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 未被记录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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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斗宿[1]将于10分钟后出发，请驾驶员立即就位；重复：璇玑斗宿将于10分钟后出发，请驾驶员立即就位……”
一成不变的电脑合成声于通讯系统中响起，瞬间便将喧嚣的餐厅划成两派。属于菜鸟的一方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然而这沉默很快便为另一方的调笑盖过。肩章上有了一、两星[2]的老手们更是不慌不忙地将杯中所剩无几的无酒精饮料一饮而尽，这才一边相互抱怨缺乏酒精的人生如何无趣，一边勾肩搭背地走向登机口。
突然爆发的战争使得军校实习阶段的准毕业生全面投入实战——之前不过是在模拟器上进行战术演习，一转眼就要进入真正的战场，其中的差距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平日里吹嘘自己演习得分学长，私下取上“击坠王”称号的模拟战高手纷纷偃旗息鼓，更有不少关系靠硬的世家子弟以各种理由调离了飞行部——当然凡事皆有例外。
二十一岁的军校准毕业生西尔维娅•路•埃尔佩斯匆匆吞下最后一口炒饭，顺手将餐具放入面前的清洁设备。作为标准菜鸟的中的一员，希尔自然没有评价他人的余暇。她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被流线型驾驶服包裹的修长身躯微微颤抖，是初战的紧张，更是对能够把握住自己未来的兴奋。
——能让军人建立功勋的场所永远只有战场。
下次见面的时候，或许就该用敬语了呢……
脑中似乎浮现出黑发友人略带困扰的自言自语，希尔不禁会心一笑，将紧张的情绪冲淡不少。
敬语的问题姑且不论，首先努力活下去好了！
她以远胜菜鸟的坚定步伐向登机口走去。
“阿嚏！”
第三次喷嚏在寂静无声的舰桥响起，周围人纷纷向李闲投来同情的眼光。在这个生物医学极其发达癌症早已绝迹的时代，唯有免疫系统自发引起的疾病——例如发烧——难以根治。虽然身处医疗设备完善的母舰‘钧天’，紧随喷嚏而来的感冒依然是一个令人困扰的存在。
李闲本人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她所处的位置正是战略第一线的情报集结地。舰桥之外是永恒黑暗的宇宙，点点荧光在前方一字排开，闪烁间勾勒出舰艇群流线型的轮廓。每一次闪烁都是镭射炮与舰体相交的结果，每一次都有复数的生命消失其中。
不过此类感性的词句没有出现在李闲脑中。前线的资料化为数据源源不断地传送进来，屏幕上堆砌的阵型结构、战力分析图塞得满满当当，显然她并没有感叹宇宙风光生命流逝的闲暇。
双手以惊人的速度记录、总结、汇报，还能于间隙中喝上几口加热后的营养饮料，外带开开小差——李闲显然是舰桥上少数驾轻就熟的老手之一。尽管从军校战略部调入前线不足四周，她适应的速度却令人侧目。为期一周的测试期内，相比那些备受瞩目的优等生，这个仅仅以略高于平均分毕业、没有背负任何期待的普通学员反而交出了最高分数的答卷，从而成功于‘钧天’第一舰桥取得一席之地，这一结果不禁令多方人士大跌眼镜。不过在前线战况不断吃紧的当下，这些官阶仅仅是下士的军校八年级生显然不是高层值得关注的对象，最多也只是为下级士官增添了饭后茶余的谈资而已。
悄无声息的越过共和国方面的层层封锁，地球军于三个半月前赫然出现在第五星域边界的事实，昭示着地球方的空间跳跃技术已进入实战应用阶段。尽管政府迅速封锁媒体，还是无法阻止噩耗于民众间迅速散布这一必然的结果——人民的恐慌，政府的无能，派系的争斗，人才的匮乏……无一不将共和国核心‘太微’目前的局势倒向更为糟糕的一面。在颜面尽失的被动应战后，短短三周内竟然两次更改出战的主帅——即便大敌当前，怎样在距离下次全国选举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博得选票才是政府的重点所在，几大派系互相倾轧的结果，就是时不时会有令人瞠目结舌的命令传达下来。
虽然曾以自由、平等、博爱为建国之基石，历经一百六十二年的岁月，过去的理想早已腐化在权欲与利益的交易之下，只剩下自由民主四个字还频频出现在官方文件中。
一方面是随着建国的功勋而迅速壮大的世家，一方面是向着中央集权狂奔而去政府，自由民主尴尬的立于其间，被双方作为民意的挡箭牌拉扯不断。
