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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原是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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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渐越下越大,远处天空平白一阵春雷,莫名让人心惊。
“姑娘不妨有话直说,若你所求之事有用得着洛某人的地方,洛某自当尽力。”没有人会无缘无故这番好心,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明哲保身才是上策,就连我自己,也不能免俗,所以眼前的女子三番四次地出现绝不是偶然。一般的等闲事,我也懒得管,但凭着她将阿槐尸骨送于我跟前的这份恩情,若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我也不吝出手相助。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眉间似有踌躇之意,而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后退一步跪下向我行了一个大礼:“恳请将军救小儿一命。”
“你儿子是?”我不由讶然,地上的女子抬起如水般的眸子目光恳切地看着我,我盯着这双眉眼瞧了瞧,愈发觉得熟悉。
“淮襄王南承礼。”
呵,原来如此,果真如此。她之所以能几次三番地入皇宫和皇陵如无人之地,是因为早没人敢拦她。是啊,谁敢拦一个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太妃。而这个太妃,与我的父亲还曾有过那么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过往,目光不由冷了冷。如今天下大定,眼前这个太妃闹这么一出,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长君需得提醒太妃一句,太妃擅离静慈庵已是大罪,先帝的免死金牌纵然有庇佑之能,但到底抵不过当今圣上的金口玉言。若是太妃肯识趣,长君就当这些日子没见过太妃这个人,太妃恳请之事也当不知,还请太妃好自为之。”父亲糊涂,我可不糊涂。美人又如何,不过是场招惹不得的祸水,何况母亲尸骨未寒,这么急着迎新人入府,还是先帝生前的女人,也不嫌脏了洛府的门楣,污了祖宗的眼。
徐太妃听后脸色惨白,半晌才哆嗦出一句话:“小儿病重,听闻长游山人医术高超,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法子……”
“太妃怎么就如此肯定,我会出手相助?”她儿子的死活我管不着,问这句话多半也是废话。她如何知道,不用想也明白定然是我那糊涂多情的老爹见不得从前的心上人难受,才求到我这里来。原先我以为她心怀异心,不肯惹火上身,现今看来不过举手之劳,但心里憋着那股气,即便是这样的小事,我也拉不下脸心平气和地应了她的恳求。
“我说过……我来是为了遮你心里的雨。”她面上惨然一笑,话音刚落便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我面色一惊,险些没夺过她手中横在脖颈上的刀。
“你这又是何必,我不过玩笑而已,又没说过不救你的儿子。”到底欠着她一份恩情,过去那些恩怨,现下显然还不是计较的时候。
“谢洛将军救命之恩。”她说着又要跪下,我出手拦她不住,也便由着她去,只当她那一拜只是为了我那病死榻前的母亲。
“救不救得还难说,不过我既答应了你,自当竭尽全力。”
如今天下安定,南承郢自登基以后,政治清明,年纪轻轻就将大齐王朝治理得井井有条,虽因着阿槐一事我不愿为他效力,但若真杀了他,将洛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不说,刚平定的天下怕是又要出不小的乱子。故而我虽身为禁卫军统领,但与先帝的各位皇子之间并无交集,几番打探才得知南承礼位于京郊梵安寺养病,与其说养病,不如说软禁来得更贴切些。也不知这位先帝最小的儿子到底哪里得罪了南承郢,缠绵病榻数月之后也没见他派一位太医为这位皇弟诊治,相比于其他蕃王已经各自回到封地休养生息,这位皇子的境遇怎一个惨字了得。
了解到这么个情况以后,我很是头疼,这位皇子若救上得罪南承郢,下对不住我娘亲,若不救上没法跟父亲有个交代下没法还太妃送阿槐尸骨的恩情。这烫手山芋扰得我这几日很是头疼。思索再三,我决定夜探梵安寺,看那小王爷到底有救没救,若是他撑不过三日,我便也不费那唇舌与南承郢讨价还价。
出乎我的意料,梵安寺的守卫并不森严,甚至可以说是松懈得很,想是小王爷真是病的不行,看守他的人也并不怕他逃了所以才如此放心。一间一间地找也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心下正不耐烦着忽见回廊处几个婢女行色匆匆地奔向西厢房而去,我暗中尾随她们,果在一间房内瞥见了一个清瘦少年正卧于床榻嘴里一口一口地吐着鲜血。
趁婢女毫无防备,我从房顶一跃而下,左右一个手刀打昏了她们。在我做这些的时候,床上的少年始终冷冷地瞧着我,仔仔细细地打量我一番后,沙哑的嗓子缓缓开口:“是母妃派你来救我的?”
我点了点头,随即捉了他的手腕仔细诊起脉来,他似乎倦极,缓缓闭上淡褐色的眸子,静静靠在床榻之上,低低笑了一声:“我原以为,母妃这样的人,再没人肯帮她了。呵,没想到,还有人不怕死来救我。”
我暗暗吃了一惊,原以为是这小王爷得罪了南承郢,如今看来,是那徐太妃有什么地方对南承郢不住,才拿她唯一的儿子拿来出气。如此想来,对于南承郢的厌恶不由又加深了一分。欺负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算什么本事,也不怕辱了他南承郢的一世英名。
“你是不是在想,七哥怎如此下作,拿一个小孩子撒气?”少年仍闭着眼睛,他脉象虚浮,说出来的话倒是掷地有声。
见我不答话,他缓缓睁开那双淡褐色的眸子,低头向我靠了过来:“我若是他,非得让她一生寝食难安,受尽折磨而死,怎会这样轻易便宜了她。”
正在切脉的手不由得一抖,少年眼里毫不掩饰的恨意灼得我心口蓦然一疼,看他的年纪,不过和阿槐当年一般大,可他眼里流露出来的阴戾哪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该有的?
“你恨她?为什么?”你母妃好心好意地救你,怎么你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如此怨恨她?
“我乏了,若是你还未诊出我所患何症,便赶紧走吧,不然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说着他便抽回了手,背过身去一副送客的神情。
“你什么意思?”话音刚落,忽见门外噪声大作,听这架势似有一个营的军队严阵以待。
我刚准备施展轻功在房梁上躲上一躲,榻上的少年却立直了身子,拢了拢衣襟,冷凛的声音自他口中而出:“走出去。”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他复又开口道:“走出去,从这里推门,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无人敢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