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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安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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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夜探教堂那天起,叶昭把他带在身边,手把手的给他恶补军事、谍报知识;还有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态度严厉狠辣,不再是那个慈爱的父亲。对叶昭谜之崇拜的叶修文觉得:虽然叶昭大隐隐于市,早晚有一天国家会真的需要这位昔日的战神重返疆场,国家机器的有关部门找一个人出来也并不是件很难的事。自己想要跟上养父的步伐,必须经过脱胎换骨的磨砺才可以,于是叶修文咬牙坚持再坚持,天天累得要死要活的。对民国官场那一套了解透彻的叶昭,对国民政府以及那帮政客不抱期望。如果不是生逢乱世,叶昭也不过图个洁身自好,会尽量忘记自己这一身本事。现在尽数传授给叶修文,不过是防着万一事到临头,也让他添几分保命的手段罢了,并不是就此打算让他去赴汤蹈火。
叶家买的头等舱上了去重庆的客轮,老太太带着佣人一间,父子两一间。头等舱虽然不大,可环境清净、设施齐全、服务也周到。叶修文发现自己晕船的毛病,居然不药而愈了!看来,应该是当初环境恶劣污糟,才让自己不舒服的,未必真是晕船。一路上看山看水同时,叶昭依旧抓紧时间各种训儿子。在叶修文眼里,重庆是个神奇的内地城市,朝天门码头那高高的石阶真不算什么!只要出门在外随时随地都是预料不到的坡坡坎坎,一出门不是在爬山,就是在准备爬山的路上。看来奶奶说的对,还是搬去成都算了;不然奶奶这么大年纪出趟门会就累坏的,看着还是成都好一些,虽说是盆地,到底是平原。物产丰富,物价也低,加之气候还比较温润。接下来又是一通忙乱,重庆已经置办的产业不能动,要想往成都搬迁,还得另外再置产。依着奶奶的意思;最后安置在宽窄巷子附近,这里都是大宅子居多,离闹市区不远,住户也比较富裕,环境清幽且生活便利。
叶家的父子两在这里并没有住多久,一九三七年夏,叶修文高中毕业于华西中学 ,按奶奶的要求正准备参加医科大学升学试。而这一年里,日军加紧侵华的步伐:先有七七事变,后又爆发了八一三淞沪二次会战!国共和谈加紧进行中,全国民众的抗日情绪也空前高涨!当命运按照固有的轨迹来到某个节点时,有客拜访的的第二天,叶昭不由对着叶修文叹息:“我有事需要离开一阵子,一会儿跟奶奶告个别,就要出发了。你在家好好读书,照顾好奶奶。”叶修文露出探究的神色:“在你出发前,我能不能知道你打算去帮哪一方?国?共?还是第三方?”叶昭拍拍他的肩:“如果我说是为天下苍生呢?你会不会笑话为父书生意气?平津沦陷,国共和谈欲联手抗日,我是个军人,血总还是热的!不想也不能在后方苟且偷生!何况如今我也算是奉召而回。”修文握住养父的手,说出来的话却很煽情:“嗯!爸你说的对!我们的国家积贫积弱已久,日本虽然是弹丸小国,可军事实力确实在我们之上!值此民族生死存亡之际,我也不想去读大学了!我想好了,都说上阵父子兵;爸爸!若你要去战斗,请务必带着我一起;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让我来做你的勤务兵吧。你在哪;我就在哪!”叶昭看着他一脸的慷慨激昂,倍感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父子两人商量好以后,一起跪在奶奶跟前拜别,奶奶对着叶昭落泪:“我这么大年纪了,也没多久活头啦!现在也算是乱世,我是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客死他乡。叶昭,你能不能跟修文一起守诺,为我送终,不要离我而去?”修文膝行几步,扶着她的膝盖,仰着脸看向满头白发,伤心欲绝;泪水涟涟的老人“奶奶!你老让我们去吧,国家危难;我们只是是想为国家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啊!把侵略者赶出去!这需要我们大家一起去流血牺牲!我不怕死!用我的血,哪怕只唤醒一个同胞奋起抵抗;都是值得的!”叶昭握住老母亲的手,拍了拍:“阿妈,你要好好的在家,有你在,我们父子才算有一个家!等赶走侵略者,我们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就是撵我们;我们都不会走了!”
