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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三章 当自残系遇上治愈系(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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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跑难得的回家和他妈一起吃晚饭。
从邸跑进门开始,他妈的嘴就没消停过。整个晚上只有一句话听着顺耳,就是进门那句“儿子回来了。”
接下来,话就越说越离谱了。
“你上周跟你爸一起吃饭啦?”
“嗯。”
“行啊,到底是父子连心啊,闻着味儿都能混一起去……听人说,还有你的一群狐朋狗友 ?”
“什么狐朋狗友啊?谁说的那么难听。”邸跑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啊,嫌难听啊,跟你那死爸一样,嫌难听就别做啊,还有更难听的呢。不光是狐朋狗友,还有两个小妖精,对吧?你胡姨没说错吧?”
邸跑马上撂下筷子,饭也不吃了。
“怎么?不爱听啊?就是小妖精,明天让我查到哪个班级的,我就去学校告诉你们校长,告诉你们老师,我说得出做得到。”
邸跑关上门,使劲的反锁上。
他妈又再接再厉的跟到邸跑的卧室前,“怎么了?啊?跟我摔摔打打,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就是属狼的,你这个白眼狼。当年你奶奶回日本的时候,就想把你带走……”
邸跑一听,完了,又开始了,他赶紧捂住耳朵。
但他妈接下来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不打蹦,“你爸爸当时都同意了,可是妈妈不能同意。你奶奶当时就抱着你,威胁妈妈说不同意,她就抱着你去西山卧轨。还是你爷爷最后真的抱着你躺在铁路上,眼瞅就听见火车声了,你奶奶才同意不带着你了。”邸妈妈说到这儿,又开始泣不成声了,“你三个姑姑,两个叔叔后来都去了日本,你爷爷就这样被活活气死了。死之前,你爷爷跟我说,淑娟,你得好好培养我孙子,给他们看看,咱家再穷,也能培养出好孩子……你说你整天谈恋爱,不学习,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争气啊……”
奶奶,邸跑的印象已经彻底模糊了。
奶奶回日本的时候,他才5岁,这个称呼最后只成为电话那头逢年过节都必须问候的某一个声音的代称。那个人操着不流利的汉语,邸跑被拐的也只能把一句本来不复杂的话,别扭的掰成一字一字的。电话那边一着急,就一句汉语夹着几个日本词,邸跑也就哼哼哈哈凑合听了。通常电话那边才进入状态,邸跑这边已经到了极限,一句“我爸要和你说话”,就把话筒直接扔给他爸了。
是,他不喜欢电话那头的那个老太太。
当年那个老太太还是个小姑娘,跟着日本的开拓团漂洋过海,强占了他父辈的土地。最终鬼子被赶出了这片开阔的平原,而这个小姑娘就像日不落帝国的病灶一样,被割弃在异国的土地上,被命运抛给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东北农民。这个东北农民对她不算太好,但也谈不上坏。谁都没有想到,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到曾经遗弃她的那片土地,还带走了她几乎全部的子孙,只剩下她的大儿子和她唯一的孙子,陪着轮椅上那个身患白内障的孤独的残年老人。她总说她想孙子,但是一个抛弃你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表达她的思念?
所以,邸跑从来没领过情。
和她彻底的划清界限还是在十二岁那年,邸跑和爸爸一起去日本探亲。
几个姑姑的儿子和叔叔的女儿都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日本孩子,连一句完整的中国话也说不出来。
爸爸和母亲、几个兄弟姐妹之间也透着客气的生分。
他看到了好多在国内没见过的玩具,他碰了碰,几个孩子就跑过来跟他叽哩哇啦的说了一通的日语。他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客气话。后来吃饭的时候,他们又凑在一起,看着他交头接耳的边说边乐。邸跑睡觉的时候,几个日本的孩子谁都不想挨着他,他也远远的躲着他们。
终于,这一切在一次晚饭中爆发了,他骂了那个跟他做鬼脸的小鬼。他们都不懂中国话,骂人的话却都听得出来。这几个孩子就合起来打他一个,后来被大人分开后,大家发现这几个孩子并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邸跑用牙、用指甲在每个小鬼身上都留下了印记。任凭那个老太太怎么流着泪抱着他摩挲,他发誓再也不要在这个屋子里待一秒钟。
最终,他爸爸没有拗过他,两个人就在飞机场凑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他的姑姑和叔叔都来送机,但是他始终不肯再说话,把他们送的礼物都塞进了垃圾箱,就这样结束了他的探亲之旅,并再也没去过日本。
想到这儿,他开始思念以蓝了。
这种叫思念的东西漫天盖地的,就无处不在的弥漫在这间屋子里,和饥饿的感觉很像,但吃再多的东西都没用。
她在哪儿?在干嘛呢?也在想他吗?
如果她能在这儿就好了,他就可以把这个小小的背影融进怀里,他心里的伤口就可以熨帖很多。
喜欢周以蓝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太对了!他就是有病!他这伤太久太严重了,实在太需要这剂良药了。他趴在床上,摸索着点着床头灯,拿出了手机,翻到了以蓝的电话,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按下去。
“喂?”没错,真的是以蓝的声音。
“喂?”以蓝又再重复了一次。
他必须得说话了,“啊”,他含混的出了个声,算是打招呼了,但他真是不知道下面该跟她说什么。
“喂?”以蓝又重复了一遍。
邸跑一下子按掉了电话,他不能说了,再说就等于主动求和,他没法让自己这么低声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