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红月》醉陶然

8、第七章 心声

　　自从初遇雨晨后，每次回神界的心情都不一样。
　　万众瞩目地押回神界，若泱以为又会被关进天牢，谁知墨伊留下军队，径自带她去了苍神殿。事情闹这么大，终于连苍神也要亲自过问了吗？
　　若泱在惊世豪华的宫殿中行走，却远没有在魔界中那些幽暗的居室舒心。两边并排数不清的侍仙毕恭毕敬地低头站着，让若泱想起那个红月夜，雨晨拉着自己跑向魔王时，两旁那一张张亲切的笑容，那一句句温暖的话语。
　　墨伊带若泱到一扇高不见顶的大门前就退下了。若泱正想推门，门却自己开了。空旷的大厅远端上方，苍神端坐在正中，两边分列四大仙。除此之外，连个侍仙都没有。果然是密审啊！若泱走上前，门在身后关上。
　　“你，就是若泱？”苍神的声音有着一种不容抵抗的威慑力。
　　“是。”
　　“这次的事情全由你一人而起，就是把你打入神狱也不会过分！”
　　“随你怎么处置。没有这个觉悟，我就不会回来了！”若泱索性豁出去。
　　“大胆！”东王大仙喝道，“跟苍神大人说话，注意言辞！”
　　“对一个轼兄夺位的神仙，怎样的言辞才是得体的呢？”若泱反驳。
　　此话一出，四大仙均惊恐万分，但又不敢转过头去看苍神的反应，倒是苍神用依旧镇定的语气说：“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看来你不怕死，那么，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若泱奇怪苍神要耍什么花招。
　　“是，交易。”苍神似乎把握十足，“我封你为御前上仙，只要你在神族庆典时向众仙说明你是被魔族挟持以要挟神界，如何？”
　　硬的不行，又来软的！若泱觉得可笑，但突然意识到神族庆典是个难逢的好机会，所以没有回答。
　　苍神以为若泱心动了，继续说：“成了御前上仙，你就能住在苍神殿，地位堪比四大仙，而且你那个死了的书仙朋友，也可以说成是被魔族谋害，她会万古流芳。”
　　“对，对，”南帝大仙一脸奸笑，“我可以追封她为我们南帝宫的仙妃，当她是我儿媳妇，你看怎样？”
　　面对那张脸，若泱更觉得若浠就是死，也总比嫁给他的儿子好。
　　“好啊，是不是只要在庆典上说出来就可以了？”若泱决定利用好这个机会。
　　“当然，”苍神笑了，像是在满意自己的计谋，又像是在蔑视若泱的“势利”，“那，你是答应了？”
　　“是，我答应！”……

　　很快，到了庆典的日子。外头的众仙忙忙碌碌，若泱身在苍神殿，享受着上仙的待遇，强烈的反差让她为神界羞耻。她想念魔界，想念魔族，想念雨晨，想念若浠。
　　侍仙端上一碗茶，若泱慢慢喝着。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在庆典上，在荣仙台上，说出自己的心声，到那个时候，苍神不会放过自己，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把真相告诉了大家，自己去面对若浠时，也能无悔了。只是，雨晨……
　　捧着茶杯的手上仍带着链子，一颗颗墨绿色的石头闪闪发光。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呢，若泱摇了摇头，将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
　　“若泱上仙，不记得小仙了吗？”一旁的侍仙说道。
　　若泱一看，不禁喊道：“若洚！”
　　“正是小仙。”若洚恭敬地站在一边。
　　若泱懂了，那日若洚揭发自己有功，被调来苍神殿做侍仙，可如今却碰上做了上仙的若泱，不知道她还为什么有胆子出来相认。
　　若洚笑道：“那日是下仙糊涂，冒犯了若泱上仙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下仙吧。再说，原本也是姐妹。今天，下仙特别带了厚礼来请罪的。”
　　“厚礼？”
　　“您刚才喝的茶是用不老圣水沏的，凡人饮之长生不老，神仙饮之增添神力。这是下仙好不容易取到的，请上仙笑纳。”
　　好一个若洚！若泱不禁感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如此耍手段的，神族中究竟有多少？若不是她，若浠也许就不会死！若泱心中冷笑。
　　“若泱上仙以后长住苍神殿，可要关照下仙啊！”若洚巴结着。
　　若泱冷冷地问：“庆典差不多了吗？”
　　“啊，差不多开始了，您可以准备了。”
　　若泱站起身，向外走去……

