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大声说出来》幽谷自安然

19、赔罪

　　金钟仁回来的那天鹿晗正好出院，只是身上青紫的痕迹还有额头上的伤疤实在是掩饰不了。
　　鹿晗决定坦白从宽。
　　把金钟仁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摘下自己头上那顶帽子，金钟仁看着鹿晗额角儿上那道深深的口子，眼睛一瞪，急了。
　　“怎么搞的？”
　　鹿晗尽量委婉的讲述了一下他被自家老爸修理的原因及过程，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金钟仁的表情。
　　金钟仁沉默了很久，脸上的肌肉僵硬，手握紧成拳，胳膊上青筋暴现，好像要找谁拼命似的。
　　鹿晗眼见金钟仁慢慢红了的眼睛，有点傻，他没料到金钟仁会是这个反应。
　　“钟仁，你没事吧？跟我说句话。”
　　金钟仁绷着张脸站了起来，一句话没说径直走进了卧室把门插上了。
　　“喂，金钟仁，你干嘛呀？”
　　鹿晗对着那道门又拍又拽，没人理他。
　　“金钟仁，你把门给我开开。”
　　“金钟仁！”
　　鹿晗敲了五分钟，门里都没动静，鹿晗急了。
　　“有什么话，你出来说，你憋在里面算怎么回事，金钟仁，给你两分钟，给爷把门打开。”
　　门里完全没有声音，好像没人一样，鹿晗一看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了。
　　“钟仁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你开开门吧。”
　　鹿晗觉得自己都屈死了，被自家老爸揍了一顿，当男朋友的一句安慰都没有也算了，还反过来得让自己哄他，这他妈是什么命啊。
　　“钟仁？”
　　“弟弟？”
　　“他妈的！老公！”
　　门一下子开了，鹿晗本来贴在门上，这一下往里一载，正好栽进了金钟仁的怀里，金钟仁就势抱着他。
　　“再叫一声。”
　　鹿晗愣了愣，反应过来，一下子挣脱了金钟仁的怀抱，作势就要踢他的屁股，可却在看到那双通红的眼睛时停止了动作。
　　“钟仁。”
　　金钟仁轻轻一拽，又把人抱在了怀里，亲了亲脖子。
　　“媳妇儿，你受委屈了。”
　　金钟仁心里别提多憋闷，多难受了，他不怨鹿晗，不怨鹿晗的父母，他就是怨自己，干嘛当初去招惹这个人。
　　要不是自己，鹿晗根本不至于走上这条路。
　　他怎么就这么混呢，为了自己个儿高兴，毁了人家一家子。
　　“我当初不该招你的，对不起。”
　　鹿晗听出小孩儿的情绪不对，立马从他怀里钻了出来，站直身子，双手捧着他的脑袋。
　　“金钟仁，你听好了，我知道你看我这样难受，但事到如今咱们必须一起扛着，收起那些自以为为我好的念头，不管什么原因，你要走了，就他妈别回来。”
　　望着鹿晗略显激动的模样儿，金钟仁的心又酸又痛，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个笑来，然后伸出手轻轻弹了弹鹿晗的鼻尖儿，心里疼这个人疼的都快化出水儿来了，恨不得24小时都守着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扔下他，无论对错，事情从他俩在一起的那天起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就说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你现在就算拿火箭炮把我轰烂了，我也得留一堆肉渣在这儿陪着你。”
　　“你他妈恶不恶心，谁稀罕你的肉渣。”
　　鹿晗嘴上嫌弃，可脸上却扬起了笑，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金钟仁伸手去掀鹿晗的衣服，没掀开被鹿晗伸手挡住了。
　　“干嘛？”
　　“让我看看你的伤。”
　　金钟仁单手不成，就开始用双手去扒，鹿晗一边儿往后躲一边儿使劲的拍他的手。
　　“不用看，我说没事就没事。”
　　“有没有事得我看了再说。”
　　说完一用力，揽着腰把人按在自己胳膊上，然后另一只手掀开了鹿晗后背上的衣服，一大片青紫的痕迹瞬间映入眼帘。
　　金钟仁的心揪的生疼，恨不得将那些伤扒拉下来转移到自己身上，鹿晗一看金钟仁没动静了，怕他又来劲，赶紧从他胳膊上挣脱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行了，行了，老爷们家谁没挨过几拳啊，我这是被我亲爹打，不吃亏。”
　　金钟仁心里腹诽。
