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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刺杀(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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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苏予清的声调明显提高了一些,刚才的热心瞬间褪去,言语间满是讥诮,“那我就看不懂了。你明楼是缺名呢?还是缺利?非要留在汉奸政府,遭人唾骂。倘若你非要过过做官的瘾,难道去重庆不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明楼笑道。
“你和他说这些作什么。这些道理,难道明镜没有对他说过?他想遭人唾骂,遗臭万年,你管得着么?”明堂背着手,站在旁边,语调虽然平和,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好好好,我不说了。明楼你就好自为知吧,你千万别打修竹的主意。”最后一句话,她特意放慢了讲,着重强调。
修竹手里拿了一个瓷碗,从门外进来,听到苏予清念.叨自己的名字,问道:“大表嫂叫我吗?”
“哦,我说一回头怎么你就不见了。”
“我出去跟阿香拿一个碗。”
这时,阿香也进来了,接过修竹手里的碗,倒了一碗鱼汤给明楼喝下。
苏予清察觉明楼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修竹,便说道:“修竹,我们要走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好。”修竹转身,对上明楼那变得有些阴郁的目光,那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
她眼眸微垂,转而对阿香说道:“阿香,这个黑鱼汤对伤口愈合很好的,一定记得给明长官都喝了。这个汤盅,我明天再来拿。”
“知道了,林小姐。”
“明长官,再见!”
“再见!”明楼不舍地目送修竹离去。
修竹和明堂夫妇走后,阿香一边收拾,一边对明楼说道:“大少爷,林小姐对您可真好。”
“哦,是吗?”
“是啊,她刚才嘱咐我多给您做些鸽子汤、黑鱼汤还有瘦肉粥,再搁些海带、木耳,这样伤口好得快些。”
阿香收拾好出去后,明楼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沉闷,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难,难,难。
林公馆
修竹一回到家,就被方慕华叫进了书房。
“大嫂,什么事呀?”
“你看看今天的报纸。”方慕华把报纸递给修竹,“幸好,早上大表嫂打电话来跟我说了。好几份报纸上都有,我把报纸都收起来了。被爷爷看到可不得了,要生起气来,老人家可经不住这个。”
昨天晚上,和平饭店的枪战中,有两名日本军官遇刺身亡,另有几人受伤,加之新政府长官明楼中枪,整个事件轰动全城,惊动了巡捕房和特高课。
各大报纸皆头版头条大篇幅报道此事。只不过,各家报社的政治立场不尽相同,文章的描述用词的倾向就大相径庭。
一些亲日或立场中立的报纸,虽没像上次《华美晚报》那样大肆去渲染明楼和未婚妻之事,不过寥寥几句,却也难免会写到,明长官与未婚妻林小姐共赴和平饭店拍卖会,明长官对林小姐情之深切,甘为林小姐以身去挡刺客一枪。而林小姐亦感动至潸然泪下。大意如此。
“你也别烦心。爷爷一般不出门,只要他没看到这些报纸就好。”方慕华说道,“明楼的伤势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需要休养。”
“嗯,那就好。”方慕华拉着修竹的手,停顿了一下,说道:“修竹,大嫂问你一句,你可要如实讲。”
“大嫂,您要问什么?”修竹疑惑地问道。
方慕华看着修竹清澈的杏眸,轻轻说道:“如果明楼对你真心有意,你是否动心,作何打算?”
修竹先愣了一下,她轻咬了唇,回道:“我和他早就没有婚约。他如果对我有意,以他现在的身份,凭他如何真心,我是万万不可能接受的。我的婚事,全听爷爷作主。”
“嗯。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做,他替你挡了一枪,你不能不表示感谢,也不能说不去探望。你只要注意分寸。适当的时候,直接回绝他。他的伤好之后,就不要再作过多接触了。”
“我知道。”
方慕华也是出生苏州世家名门,接受的教育和周遭的熏陶,与修竹大抵是一致的。
两姑嫂真正相处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但她们在为人处事,对人情世事的看法上,颇有相似之处。
大嫂所说的,其实正是修竹所思所想的。只不过,大嫂说出来,由她回答,更坚定明确了她与明楼划清界线的想法。
病房
下午,阿诚从秘书室拿了些需要明楼签字的文件到病房。
在门外,他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声音阴阳怪气的,他听出是汪兆玄。
“我真是为曼春感到可悲。她从见到你明楼的第一眼起就陷进去了,就非你不嫁。她对你可是一片痴心,却换不来你一点真心。你竟然亲自下令就地枪决她!”
“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立场不同,她非要拉我下马,就不能怪我绝情了。”
“她要的不是你的同情和负责任,她要的是你的人,你的真心。她要做明家的大少奶奶。”
只听明楼叹出一口气,冷冷地反问道:“难道要我背弃祖宗,与明家断绝关系?”
