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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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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然沈然,别看了,我们看会电影吧。”不一会,宋扬端着刚榨好的泥猴桃汁走进书房,见沈然仍保持着自己出去时低头看书的姿势。宋扬实在怀疑他在自己出去榨汁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动过。
“这么快?”沈然抬起头接过宋扬的果汁,皱眉道。对于宋扬这三分钟热血的性子,像沈然这种一向规矩的好学生来说是有点接受无能的,他的思维太跳脱。
“恩,哎?这是什么?”宋扬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沈然刚才低头看得并不是课本或者是练习册,而是——一张报名表。
沈然本能地想要挡住,但宋扬手快的拿了起来。
“拳王杯?”宋扬看着那张报名表——第十三届拳王杯大赛报名表。
“你要比赛啊!”宋扬有点意外的语气里,带着雀跃。
“没,没有。”然而沈然却显得很促狭,似乎有所顾虑。
“哎,干吗不去啊。虽然也没见你练过,但那次打架,说真的,还真是挺帅的,看着就挺厉害,你去啊,准成。”说着坏笑着还戳了戳沈然手臂上的小山包,心想,幸亏以前再看他不顺眼也没听那帮损友们的话去学那小学生的“校门口见”,否则就沈然这身手吃亏的不一定是谁呢。
沈然脱了外套只穿了件休闲款羊毛针织衫,手臂上的轮廓并不明显,但是宋扬见过他打架的样子,也见过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自己还暗自嫉妒了好一阵。
相比于宋扬的激动和雀跃,沈然显得很消沉。只是看了他一眼,默默拿过那张报名表放好。
“走吧,你不是要看电影?”宋扬本以为他会解释点什么,然而并没有,沈然只是默默放好,然后起身走出去。
“到底几个意思啊。你不是挺喜欢练拳的吗,你也打得挺好,为什么不去啊。”宋扬想起那个喝醉的深夜,他听沈然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没头没尾的话。
沈然平时是个挺沉默也藏得住话的人,只是在那个喝醉的夜里,宋扬才知道,原来他是这样的人。他虽然看起来斯斯文文,但其实骨子里的韧劲和血性丝毫没有减少过。他父亲沈威从小教他要好好读书,加之他又天资聪颖,自然是年年都名列前茅,可是他父亲仍然不满足,也许是望子成龙心切,也许是自己当年留学梦未圆而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下一代,总之他父亲是很反对他做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的。比如他喜欢的,练拳。
那时候宋扬就知道,沈然平时看起来挺冷的,其实他有一颗与之相反的热血的心。只是这样的天性被压抑了多年。沈威从小对沈然教导严厉,作为儿子他其实完成地很出色。只是很少得到父亲对儿子的慈爱和赞扬。
宋扬知道,沈然其实一直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所以他听话,听话地好好学习,年年第一,听话地去练习自己并不喜欢的钢琴,听话地不去违背父亲的意愿,听话地放弃自己最爱的打拳。
但是有些愿望是压抑不住的,所以这些年来他其实一直在偷偷地自己攒钱,然后自己找老师练习,他真的是个聪明人,他只是太渴望得到肯定和认可。
“沈然。”宋扬在身后叫了他一声,沈然却只是顿了顿身子,然后径直走到了客厅。
影碟机上光线明灭,电视机屏幕上投射出的光映在沈然的脸上,笼起一片寂寞斑驳的光影。
《肖申克的救赎》里,安迪第一次得到监狱图书馆的获准筹建批复后,将自己反锁在肖申克监狱的播音室,他用喇叭巨声广播着《费加罗婚礼》中的著名咏叹调《夜色温柔》。
当监狱的上空高声盘旋着那两个意大利姑娘的唱腔,安迪的脸上露出了他入狱以来最真心,最动情的笑容。
他抬头仰望天空,那天天空蔚蓝,阳光好的不像话,照在他的脸上,他说那是他最为自由的时刻。
在宋扬看来,沈然就像入狱后的安迪一样,时刻皱眉,时刻压抑,时刻不得解放。他有自己向往的东西,就仿佛安迪和监狱里其他人向往自由一样。