　　就是因为被你亲爹打才憋的慌，这要是别人也有个借口揍回去，现在这样只能把痛往自己肚子里吞。
　　忍了半天最后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又把人抱怀里了。
　　“媳妇儿，疼不疼？”
　　鹿晗觉得自己平时挺爷们儿的一个人，可当听到金钟仁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软了。
　　“不疼。”
　　他靠在金钟仁的怀里，觉得特别踏实，特别温暖。

　　第二天一早，金钟仁提着一篮子水果去了鹿晗家。
　　鹿爸看见他顿时红了眼，吼了一声“滚”把那水果篮子直接扔到了院子里。
　　金钟仁默默的把散了一地的水果重新捡了回来，然后弯下腰跪在了院子中间。
　　鹿爸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儿，现在看金钟仁赖着不走，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用手指着他。
　　“你跪这儿干嘛？给谁看呢？”
　　金钟仁抬起头看着鹿爸，表情特别平静。
　　“叔，是我先招惹鹿晗的，我给你和阿姨道歉，你有气，觉得难受就冲着我来，打也好，骂也好，都是我该受的，就是别怨鹿晗，他没错。”
　　“你们他妈的都没错，最错的就是我。”
　　说完就到处找扫把，打算把这家伙撵出去。
　　结果扫把拿在手里只砸了一下，看金钟仁跪在那儿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鹿爸就再也下不了手了，毕竟不是自家的孩子，就算真气，鹿爸也还是下不了手。
　　“你他妈的滚，老子没义务帮你爸妈教育孩子。”
　　“叔，我今天不会走的，你就让我在这儿跪着吧。”
　　鹿爸不肯，但毕竟岁数大了拽了半天没拽动，只好气呼呼的进了屋儿，把门一关，眼不见心不烦。
　　鹿妈买菜回来就看到金钟仁耸拉着脑袋跪在院子中间，旁边还横着个扫把，她走了过去，瞅着金钟仁心情特别复杂。
　　“这孩子，大冷的天儿，你跪在这儿干嘛呀？”
　　“我来赔罪。”
　　鹿妈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悠悠的叹了口气，拿着手里的菜进了屋儿。
　　金钟仁听到鹿爸中气十足的冲着鹿妈嚷嚷，抱怨，让她想办法把金钟仁轰走，说他看着心里烦。
　　鹿妈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毛巾，帮金钟仁擦了擦背上被扫把打出来的灰。
　　“钟仁啊，别跪着了，走吧。”
　　“阿姨。”鹿妈体贴温柔的样子，让金钟仁倍感愧疚，他觉得特别没脸，真心希望鹿妈能骂他几句，打他两下。
　　“你别怪鹿晗，是我挑的事儿，我对不起你们，你就让我跪着吧，跪着我心里舒坦。”
　　鹿妈也不再说什么了，心里还是接受不了，可眼睁睁看着俩孩子这么折腾，又实在是不忍心。
　　孩子都是好孩子，可偏偏这事……
　　唉。
　　金钟仁在鹿晗家院子里跪了一天，直到晚上六点，他才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揉了揉已经麻木的膝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
　　弯着腰在原地缓了半天，金钟仁将水果篮放到墙根底下，然后走到大屋门口，冲里面轻声说了句。
　　“叔，阿姨，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们。”
　　话音刚落，就听到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然后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金钟仁想起了那个砸在鹿晗脑袋上的酒瓶子，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知道这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反正不管耗多久，鹿晗这个家绝不能就这么散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金钟仁给李慧琴打了个电话。
　　李慧琴还在帝豪，金钟仁就直接把车开了过去。
　　在地下停车场，金钟仁坐在车里吸了两根烟，想了很久，然后才打开车门，搭着电梯去了顶层。
