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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深爱勇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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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师……可是你这个样子……
确定不要去医院?”
裴尘把叶非语的胳膊搭在肩上,一手握住他滚烫微微颤抖的手腕,一手揽住他的腰,尽量支持着他的平衡。
“回……家……
家里有……药……”
叶非语脸色惨白,只有一双凤眸依旧清澈透明,如同钻石一般散发着璀璨温柔的光。
裴尘咬唇,神色担忧的看着叶非语清冷坚毅,轮廓分明的侧脸,此时的叶非语微微颤抖着,如同失去庇护的小兽一般紧紧依靠着裴尘。
尽管咬牙强撑,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顺着绯红的脸颊滑进衣领,炭黑清爽的发早已经被冷汗打湿,紧紧的贴在额头上,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裴尘忽然觉得心中一疼,强悍如叶非语,也会有如此落魄狼狈的模样么……
还好还好,他还在叶非语身边。
裴尘把心一横,顺势蹲下,放在叶非语腰上的手微微下滑,直接搂住叶非语的膝盖,微微用力一抬,叶非语就被裴尘打横抱起,小心的笼在臂弯里。
此时的叶非语已经意识模糊,只本能的搂住裴尘的脖子,头向里靠了靠,彷佛寻求温暖一般,深深埋在裴尘的胸膛和臂弯,小兽一般轻声嘶鸣着。
“痛……”
裴尘心中一疼,微微颤抖,手臂收紧,让叶非语的身体紧紧靠在自己的胸前,垂头温柔,轻声软语安慰怀中的人。
怀中的人听到了裴尘的安慰,费力抬头,睁开凤眸望向他,正好撞上裴尘清澈如溪水一般的眸子,四目相对,目光交错,时间静止,这世间彷佛再无其他,就这样到地老天荒。
裴尘微微一笑,声音像是夏夜里恋人耳边炙热轻柔的呢喃。
“别怕,我带你回家。”
在众人一片错愕惊奇的目光里,裴尘迈开长腿,稳稳的抱着叶非语,径直走了出去。
胆小怯弱如裴尘,他始终深深的害怕担忧,因为他爱的是男人,所以他害怕十年暗恋的美好感情最终都会变成世人眼中肮脏不堪的断袖,所以他不断自我审视,不断逃避,不断自责,不断愧疚。
因为深爱,所以不舍。
他不舍得因为他的爱,变成一种罪孽和负担,深深烙印在他爱的人身上,让本该风华无限的他被低俗的尘埃压得抬不起头。
因为深爱,所以卑微。
他宁愿逃避,宁愿隐藏,宁愿把所有关于爱的情绪深深埋藏,因为他的爱,本身就是不容于现实的,在日复一日愧疚自责的心痛里,他终于失去了所有关于爱的勇气和冲动,彻头彻尾的麻木卑微。
如果不是遇见叶非语,遇见那个事事为他亲躬的男人——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如此勇敢,为了一个男人,他敢于在众人质疑审计的目光里抬头,敢于在世俗的议论中垂眉微笑,和他对视,带着无尽的坦然和温暖,紧紧拥抱他。
是啊……相比叶非语的痛楚难捱,他这一点小小的尴尬又算得了什么。
现在的叶非语只有裴尘,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勇敢呢。
…………
裴尘看着医院急诊室一直亮着的红灯,一颗心紧绷着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人靠着医院冰冷的座椅安静的等待着。
叶非语……你一定要好起来……
医生表情淡漠的推门而出,是一位年轻的值班医生,裴尘赶紧从椅子上起来,凑到医生眼前,满眼焦急道。
“医生,他现在怎么样?”
“哦,没事。
严重过敏而已。”
医生头也不抬,只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笔,在病历上潦草的写下几个药名,交到裴尘手里。
“你是病人家属吧?
交钱拿药去吧。”
“家属……”
裴尘微微一愣,这两个字,对于孤儿裴尘来说,竟然让这个冰冷的医院有了一点温暖的味道。
裴尘赶紧鞠躬谢谢医生,转身小跑着跑向缴费口。
医生看着裴尘离去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急诊室。
此时的叶非语已经清醒,只是过敏的后遗症还未完全退去,一张俊美风华的脸还泛着微微的红。
“我怎么……在医院……”
叶非语缓缓起身,声音干涩嘶哑。
“再不来医院你就没命了!”
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黑白斑驳的发,身着干净的白色大褂,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不苟言笑,浑身散发着医者的专业严谨。
值班的年轻医生有些惊愕,拿着葡萄糖的手愣在半空。
“张……张院,您怎么来了?”
“小王,辛苦你了。
这是我旧友的儿子。”
老者简洁有力的回答道,上前两步,从年轻医生手中将葡萄糖接过,转身挂在输液架上,拽过叶非语的胳膊将针头推了叶非语的手臂。
动作精准有力,干净利落。
“呃……不就是过敏……
张老您言重了。”
叶非语赶紧起身,靠在床头,侧着身子有些心虚道。
“我听小王说,要不是刚才送你来的及时,你差点就彻底昏迷了!
小叶,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命也不要了!?”