汪兆玄撇撇嘴,背着手,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她喜欢我,所以,你就设计我,让我不得不对她负责?她想要我,你想要的是什么?”明楼盯着他轻蔑地说道。
“呵呵,你以为那天晚上你在我家喝醉酒,酒后失常,是我的主意?我告诉你,是曼春。因为你总是对她视若无睹,正眼也没瞧过她。她是多么骄傲要强的人?是她要我把你约到家里,至于你的酒里放了什么,跟我无关。”
“原来如此!”明楼一听,胸中突然生腾出一腔气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曼春不是你瞧得上的类型。她是我伯父的私生女,从小在我家长大。她不爱念书,抽烟酗酒,性格也不好,她不是一个淑女。论家世、教养和美貌的确比不上林家的小姐。她是一个可悲的人。心比天高。”
“哦,你这是为她盖棺定论么?”明楼冷笑道。
“她若是知道你心甘情愿为林小姐去挨枪,不知有何感想。”汪兆玄见明楼闭着双眼,他问道:“她对你一往情深,痴心一片,你对她可有真正动过心?”
“如果没有我大姐的反对,即使不爱,我已准备接受她,作为对她的补偿。我大姐果然火眼金睛,幸而我听从了她的安排。”明楼睁开眼睛,斜睨着站在病床边的汪兆玄,“我对她曾有过愧疚、惋惜,而现在,已荡然无存!她的所做所为,伤天害理。她落得如此下场,没有任何人逼她,完全是咎由自取!”
汪兆玄出来的时候,冲阿诚露出了他难得的一笑。但显得很尴尬。
阿诚进去,见病房里满是鲜花、水果和礼盒,说道:“您吃得消吗?今天见了多少人?要不,我跟门外的人说一下,除了亲戚家人,其他人一律拦住。”
明楼点点头,脸色没之前那么苍白,但显得有些疲惫。他闭上眼睛养神,缓缓地说道。“今天该见的人也见得差不多了。”
阿诚拿了一份报纸放到病床上,说道:“这次和平饭店事件,特高课已经展开调查了。刺杀的人一共有4个,一人假扮饭店服务生被当场击毙,一人重伤昏迷,另外有两人受伤逃脱。”
“哪个方面的人?”明楼闭着眼问道。
“初步认为是几个有反日思想的学生,借拍卖会场有一定数量的日本人集中出现而筹划的一起刺杀行动,刺杀目标随机不确定。”
“目标不确定,这很容易伤及无辜。”
“是的。另外,医疗公会决定取消后面几场拍卖会,改为由拍卖行的评价师给出底价,在报纸上刊登展品。有意者到医疗公会的筹备委员会出价登记,在限期内,价高者得之。”
明楼轻轻地问道:“那件事怎么样了?”
阿诚明白明楼指的是今晚陆军医院的营救行动。他朝门外望了望,又走回到病床边,附到明楼耳边说话。
明楼听后,说了声“好”后,就不再说话。
阿诚知道他现在又虚弱又累,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立刻就出去了。
陆军医院
306房间,两名日军士兵正在用餐,其中一人先吃完,出去了。房间里剩下的那个人,立即从厕所的水箱后拿出一个纸包,分别倒入了盛饭和盛汤的桶里,稍作搅拌。然后,他也很快用完餐出去了。
晚上,八点四十分,在饭桶里下药的那名士兵,突感肚子绞痛难忍。他向领头的小队长请示后,跑进了306房间的卫生间。他把卫生间门关上,打开窗户,朝外面“咕咕咕咕”音调三高一低,连续叫了五遍,声音不大不小,似夜晚杜鹃的叫声。
下面二楼的房间里,两个病人立刻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反锁好门,从窗户爬了出去,迅速往上爬。
上厕所的士兵出了306房间,回到岗位站好。
一名主治医生和两名护士上楼来,出示了证件,进了301病房。
这时,外面看守的士兵中,有三人其中一人是小队长,开始相继出现口吐白沫或腹痛难忍的症状。
下药的士兵立即向小队长请示去请医生。他跑进301病房,向医生点了点头。医生立刻出来查看了情况,他对身边的护士说道:“食中毒,すぐに送って応急!(立即送他们去急救)”
两名护士和下药的士兵分别扶了一名士兵下楼。楼上剩下4名士兵。5分钟不到,其它士兵也相继出现症状,瘫倒在地上,完全丧失了戒备能力。
这时,两个人从306房间迅速冲出来,与那名医生一起,同时抽出锋利的短刀。速度之快,毫无声息。快速在这些日本士兵颈上划下致命一刀。
然后,扒下三套士兵服,那两个假装的病人分别套上,也给病房里的吴庚恕套上。
此时,吴庚恕头脑已经清醒,但还不能行走。一人背着吴庚恕,四人快速下了楼。
那名医生下楼后,去了自己的诊室。
其他三人上了一辆军车。到了医院门口,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证件,开车迅速离去。
十分钟后,那名下药的士兵回到三楼,从望远镜中看到一辆军车离去后,吹响了警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