从前宋扬一直看不惯沈然,为什么呢?无非是看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就让宋扬觉得他像是一个死人一样没有情绪,不接地气。
后来在那个冬日的夜里,他一改往昔对沈然的敌对。丛浩听宋扬说过这件事,他只觉得宋扬无非是对沈然救了他这件事心怀感激罢了。宋扬没有点头也不摇头,不置可否。宋扬自己知道的,对沈然的改观他不是用了一夜,仅仅是一瞬间罢了。
在宋扬深以为绝望的时候,沈然在昏暗的街灯下,飞身踹倒了威胁着宋扬的那个劫匪头子。或许其他人并没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宋扬看见了,并且他确定只有他知道。
那一刻沈然迎风而来的刘海被吹立起来,他额上的青筋暴起,眼中映着决绝狠厉的光,那一瞬间宋扬在沈然脸上看到的生动光芒,这一生他都未曾忘记。
宋扬知道,那才是活着的沈然,那才是真正的沈然,那才是只被他一个人发掘采撷到的沈然。
宋扬看见电视架前的沈然,他面目映在冷色的荧光里,面目清冷,但宋扬知道,他的沈然该有一颗温热魂魄。
沈然丢了报名表的那个下午,心情低落到前所未有,他想这或许是命中注定吧,这样,也不必再纠结或是遗憾。他抬头迎着午后的烈日,眩晕到眼角有泪流出。
沈然一向是很理智并且有自控力的人,但对这件事他仍然耿耿于怀。所以当宋扬拿着入场券告诉他是他帮他交了报名表的时候,沈然心情微妙地无法形容,甚至有些不知悲喜的感觉。
“沈然,你该去试试。你父亲未必会高兴,但你一定不会后悔。”宋扬在阳光下审视沈然有些茫然失措的表情,他抿了抿嘴,语气里有难得的正经严肃。
沈然还是去了,那个早上沈然请了假去市里参加比赛,而宋扬则是逃课去的。一路上沈然握着入场券的手几乎被汗水浸湿。这么多年,他不曾忤逆过父亲。只是这一次,他想,他或许可以试试。
宋扬并不懂打拳的技巧,他在观众席看着沈然与对手近身肉搏,肌肉的碰撞看在宋扬眼里都让他觉得有点疼,但是他同时也注意到,沈然面上毫不掩饰的畅快和生动。
宋扬想,这样的沈然才是真正的沈然。
宋扬看着场上的沈然,他肆无忌惮地流汗,怒吼,以及毫不矫饰地牵动肌肉带出各种或狰狞或狠厉的表情。
有些鸟是不能关在笼子里的,他们的羽毛太漂亮了,当他们飞走的时候,你们会觉得把他们关起来是一种罪恶。
望着台上生动饱满起来的沈然,宋扬忽然想起那个下午,在他家他们一起看过的那场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瑞德这样说道。
沈然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脸上挂了彩,但他仍笑得灿烂,满脸放光的样子几乎闪瞎了宋扬的眼。宋扬知道沈然是个很优秀很强的对手,所以当他打败各种对手拿到拳王杯的亚军时,宋扬一点都不惊讶,甚至有些自豪,替沈然自豪,也替自己自豪。
是啊,是他发现了这样光芒四射的沈然。
We sat and drank with the sun on our shoulders and felt like free men.
阳光洒肩头,仿佛自由人。
那一刻,宋扬看到太阳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笑容的沈然,他忽然理解了《肖申克的救赎》里的那句台词。
沈然跳下台,隔着那么远的观众台奔向他。宋扬渐渐看着他眼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满心满眼都满足的不得了。
沈然有些激动地失控,他抱住宋扬,浑身火热,胸前的肌肉贴着宋扬,有那么一瞬间宋扬觉得自己的心跳都乱了节奏。
“宋扬!宋扬!宋扬!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沈然眼角眉梢都是无法掩饰的笑意,他紧紧抱住宋扬,激动地说不出别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做到了。沈然我知道,你能做到的。”宋扬也反手抱住他,紧紧回应他的激动。
夜色里都是斑驳的月影,风穿过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偌大的操场上坐着两个人。
“宋扬,真的谢谢你。”
“你今天都说过好多次了。”宋扬失笑地皱皱眉。
“宋扬,我……”沈然有些词穷,但内心却仍然澎湃汹涌。
“沈然,你很棒。你今天很棒,你一直都很棒。”宋扬侧过身,在黑暗中准确找到沈然的眼睛,然后坚定凝视他。
“宋扬,谢谢。”宋扬想,他真是个可爱又迟钝的人,怎么只会对他说谢谢呢?
