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于冰原》麦田沙地

36、真相若离

　　我称之为玩笑的，
　　你会信以为真吗？
　　我称之为真相的，
　　你会视为骗局吗？
　　如果都是或都不是，
　　你问的意义在什么。
　　——市丸银

　　冬狮郎好不容易制造的一点空隙虽然没有被浪费，乱菊从清净塔居林里满是尸体的大殿中逃离，却在临近出口的廊桥上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浅紫发男子挡在唯一的去路中间，似乎并不想让开。
　　“银！”
　　“乱菊——”
　　“你来这里是什么目的？”
　　“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这些问题我已经听腻了，乱菊。”
　　没有屏障的廊道上无缘故地起了风，银宽大的袍子和散乱的头发被吹到一边。入静灵庭近百年追随他的时光里，乱菊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沉寂的面庞，没有玩味的笑、虚伪的表情，像个一时忧郁的单纯少年。
　　“你大半不是来帮忙的吧，所以，你和蓝染到底是什么关系？”
　　“关系的话应该这么算吧，他是我的队长，从百年前开始，一直没有变过。”
　　“那么，银，让开！”
　　现在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这是乱菊一路不断衡量的结果，冬狮郎虽然有超出副队长水平的的强大，但是蓝染的实力很不可能是他平时表现的那般温软，争取时间寻求外援才是万无一失的选择，这也是冬狮郎让她先出来的用意。不管挡在面前的人是谁，都必须过去。在确认银的立场不可能施以援助之后，乱菊道出警告，将手覆上腰后的刀柄。
　　“唉……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还是说很幸运地还能够在这里再次见到你，这也是最终的机会了。”
　　“银，虽然你的话让我很在意，但是我现在确实没有时间继续向你询问‘为什么’的问题。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那是，不可能的。”
　　“你要阻拦我吗？银。”
　　“是啊，乱菊，从这里开始你不能再往前踏一步了——”
　　“低吟吧，灰猫！”
　　从听到话中第一个肯定的语气词开始，乱菊将腰后的刀缓缓拔出，心中那些懦弱的犹豫随着刃的出鞘而消散，没有对他的目的进一步打听，没有解放斩魄刀之前试探性的周旋，灰猫瞬间化为万千微尘随着手的指挥直接攻击向银。
　　“呐，乱菊，抱歉。”
　　操控利刃的手被制住，乱菊看着瞬身到身边的人，瞳孔微张，反应过来前被突然出现的刺眼的白光剥夺了视觉，然后意识渐离，跌在地上。朦胧中看到的又是那个人走进清净塔居林的背影，冰冷决绝，而又那么孤独。
　　如果当初没有分离，在流魂街一起成长到现在的话，他会以什么方式对着我笑，总不至于会是那寒冷至极的伪笑吧。真的是因为想摆脱贫困的生活才离开的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你的笑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的话，为何要向我道歉。
　　对不起队长，虽然你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但是看来我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如果是你的话，不管什么危险，应该都可以全身而退吧。不像我，不管在任何意义上，都无法从他那里逃离。
　　因为对灰猫控制失误，廊桥破损些许，有几块半垂在空中的木板吱吱呀呀地摇晃着。乱菊倒在桥边，眼皮沉重地压垮了她最终的自制力。