叶老太太叹息道“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我只想你们平安。你们也要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你们有想做的事,我不能拦着。我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了,你们就带上我那一份吧。凡事不要轻言牺牲!也不要冒进,更要思虑周全;记得留有用之身,如此方能成全你们的报国之志啊!”叶昭示意修文一起站起身:“阿妈(奶奶)说的是!儿子(孙子)受教。”老太太伤心的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
来接叶昭父子的车顺利抵达凤凰山机场 ,来人领他们上了飞机。一路经停到了南京大校场机场。叶修文没想到自己除了晕船还晕机,下了飞机还晕淘淘的叶修文,要没有叶昭扶着,站都站不稳。恰在此时,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来,在飞机边刚一停驻,就从打开的车门里下来两个个军人。年轻的面容肃穆,目不斜视的站在车门边,是个副官。年长的一脸喜出望外,热情的对着刚下飞机的叶昭张开双臂:“毓璋兄!别来无恙?”叶昭迎了上去,顺势跟对方来了个拥抱“宁越,这一别多年,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叶修文微笑着放下手中行李箱;立在一旁。叶昭放开对方,一手指向养子“这是犬子修文!”来人狐疑的看向叶昭,叶昭笑着摇头“也是因缘巧合,你只要知道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就是!修文,这是为父的结拜义弟,肖腾云肖宁越将军,你只叫声世叔就是了!”叶修文知道,肖腾云也是一名悍将,同样成名于北伐时期。也擅打硬仗,当年曾跟叶昭并称军中双壁!他并不像曾经退隐的叶昭,倒是一直官运亨通。双方寒暄过后,父子俩上车不提。
肖腾云为叶昭归来组了局,当叶昭以复出的姿态在官场周旋的时候,叶修文抽空去了一趟商埠街。米铺是早就兑出去了,伙计倒还是当初那拨人。可就算他在米铺门口徘徊了一阵子,也没人认出这是当初的小扬州。旧时伙伴如今对面相逢不相识,叶修文心里不是没有一丝失落的,可这个样子;恰是正好便于今后行事!他旋即放心离开。
叶昭奉召回归引发争执,一种意见是让他直接参与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淞沪会战。但被他现在是光杆司令一个,空降战场恐指挥不动军队!不利战事反延误战机,于事无补的意见所驳。另一种意见是让他参与国民政府迁都事宜,负责安保工作。又因他当年意气用事,挂冠而去,被质疑对领袖忠诚度不够;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轻易托付为由否了。虽然忧心战事,但叶昭并不急于请战,他对果脯始终持谨慎态度,实在是过往被坑怕了。他最怕的是在前线打仗时,自己需要增援,友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撤离了,空留不知情的己方腹背受敌!沦为炮灰,更惨的是遇到弹药不能及时补给,打到最后弹尽粮绝;让士兵手里的武器失去作用,陷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就算自己事后能争取到追责,上面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手下牺牲的士兵等于是白白送了命。
时间在松沪前线激战跟后方扯皮中飞快的溜走,十月底;军事委员会关于叶昭的任命终于下来了:要他以中将参议之名,协助唐生智将军收拢淞沪会战撤离之部队,同时立即部署即将开始的南京保卫战。既没有具体职位,也没有兵权;只徒有一个中将军衔。迁都的安保工作,定下来由肖腾云部率令负责。唐生智其人以前也算是员悍将,过往数度起兵反蒋;还曾经因此被通缉过,所以他如闲云野鹤一般被委员长晾着;可以说是一直处于超长待机状态。这次被启用,是当时会议上,总裁提问迁都以后,由谁来善后?又有谁可担留守南京防务之职?一听此问、正在争执不休的众多将领,不约而同;全修起了闭口禅,无人肯主动应声。这让委员长的老脸实委要挂不住了。唐生智就是在没人肯接这个烂摊子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主动接盘的。他这一讲义气,获得委员长大加赞赏并感激,经人提醒,遂想起召回闲置的叶昭,把叶昭派给他做副手;也有把两个麻烦凑一堆解决的意思,相当好!元首脑袋一拍下了任命,谁也不想去触叶昭的霉头去给他送这个委任状,最后没办法,何应钦就拍板定下来,让肖腾云去送给叶昭。
