勾画，再刷刷刷一顿草写，却又次次发核心期刊，简直没道理。
　　读研以后，一直到工作以来，除了遇到宋应生，并没有经历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日子波澜不惊地划过，岁月流曳，一切都想虚虚贴在风中的剪影。
　　二十二岁那年，宋应生特招去了外交部，许循循留在上海做记者，一南一北，木已成舟，临别前，宋应生狠狠吻她，“老实待着，等我来娶你”。
　　许循循二十三岁生日的下午，宋应生郑重跪下，手上小心托着蓝色小盒，“循循，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嫁给我”。
　　“是不是看着要外派了，想着赶紧拴住我？”许循循笑，手里还拿着一块儿蜂蜜糖，精致的下巴抬一抬，“果然是沉醉于我的美貌”，又搂着宋应生的脖子，用沾满蜂蜜的嘴上前去吻他。
　　“你这个坏女孩”，宋应生嚷嚷着咯吱她，“沾了满嘴黏糊糊的糖，就像在我脸上蹭”。
　　许循循笑，抛了个媚眼，背起包，拿上钻戒盒，蹬着高跟鞋风一阵似得加班去了。
　　“好吧，勉为其难答应你了”，楼道里传来她的笑声，棉花糖似得甜蜜满足。
　　风过时，光影跳起舞，窗外落花满天，那样美好的日子，就像水龙头里的水，缓缓流淌着，本以为是永不停歇的，却不料，龙头一关，就戛然而止了。
　　那是属于许循循的，永远不再的，炎懒的下午。

　　宋应生果真是要外派了，婚后的蜜月加上出国前的休整期，零零总总一共四十天，许循循火速交了停职留薪申请书，拍拍屁股和宋应生满世界逛游。
　　好像有预兆一般，在纳米比亚的星空下，两人半躺在半支开的帐篷门前，中间隔着薄薄一层睡袋，时至今日，许循循仍然能记起宋应生头上遮阳帽的形状以及帽檐在他肩部留下的阴影。他说“沙漠这么大，如果你忽然找不到我了怎么办”。他的语气戏谑，斜眼看着许循循，见她半晌不说话，他又去揉她的脑袋，毛茸茸的，“笨丫头，离了我可怎么办呢？”
　　罕见的，许循循没有和他笑闹，她被自己一瞬间的想象吓了一跳。
　　沙漠里傍晚的阳光依旧特别晃眼，许循循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她没有告诉宋应生离开他该怎么办。
　　直到睁开眼，忽然回到十三岁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