　　神界的庆典庄重正式，与魔界完全不同。高高的荣仙台被建成四层，最上是苍神，其下是四大仙，再是各上仙，最下层是无数下仙。
　　以往的庆典无非是歌颂神界的作为，今日却多了一项：封若泱为御前上仙。
　　若泱和四大仙一同出现在第二层上时，受到了众神的瞩目。若泱从未在荣仙台上层看过下面的壮观景象，神界胜景一览无余，还是那样仙雾缭绕，仙乐飘飘。
　　若泱看到了万经上仙，还有墨伊，他们算是上仙中少数知晓实情的了，再有是下层千千万万毫不知情的下仙，估计这时，他们都把若泱当成是幸运地从魔界生还的神族英雄了。可悲啊，一直被欺骗着，若泱曾经也一样啊。
　　苍神和四大仙看着彩衣翻飞的舞蹈，津津有味；若泱却想着那个红月夜，魔族们挽着手围着鬼火共舞的情景。仙女的舞姿虽美，却那么苍白、空洞，激不起若泱一丝欢愉的情绪，倒是那群上仙们，极力附和着，拍手叫好。
　　歌舞升平？若泱苦笑。
　　舞罢，苍神从座位上站起，荣仙台立即鸦雀无声，只听见苍神深沉而悠远的声音响彻整个神界：“神界庆典——开——始——”
　　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让若泱下意识捂了捂耳朵，看着四大仙都站起来鼓掌，也只好跟着起立。掌声经久不息，直到苍神满意地坐回宝椅上。
　　神仙们又重新坐下，唯有西尊大仙走上前去，开始主持庆典：“苍神天威，神光普照神、人二界，自创世以来维系神界和睦、人界太平……”
　　万年不变的台词，若泱在心中暗笑。自从她进神界第一次参加庆典到现在，这段台词已经能倒背如流了。“神界和睦”？有多和睦？西尊大仙滔滔不绝地说着，若泱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神界永远祥和，千秋万代！”西尊大仙结束讲话，适时响起一片掌声，把若泱从思绪中拉回来。接着是由掌管宝珞阁的宝珞上仙宣读各上仙及人界进贡的各式珍奇宝物，牲醴禽兽。若泱听着，手一直没离开腕上的链子。
　　许久，总算读完了供奉名单，西尊大仙再次上前：“这次庆典上还有一件大事，就是要封若泱为御前上仙。若泱本是万经阁的书仙，不久前在人界采辞时被狡猾的魔族用奸计虏获，一同被带往魔界的还有同样身为书仙的若浠。她们虽为下仙，但在魔族的威逼利诱下依然不屈服，并寻找机会逃脱。若泱最后成功回到神界，但若浠却死在魔族的攻击下。在这里，我们要对这两位仙友的英勇行为作表彰，她们维护了神界的威严，以死与丑恶的魔族抵抗，实属不易！”
　　适时的停顿，适时的掌声，满意的西尊大仙继续说：“所以今天，南帝大仙正式追封若浠为南帝宫仙妃，而苍神大人也正式封若泱为御前上仙，从此以后长住苍神殿。”
　　又是一片掌声。西尊大仙看向若泱，她轻轻站起：“那么，下面就让新上任的御前上仙若泱来给大家说几句。”
　　掌声中，若泱走上前。身后是端坐着的四大仙，上面是苍神；眼下所有上仙和下仙都在静等她的发话；一边的帘后，若洚和几个侍仙端着御前上仙的官服和头冠，就等着若泱讲完话给她穿戴上，完成册封仪式……
　　荣仙台上的讲话，能响彻神界，甚至是人界，更甚至是魔界。若泱知道，这是自己所要的机会，说出自己心声的机会。但是，这或许也是自己生命的尽头了。浠，好想再和你一起在清池边聊天；雨晨，抱歉不能再见到你了；魔王，那次共舞永远是自己的美好回忆……
　　“这次，我在人界遇上了魔族，”若泱轻轻开口，“的确，后来我也去了魔界。这段经历让我明白了许多，也是我要告诉大家的……”
　　链上的魔石反射着亮光，若泱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大家，都误会魔族了——”回声阵阵，不绝于耳。荣仙台上寂静一片，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神界有着众所未知的黑暗，魔界才是个真正祥和的世界，是魔族们让我感受到了温暖、公平与快乐！大家都误会魔族了——”
　　一时间，荣仙台上乱成了一团：四大仙及上仙们惊慌失措，下仙们窃窃私语，开始骚动。而这些话的威力更传到了更远的地方：
　　人界，
　　“妈妈，神仙姐姐说什么啦？”小男孩问。
　　“神仙说，”母亲若有所思，“我们，误会魔族了……”
　　……
　　魔界，
　　“雨晨……”魔王看着身边的元帅。
　　雨晨紧紧攥这拳头：“泱……”
　　……
　　神界，
　　“岂有此理！”苍神一跃而起，完全被激怒了。空中乌云聚集，电闪雷鸣，吓得其他神仙纷纷作鸟兽散，“为什么？自寻死路！”
　　“这是我所坚持的正义！“若泱凛然，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那是你自己在找死！”苍神不顾平日维持的“仁者”的形象，愤然取出神界最强的武器——雷霆，朝若泱劈来。
　　狂风大作，若泱伸手挡住雷霆逼眼的强光，心中再一遍地默念着大家的名字：浠，雨晨，魔王，冬淇……对不起了！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说出了心声，就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拿命来——”苍神大喝，震天动地，乱石翻飞，荣仙台开始倾塌。
　　腕上的魔石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接着四射出刺眼的光芒。就在这片眩目的亮光中，若泱失去了知觉。
　　今生，没有什么要等待的了吧。
　　死，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