　　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办公室基本都空了，只有李慧琴的房间还透出白亮的光，金钟仁敲了敲门，走到李慧琴对面坐了下来。
　　“妈，我们好好谈谈。”
　　李慧琴抬起头盯着金钟仁，俩人对看了一分钟。
　　“你是不是去找鹿晗了？”
　　金钟仁想来想去都觉得鹿晗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去和自己父母摊牌，唯一的可能是有人给他施压了。
　　“他跟你告状了？”
　　“他一个字都没提，可是被他爹揍的一身的伤，盖不住。”
　　李慧琴没再说话，往椅背上一靠，等着金钟仁接下来的动作。
　　金钟仁觉得自己和他妈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沟，谁也跨不到谁的身边去，有时候想想真的挺悲哀的，明明就是世上最亲的两个人。
　　“妈，我是你儿子，不是你那些竞争对手，你就算有手段，也不应该往我身上使。”
　　“那你告诉我，我一个当妈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走上一条歪路，我该怎么做？”
　　或许是在商场上待久了，李慧琴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金钟仁从小就怕她，向来不会和她有什么正面冲突，都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保持沉默，可这一次，金钟仁是真的怒了，就是因为他一再的顺从，一再的低头，才导致鹿晗受了这么大的罪，他不能再软下去了。
　　“什么是正路？什么是歪路？是不是顺着你的都是正路，逆着你的都是歪路。妈，我是个人，不是木偶，我有心，有感觉的，你在做每件事之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那你呢？你有顾虑过我这个做妈的感受吗？”
　　李慧琴的语调骤然间升高了许多，金钟仁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鹿晗这件事上，我承认是我自私，我道歉，我对不起你。但是妈，从小到大我顺你顺的太多，你在乎过吗？小学的时候我想学舞蹈，你要我学画画，没问题，我学了，我画一张给你看一张，你有几次是夸过我的？”
　　金钟仁微微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
　　“没有，一次都没有，我那时就想，是不是我真的太笨了，所以才总是达不到你的标准，直到有一次我误把老师的画混到自己的作业里，结果没想到，你把老师那张画当做是我画的，批了个体无完肤，我这才知道，根本不是我的问题。”
　　李慧琴的脸庞微微抽动，绷着脸没有说话。
　　“你总嫌我没用，我爸也没用，你说自己劳苦命，谁也指望不上，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性格造成的，你太傲了，你谁也看不起，全世界就你最大，就你最对，你的要求定的太高，我达不到，也不想费那个劲儿，我就是想让自己过的开心点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妈，因为你是我妈，我让着你，包容你，可是凡事都有底线，鹿晗就是我的底线，别轻易触界，别给我借口让我像我爸一样离开你，若你再逼我，就真没这个儿子了。”
　　“金钟仁，你他妈混蛋！”
　　李慧琴猛的站了起来，红着眼，似乎要将金钟仁生吞活剥。
　　金钟仁没再害怕，也缓缓站了起来，他比他妈足足高了一个头，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从小到大真的太听话了，您就让我混蛋一次吧。”
　　“滚，你给我滚！”
　　“我说完就走，妈，林瑶是你找来的吧，还有刘娜，是什么□□的女儿？”
　　这些情况都是在拓展训练的时候，金钟仁一点一点旁敲侧击出来的，只有张哲那边滴水不漏，要不就是这家伙真的是凑巧，要不就是伪装的太好。
　　“你可真能折腾，不过就算你把维纳斯变成活人戳在我跟前儿，我也还是喜欢鹿晗。”
　　“金钟仁你真的是没救了，我算看出来了，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跟你爸一样，死没出息。”
　　“那我也认了，至少我活的开心，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钱不重要，面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心。”