　　二人仍在对峙的议事厅里，有另外一个人进来了。
　　像一条吐着信子的冰冷的蛇从身边游过，冬狮郎觉得那因为出血而变得滚烫的半边身躯快要凝结成冰，他转过脸看着熟悉的来人。那笑得幼细将浅蓝色的瞳孔完全隐藏的眼睛，向冬狮郎轻轻扫视一眼，将空气中的紧张度又提升几分。
　　“啊拉，还活着吗？
　　“你回来了，银。”
　　“蓝染队长，这种情形很少见啊。”
　　“时间还没到，在这之前的无聊时光终于还是有人为我打发掉了。”
　　“那还真是件幸运的事，不过，东仙那边也已经快准备好，队长你要开始抓紧时间了。”
　　“不必着急，逃出去的人如何？”
　　“已经解决了。”银走到蓝染身边，声音顿了一下，继续汇报在外面发现的气息：“但是，还有人在外面。”
　　“我知道。”银得到回答后心领神会，束着手自然地站在蓝染身侧副队长的位置，看向冬狮郎的视线居高临下。
　　更加势单力薄的人被太多的信息涌入大脑，来不及一一思考，他不知道逃出去的乱菊情况如何，他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外面还有一个人是谁，他不知道还有一个叛逃者东仙要在外面策划着什么。只是承受眼前的两个人背后越发地深不可测的黑暗，就已经很吃力。
　　“蓝染，市丸，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伙的，比假死还要早吗？”那么只好先确定事情的起点。
　　“什么时候吗？当然是一开始的时候，从我当上队长开始就没想要他以外的人做我的副队长。”
　　那么就是说，百年之前蓝染初任队长之时就已经开始的二人计谋，之后市丸升任队长就开始貌离神合的相处方式。一个以阴险的面貌示人，一个善良热情隐在深处，一起欺骗了所有人。而一直追随蓝染的现任副队长，会是被蒙蔽而受伤最深的那一个。
　　“那雏森呢？你究竟把她当做什么！”她梦寐以求的位置原来一直都是别人的吗？
　　“当做什么吗？这样子的回答会不会合你的心意呢？”
　　长刃出鞘时只见到类似于错觉的银光闪动，快速的移动完全匿去它带着杀气的轨迹。从一开始就隐藏灵压躲在外面偷听到一切的少女，还在消化难以接受的事实，没有任何反应的间隙，被冰凉的刃没入身体。
　　“我还在想要以什么借口合情合理地过来解决她，日番谷君，这就作为给你的解释，如何？”
　　冬狮郎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双目里全是血色，心脏一瞬间失去跳动的意义。一切发生地太快，连挡到她身前也来不及。
　　“蓝染队长——”
　　生命渐渐流失的少女伏在她梦寐以求的宽厚稳重的队长肩上，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当做活着的最后一场噩梦，然后瘫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当曾经拥有的一切变得所剩无几，只有她是从开始到最终一直想守护在手心的人，一直陪伴自己到现在。可是就在这自以为是的守护之下，她从鲜活的绿叶经历巨变与欺骗变成枯萎的落黄，最终被碾碎成末。在无力的手还在颤抖的时候，在眼睛还没有习惯眼前血光的时候，心中最美好珍贵的东西毁灭殆尽。
　　“对自己抱有憧憬的人是最好控制的，所以我才会推荐她做我的部下。有件事你要记住，日番谷君，憧憬是距离了解最远的一种感情。”蓝染抽出变得鲜红的刀，将渐渐无力的少女揽入怀中，微笑着侧脸尝试对着已经惊到木然的冬狮郎说教。
　　“破道之七十七——冰牙征岚！”
　　冲上前去时，太多情绪炸裂导致的周身麻木还没有完全恢复，刚刚几个来回间计较过的一切战斗经验都变得可有可无，少女身上不断流下的鲜红的血液过于刺目，让眼前的人看起来可憎到不想容忍他多一秒的呼吸，就算明知是飞蛾扑火也想杀了他完全毁了他。
　　花在镜中破碎，月在水中摇曳。所有的景象像是光怪陆离的混沌世界的一面镜子，瞬间被打破后才是另一个真正的世界。
　　身前人的身影变得捉摸不定，腹中剧痛突然传来时有些怀疑是不是感官有误。然而今天的一切都那么值得怀疑，可信度最高的反而是现在开始炸裂的疼痛。长刃被抽出身体，带走了所有还想要挣扎的力气。
　　“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刀吧，也许你以前听说过，但还是提醒你，他的名字叫做镜花水月。”蓝染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人：“已经，听不到了吗——”

　　璀璨又迷离的烟花，绽开、落下，蓝染队长脸上是像花火一样温暖的笑容，他说“日番谷君，八月烟花，很期待吧。”
　　雏森立在她高大的队长身侧的阴影里，脸上疲惫又满足的笑容在烟火照耀下，一闪一闪的美得像梦境，她说：“小白，一起来吧”。
　　做了一个可笑的虚假的梦，那里的雏森过得很幸福，那里的蓝染是雏森坚实的依靠。沉迷其中，直到烟火散尽也醒不过来。
　　现在终于清醒，是因为快要死去了吧，在即将死去的雏森身边，在触目惊心的真相之后，雍然徒劳的死亡。
　　如果那个梦能够延续，会不会看到最终得救的露琪亚，坚毅的天才人类身上的意外拥有能够改变一切的能力，是他的话会成功也说不定。朽木会在救援进行到哪一步的时候醒悟过来，最好能够在一切能够反悔之前吧。如果还能继续和他做朋友就好了，心中渐生的后悔为死亡前消极到极致的情绪又添了一笔。
　　所以，这烦人的血到底要流多久才会尽，才会将这残缺的生命彻底抽离。
　　眼前的景象太过惨烈，像是身处大红莲冰狱寒冷至极，可是连合上眼睛欺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如果要死去，想和冰轮丸一起葬在冰原之上。
　　——本来，还想去虚圈见他的。
　　现在，又多了一个，不能实现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