“谢谢怎么够,有诚意的话你要打算怎么谢我?”宋扬忽然邪恶地想调戏他。
“那你想怎么样?”沈然很认真地想来起来。
“古代报恩不都是‘大侠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么?你从了我吧!”宋扬半真半假地玩笑着。
“额,我请你吃饭吧。”对于宋扬的恶意调戏沈然明显已经习惯,他并不理睬宋扬地恶趣味,而是认真提议道。
“……”
“额,要不你想……”
“我想吃你。”宋扬侧头,路灯光影打下来,在他的侧脸处投下一片阴影,一般光明,一般晦暗,斑驳间让人辨不清真假。
“……”
“好啦,开玩笑的。走啦,回去吧。”
自从宋扬和沈然关系变好之后,沈然就一直帮助宋扬学习他偏科严重的化学,周六周末没事的时候要么在学校要么在家都会给宋扬补习。时间久了倒也颇有成效,至少考试不再徘徊在及格线上下了。沈然虽然是学霸但毕竟也有高考压力,这样一来给宋扬补习的时间也就相对地减少了。
宋扬也一直以为沈然实在复习功课,有好几次周末他约沈然出来都被拒绝了,宋扬还一度为自己拖了沈然后腿而愧疚。所以当他在书店碰到沈然和容远在一起的时候,脑内有一瞬间是堵塞的,然后是翻天的醋意。
周末宋扬屡次约见沈然未果,于是勉强想起来被自己冷落多日的好友容远。他记得容远每个周末都会去街角的那家书店,于是干脆连招呼都没打就杀过去了。
所以说和人家约见或是约饭都要提前说一声,像他一样这冒冒失失地跑过去,这多半是要出事的。
果然他吹着口哨走大书店门口,当他对着那玻璃大门摆好造型,整理好发型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就看到里面的沈然和容远。
沈然手里捧着书侧头朝向容远,容远倾身过来,微微低头说着什么,阳光从那边的窗户打下来,光线柔和得要命。从门外宋扬的角度看过去,容远和沈然的姿势几乎就是在耳鬓厮磨了。
呸,去他的耳鬓厮磨。
他毫不犹豫推门进去,一脸杀气地冲过去。
“宋扬?你怎么来了?”容远和沈然明显有些吃惊。
“我怎么来了?沈然,我倒是该问问你,你怎么在这呢?”宋扬语气不善。
“我来这选书,叫了沈然一起来的。”容远察觉到宋扬的怒意,虽然不知所以然,但看沈然一脸无辜茫然,于是便替他回答了。
“我问你呢,沈然。”宋扬看了容远一眼没说话,转头便盯着沈然恶狠狠道,“你不是告诉我你在家复习吗?现在倒好,出现在这里,你什么意思。”
“宋扬这话该我问你吧,你什么意思啊,好端端发什么疯!”对于宋扬这突如其来的怒意,和不分青红皂白就出口质问的语气,沈然也火了,虽然书店内安静的气氛让他的嗓音不得不低下来,但是言语里的火药味却浓得很。
“你跟我出来。阿远,你别跟来。”宋扬生硬地说道。
“你到底怎么了。”沈然皱着眉,挣脱了宋扬抓住他的胳膊。
“沈然,这话该我问你吧,是谁一边对我说他在家学习,转头就和别人出现在这里,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解释?我需要给你什么解释?难道我的行踪还需要和你报备?”沈然一脸不可置信,对于宋扬对他发发火的理由,他摸不着头脑。
“沈然,你他妈在骗我!”
沈然,你在欺骗我,欺骗我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