　　说完转过身，迈着优雅的步子往门口走去，金钟仁在他妈面前卑微了太多年，今天真的是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真他妈爽啊。
　　“对了，我得跟你请几天假，去收拾你整出的烂摊子，等我回来就回楼下当门童去，你什么时候把那俩祖宗请走了，我什么时候回市场部。”
　　“你以为我稀罕你，你爱滚哪儿去滚哪儿去，最好滚出这家酒店，永远都别回来。”
　　金钟仁整个人都放松了，双手插在裤兜里，冲着李慧琴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放心，只要你不再为难鹿晗，该承担的，我一定不耍赖。”

　　请假这段时间金钟仁几乎天天往鹿晗家跑，不过不再跪着了，开始帮着干活。
　　鹿妈出去买菜，他就帮着提篮子，鹿爸出去下棋，他就帮着拿茶壶。
　　鹿爸特烦闷，金钟仁就跟个苍蝇似的不停在他跟前儿转悠，他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不管怎么损，怎么骂，这家伙都是一脸的笑，样子特欠抽，好像在说，你打我左脸不过瘾，那我就伸出右脸让你接着打。
　　鹿晗已经有好几天没回过家了，自打出院以后他就没再见过他爸，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一想到那天鹿爸穷凶极恶的样子，鹿晗有点犯怵，可是他也不能总躲着，所以这天趁着休息，还是磨蹭到了自家那条巷子跟前。
　　在门口犹豫了半天，看到鹿爸出来的时候他还下意识的躲了一下，但紧接着就愣了。
　　金钟仁？
　　他怎么在这儿？
　　鹿晗有点懵。
　　这两天金钟仁神神秘秘的，以前总爱赖床，但现在闹钟都不用，一大早饭也不吃就往外冲，回来之后累的和做了一天苦力似的，问他干嘛去了，他说他爸酒店那有点事，让他帮忙，鹿晗也没当回事。
　　这会儿瞅见他从自己家院子里出来还挺惊讶的，他偷摸的跟在这俩人后面，发现金钟仁和鹿爸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手里拿着鹿爸常用的茶壶，就像个跟班儿，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
　　“叔，鹿晗身上的伤好多了，他可惦记你呢，就是心里害怕，不敢过来。”
　　“叔，要是他过来，你可别再打他了，你要气就打我，我皮糙肉厚就跟个沙袋似的，保管你怎么打都坏不了。”
　　“你烦不烦，别老跟着我了成吗，一个大小伙子家的没别的事做吗？”
　　鹿爸走在前面背着手，跟领导视察似的，时不时歪过头嚷嚷金钟仁几句，嗓门特别大。
　　有几句说的实在难听，鹿晗这当儿子的都觉得受不了，可金钟仁就和没事人似的，依旧不远不近的跟着，帮鹿晗说着好话，后来鹿爸发现赶不走人，急眼了，一手握住了金钟仁手里的那个小茶壶，啪叽砸在了地上，茶壶在金钟仁脚下碎了，溅了他一身的水，他就穿了件裹腿的牛仔裤，现在裤腿上湿了一片，寒风一吹冷的直哆嗦，可他也顾不上擦，一溜小跑又跟了过去，惹的鹿爸的骂声又抬高了几分。
　　鹿晗看着眼前的场景儿，心里酸胀的不行，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了，想着这几天家里放了好几个紫砂壶，鹿晗还以为是金钟仁他爸酒店里要开茶室呢，却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用途。
　　他没再跟下去，转身跑回了家。
　　“哎呦，儿子，你怎么回来了。”
　　“妈，我问你金钟仁啥时候开始来咱家的？”
　　鹿妈听到鹿晗这么问还挺惊讶的，他本以为金钟仁来家里的是鹿晗指派的呢，闹了半天鹿晗并不知情啊，于是将金钟仁啥时候来家里，怎么跪了一天，又怎么帮着家里干活都和鹿晗学了一遍，末了还说了句。
　　“这孩子，怎么让人这么揪心呢。”
　　鹿晗听了之后沉默了好久。
　　“妈，那我先回去了，我今天来家的事，你别和金钟仁说。”
　　“啊，为啥啊？”
　　鹿妈彻底弄不懂这俩孩子到底折腾啥了。
　　“他不想我知道，不想我难受，那我就装不知道吧。”
　　鹿妈兀自看着自家儿子离开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不管了，真的不管了，只要这孩子真的对自己儿子好，只要这俩孩子开心，她什么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