看见来人,叶昭微笑以对“宁越,谢谢你带来的消息跟任命书。还好这次委员长只要求我尽守土之责,没要求我与南京共存亡。”面对好友,肖腾云仍很气恼:“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他们都晓得惜自己的命,都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却做这么缺德的任命,摆明叫你带着残兵败将去送死!他们不敢面对你;就把锅甩给我!托词你、我兄弟之间一直是肝胆相照,什么话都好说。若遣我过来,你必不会驳我情面不接委任状!算起来你有多久没有摸过军政了?如今什么都不凑手!实话告诉你,那就是一群胆子都打毛了的溃兵;真是枪没好枪,人是怂人!就这么不加整训不配装备的交给你?这不是欺负人吗?这么短的磨合时间,把这堆破烂废物交给你,就算你真是战神又能带出什么虎狼之师来?毓璋,你就听我一次;这个任命不要接!”叶昭面色平静的看向他:“宁越,你是知道我的,事到如今这也算得上是临危受命了。淞沪溃兵各种缘由,唯独不能怪兵怂!他们也都是血里火里蹚过来的真汉子!如今退是听命于长官,并不是他们怕死,所以不可以说他们是怂人。我记得报纸上讲淞沪一二八那次开打前,蔡将军曾经说过‘作为军人,死可以,但是死也要研究个死法!’明知打不过也要打;不肯回避!这就是中国军人的血性!如今轮到我也向死而生了,偌大个国家,强敌压境,总不能让人不放一枪就把国都给占了吧?现在虽面上说的是迁都,可你我都知道那就是准备弃城逃跑了!难道官场上牛鬼蛇神一大票、各路人马这么些人,连脸都不要了,真是准备一去不回头么?”肖腾云不由抓住叶昭的臂膀热泪盈眶:“毓璋!话说到这里,我只能要求你凡事多想想伯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言牺牲!答应我!”叶昭拂开他的手,依旧微笑以对:“我尽量,宁越你也当如是!你知道的,甫一接手,就有好多事要忙,到时候实在脱不开身;我就不去送了。先祝你一路平安,请你见谅,咱们兄弟争取后会有期!”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五日,惨烈的南京保卫战正式拉开序幕。唐生智对于叶昭这么个人物,始终有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意思。所以打起来之后,他借统筹之故留叶昭在卫戍司令部,怎么也不肯让他去前沿带兵,好似有战神守在一侧,自身可保无虞一般。他自己跟遇到危机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样一样的,缩在家里,喝茶、听戏、遛弯、仿佛只要不去想、不去看,就能生活如常;一切都可以当做不存在。卫戍司令部里他的办公室经常是锁着的,仿佛当初会议上勇于出头担守土之责的不是他!好像不去看,不去问,战事就不会发生一样。部署防御的宝贵时间就这么被他一天天的白白浪费了。叶昭不能抗命,只能郁郁看着同样是临危受命的南京市市长萧山令在前线战壕里、在医院、在后勤忙碌的身影。虽然守军顽强抵抗,可仍旧节节败退,战火离南京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卫戍司令部里的气氛变得愈来愈压抑了······
十二月十二日,在日本军队快到南京的时候,唐生智终于下定决心,他的决心就是决定下令撤退!虽有悍将之名、他却缺乏一腔孤勇,四面楚歌的局面并没有激出他拼死一搏的决心,倒是吓掉了他的魂。就在十二日当天下午,他在主持的最后一次南京卫戍司令部高级军官会议上,出示了总裁同意撤退的电令,但他只是告知大家,今天下午起各部军队可以随时撤出战场的决定;却并未就如何有序撤退做任何妥善安排,仿佛像下达节假日放假的通知一样。等这次会议结束时,与会将领皆以一副一脸懵逼的状态离开,各找各妈、各回各家。心里纷纷庆幸好在此时,他们的家小早已随国民政府撤到大后方武汉、重庆、昆明等地。老百姓没走?他们逃不了,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