张老越说越生气,脸色铁青的坐在叶非语身边恨铁不成钢道。
叶非语有些不忍的看向眼前这位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只得赔笑道。
“张老,我知道错了。
我这不是……一不小心就喝了两口么……”
“不小心?高纯度的芒果汁,你不小心一个给我看看!”
只见张老依旧盛怒难平,语气里满是怒火。
叶非语有些好笑的抬眸望向天花板,果然是人老了,是老小孩,需要哄了。
“张老,非语知错,下次一定注意。”
“哼,再有下次,别和我说,和你死去的父母说吧!”
“……知道了。”
叶非语眸色一暗,垂眸道。
张老看着叶非语黯淡下来的神色,也知道自己一怒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只得软了语气道。
“小叶啊,你是知道的,你父母当初为国捐躯,把还未成年的你留给我,这些年,你做些什么我都支持,但是唯有这身体,由不得你!”
叶非语明亮璀璨的眸中染上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是啊,他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一向自控力极好的他,却在慕琰小儿科一般的欲擒故纵跌了跟头,原因竟然是——
他真的不想看见裴尘那孩子为难的样子……
“好啦,我的意思你知道,从小到大,你哪次听过我的!
算了算了,我就是说说,你自己拿捏好分寸就好。”
张老见叶非语不说话,也知道他是睿智成熟的男人,自然一点就通透了,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既然知道,他一定会找到原因,自我改正的,也就不用他再费心了。
“好了,你休息吧!
对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你师母想你了,老是念叨着让你回家吃饭,听得我都烦了!”
张老的语气里满是嫌弃,似是十分烦躁。
叶非语不禁失笑,张老啊张老,总是那么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若是真的不想他回去,那眼中期待的希冀又是怎么回事。
叶非语知道张老面子薄,只微微一笑,恭顺道。
“这两天忙完了就回去,您和师母放心吧。”
张老摆摆手,起身离开。
叶非语看着张老离开的背影,目送他到门口,正巧看见缴费回来的裴尘,一老一少擦肩而过,张老微微颔首,裴尘礼貌微笑,两个人的身影在叶非语眸中交替出现,消失,叶非语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奇异的温暖。
张老,那个古板严苛的师傅啊,却总在他最迷茫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一语点醒他,虽然总是冷漠,不善表达的样子,却事事都站在他身后,为他亲力亲为,铺平道路,言传身教,身体力行的教他如何成为一个正直有担当的男人。
记得在外求学的日子,周围的环境皆是纨绔做派不雅的富家子弟,家境殷实,又身为张院弟子的他,金钱名声傍身,那样年轻的他,也曾迷失,也曾沉沦花花世界得纸醉金迷。
他仍然记得那一次他在牛郎店喝的酩酊大醉,正巧张老也飞抵英国曼彻斯特大学作学术报告,老人下了飞机,已是深夜,硬是跨越了大半个城区,把他拖回英国的家中。
那样一个古板强硬的男人,竟然在他吐得连胆汁都要呕出来的时候悉心照顾,如同亲生父亲一般,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清醒之后,张老才匆匆离开,直接去曼彻斯特大学演讲,彻夜未眠。
当然,记忆犹新的,还有张老临走前那狠狠的一耳光,
正是那一耳光,深深打醒他。
张老告诫年轻气盛的他的话,言犹在耳。
只有软弱的人才会可怜的靠酒精麻痹自己的身心,沉沦在终究会清醒的醉梦里。
男人,作为一个男人,需要的不是事业,金钱,名誉,而是责任和担当。
张老说,喜欢同性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不该借此发挥,并以此作为放纵自己的理由。
爱男人,还是爱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它都是他催促自己前行的动力和决心。
一想到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并肩前行,风雨无阻,荆棘无论,叶非语就不想浪费自己一点点的时间,因为那些美好的时光,都要留给那个人。
而如今,那个强壮有力的中年人已经步入老年,走路不再是那样的虎虎生风,已然略带蹒跚,鬓角的也开始有了白发,叶非语在悄悄长大,他也在暗自老去。
时光就是如此,它对待爱人温柔也残忍,温柔的给予你无限力量,残忍的将你身边的人夺去风华。
是啊,孩儿已经长大,也回家看看了。
…………
“叶老师……你怎么了?
是不是还是不舒服啊?”
裴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叶非语的思绪,叶非语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裴尘。
“裴尘,我记得……你是孤儿吧?”
裴尘一愣,眸中温柔的光有些暗淡,垂头勉强笑道。
“是啊……叶老师怎么了?”
叶非语轻轻一笑,声音轻柔的如同夏夜里拂过花朵的微风。
“我师父让我回家,没办法,老人家脾气不好。
过几天,你陪我去吧,你脾气好,有耐心,他老人家会高兴的。”
裴尘有些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隽永温和的眉眼满是灿烂的惊喜,清澈明亮的眸中波光粼粼,荡漾着温柔的光。
“叶老师,真的可以么?”
叶非语微微颔首,偏过头去,不再看向裴尘,那孩子的眉眼,太有魔力,总让他不由自主的心神摇曳。
天幕广阔,星子清冽,夜风调皮的敲打着明亮的玻璃窗,蓝色窗帘在夜色摇曳起舞,远处的蝉鸣欢快,落下一片安静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