开战三个半月至今，尽管军力相近，共和国仍没有取得任何显著的优势。世家与政府之间的矛盾频频爆发，各派系更是尔虞我诈，通过光缆传递的命令往往语焉不详，朝令夕改，再加上地球方的刻意干扰……虽然还没有到溃不成型的地步，也不过是占着运输线仅有对方五分之一长度的地利罢了。
战局还能胶着多久？
几乎见底的杯子中，残余的琥珀色液体在人工光线的照耀下折射出接近金色的亮光，令她不期然想起那个口无遮拦的友人异常耀眼的金发：
战略部？那种文绉绉的地方哪有飞行部来得爽快啊！
彼时无论是她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显然都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17号璇玑斗宿抵达弹射甲板。电磁弹射器升压，到达520[3]标准电压。第三发射口准备完毕，现在将控制权移交驾驶舱。”
爆炸性的白色于脑中绽开，希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练习多少次，神经接驳那一瞬间所带来的冲击感依旧令人眩晕。360度全方位影像借由全息头盔直接传入大脑，使得驾驶员能够在没有上下或是前后之分的宇宙空间里，最大限度的掌握周围的战况。但惊人的信息量给人体的负担显然过于沉重，大部分学员于训练初期一爬上模拟器就吐得天昏地暗便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人体的适应性也是同样的惊人。身为以‘优胜’毕业于七年级模拟战中的一员，她很快稳定情绪，发出确认的信号。
“确认移交，进入发射倒数计时。十、九、八、七、六——”
倒数戛然而止。
引导灯与指令瞬间切断，整个弹射轨道强烈的震动起来。然而已经接驳系统的神经末梢尽责的将周围的一切通过头盔的传入大脑，希尔顿时陷入信息的狂轰滥炸之中。
强行抗住信息爆炸的痛苦，她几乎是凭借直觉得出了结论：
母舰遭到敌袭。
来不及震惊，比这更为恐怖的事实迅速袭击了希尔。
指令切断的同时，弹射器周围的磁场逐渐消失。固定璇玑斗宿的力量迅速减弱，整个飞行器开始受到无重力宇宙空间的影响漂移起来。
开……开什么玩笑！
希尔觉得自己连血液都冻结了。
在狭长的发射轨道内做无定向漂移，即便对于战场的老手们亦是如同自杀一般的行为，更何况她这个仅仅经历过模拟战的菜鸟。
呼吸与脉搏不断加速，血压上升，肾上腺素的分泌量也增加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希尔觉得塞满信息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然而身体却比大脑的反应快了数步，右手无比镇定地启动制动键，左手几乎于同时将动力值拉升到最大！
璇玑斗宿瞬间一震，随即化作白光向弹射口飞去。失去了轨道的引导，机体右侧的装甲狠狠撞上一旁的缓冲壁，强烈的摩擦溅起无数火星，在高速前行的同时不断四散。
身处驾驶舱的希尔顿时陷入翻江倒海的高频振动，耳朵内部仿佛响起嘶裂般地鸣叫声——尽管在接近真空的弹射口显然不存在足以让声音传播的介质。
控制屏上的时间跳过二十秒——这个过程在意识中或许有数年之久——希尔眼前的世界突然旋转起来，头盔开始向下施压，驾驶服与座椅连接的部分也传来一股股拉扯的力量，尖锐的鸣叫声还在耳内盘旋，飞行器已如醉汉般跌跌撞撞的冲出弹射口。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倍于前的强烈冲击在她身后无声地爆发，母舰周身绽开朵朵白色的光球，舰体迅速吞没在耀眼的白光之中。光球不断膨胀、扩大，直至眼前的一切都化为白光，随后仿佛力竭一般渐渐溃散成光点消失在黑暗之中。
即是数十年之后希尔依旧清楚的记得那一瞬间所见的情景。
遵循惯性不断向着同一个方向滑行的璇玑斗宿外，黑暗与光明互相撕咬出仿佛无限的空间；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无法言喻的悲凉渐次冲击着脑部神经，甚至令她遗忘了瞬间切入无重力空间的不适。
是这个宇宙给予她活下来的可能。
这个毫无逻辑可言的结论莫名出现在希尔脑中，此后更伴随她长达十余年的驾驶员时期，直至‘破军之击坠王’的称号响彻第五星域的战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 未被记录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