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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里落花谁是主·烈祖李昪 ...

  •   第一阕:风里落花谁是主·烈祖李昪

      南唐的三代帝王,都算得上是一个传奇,李煜就不必说了,他的一生,简直传奇如戏剧,就像一卷哀艳而清惋的辞赋,让千年后的你我,也为之沉醉唏嘘,而他的祖父和父亲的传奇,则是那种身在乱世,奇迹般脱颖而出的类型,这种传奇,在每个乱世都会上演,人们说乱世出英杰,也说乱世出枭雄,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在那样的乱世里,英杰和枭雄,其实也没太大的分别,端看你是否有这样的手腕和能力。李煜的祖父李昪,就是这样的个类型。

      时光沉默的流转,像是冷静的哲人,超然物外的注视,看着曾经的盛世唐朝,在逐步走向衰败和灭亡,曾经一统江山的天下,也逐步的由统一走向分裂,走向混乱。群雄纷起,割据势力林立,盛世唐朝的末年,也如同很多没落的王朝一样,恍若风中的落花,飘扬不定,不知道谁才是它将来的主人。

      也许会有士人感慨地猜测,会是雄据北方,废唐哀帝自立,建立了后梁的唐末大将朱温吧?肯定就会有人立刻反对说,朱温残暴不仁,又有什么资格做一代君主?还是长江以南,金陵一带,势力最大的,被唐昭宗封为吴王,而后建立吴国的杨行密。

      随即又会有人反对说,杨行密只是在江东势力大些,论国土广阔,还是朱温的后梁,再说,江南也不止一个杨行密,新近崛起的吴越国,也可以一观,唉,谁知道呢,在那样一个火热而冰冷的年代,在那样一个激扬而无语的年代,在那样一个充满希望而又经常面对失望的年代,在那个文人墨客与英雄豪杰都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年代里,发生什么,都不算不正常吧。

      那时候,李煜的祖父李昪,还只是个年幼的孤儿,在当时那种混乱的,割据混战的局面下,这样的生命,每天消亡的不知有多少,那时候的他,只是个在战乱中被杨行密无意发现的小孩子,他就这样悄然的出现在历史的天空下,没人能够预先知道,这个小孩子,以后会是一个多么翻云覆雨的人物。

      乾宁二年,率军出征而回的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只是觉得那孩子“方颡丰颐,隆上短下”倒有一派堂堂之貌,谁知道当时是怎么样一种状况,或许年幼的李昪对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使得杨行密觉得他十分有趣,所以便带这个小孩子回家,收他为养子。

      而从一些资料上看,年幼的李昪为了能接近杨行密,似乎也做了一些安排,在《江南野史》中说,“时先主方数岁,且异常。见濠上一桑门与行密有故。乞收养,以为徒弟。”就是说,那时候年方几岁的李昪,知道一个和尚与杨行密有交情,所以就恳求那个和尚收他为徒弟,这才有之后杨行密率军归来,见到“方数岁”李昪的那一幕。

      那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不是么?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就能够为自己做一番布置安排,不是太让人意外了么?也难怪杨行密见到了这个小孩子,便觉得他不像是个普通人。他收他为子,未尝没有为自己延揽后备力量的意思。

      而史料中也记载了“行密长子渥恶帝,不以为兄弟”,这里所说的“帝”,是指李昪,而这位杨渥,就是后来继承杨行密帝位的吴国宏农王,他的年纪比李昪大了两三岁,他对一个小孩子“恶”什么?难道他是看着杨行密对李昪太好?还是担心自己未来的位子会被这个小孩子抢走?还是认为一个被捡回来的野孩子,凭什么一步登天,与他们这些高贵的权臣之后平起平坐?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可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杨行密真的挺喜欢李昪,甚至对他的喜爱超过了对自己的长子。当然,杨渥的“恶”,自然不会只表现在脸上和心里,他肯定是有所行动的,所以杨行密对大将徐温说:“这孩子形貌非常,我看杨渥是容不下他的,所以来请你帮忙,你收他为养子吧。”——“是儿状貌非常。吾度渥终不能容。故以乞汝”。

      于是,李昪就改而姓徐,名为徐知诰,又成了另一个权臣的养子。

      成为了徐温养子的李昪,对待养父很是尽心,虽然年纪还小,但他“夙敦子道,朝夕起居。温清左右承颜侍膳,过若成人”,而在面对徐温的亲戚官属,“皆能俯躬迎奉”这样的小孩子又怎么会不让人喜欢?徐温夫人也是姓李,对这个原本同姓的乖巧小孩,一向照顾得很周到,和自己的亲生孩子没有两样。

      在侍奉徐温的日常起居方面,李昪做得比徐温的亲生儿子还要好,在徐温生病时,他始终不离左右,就连徐温的“粪溺”也“亲执器”,若遇到一些大病,则衣不解带的陪侍在旁连月逾时,一次徐温半夜醒来,听见外面仍有人声,就问道:“谁在外面?”左右侍从告诉他李昪还在。这样的举动,无论如何,都会让徐温受到感动。

      有了在杨行密府中被“恶”的经历,再加上出色的表现和徐温对他的喜爱,年幼的李昪很难在徐温府中不再度被“恶”,而这时的李昪再也不是那个生死操控在他人手中的孩童,他懂得保护自己,也很会表现自己,某次徐温命他拿灯盏过来,他若有意若无意的口占一诗,道:“一点分明值万金,开时惟怕冷风侵。主人若也勤挑拨,敢向樽前不尽心?”这首收录于《全唐诗》中的小诗,文辞浅显明白,却语带双关,是李昪在清楚的告诉徐温,自己是“值万金”的,但却怕被人冷遇,只要主人“勤挑拨”,能够给予提拔,又怎么会不尽力尽心的为主人办事呢。

      吟出这首小诗的时候,李昪年方九岁。

      这首诗让徐温颇为欣赏,也暗暗的留心查看李昪的才能,待得李昪十几岁的时候,徐温便要试一试他的才干,于是让他管理家务,过去那种大家庭,动辄上百人,甚至几百人,管理起来着实不省力,现代人管理一个几十人的公司也经常会有各种问题出来,而读过红楼梦的各位想必亦会有所这样感触,那些一应事物,每日没个一百件也有几十件,年少的李昪居然都能管理的很好,从他理家开始,徐温家里的生计,食邑菜地、田庄上的收入,每个月的月俸,以及皇帝的颁赐物段,都管理得井井有条。之前虽然各项事物都有专人负责,但管理不周到,也会有贪污冒领等现象出现,自从李昪理家之后,存费多少,银钱,绸缎等数目,他无不知道得清清楚楚,而遇到年节,祭祀祖先,宴筵宾客,以及各处的礼物,都安排得妥当,概量皆中其度,至于家中的女子的衣服穿戴,纨绮币帛等,都按级别不同,高下之等,做了合理的调派,原本对这样一个小孩子掌管家务还有不信任感的徐氏家人,这时候也都不得不闭口不言了。

      古人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其实是环环相扣的。其身不修,其家不治,又何以治国呢?从少年时代李昪成功的治家之道上,可以看出他的政治才能,而这种才能,在他成年之后,就越发显露无疑。

      在当时军阀割据的环境下,各州郡的行政长官皆为武夫。专事军旅,对民生之类的事务,不大懂,也不会因此费心,而李昪不同,当他成年,被徐温提拔为升州刺史之后,他“独褒廉吏”,并且招揽四方士大夫。自己虽然用度节俭,却轻财好施,无所爱吝,他逐步的树立自己的威信,逐步收拢人心,却做得不张扬,不让当权者有所戒备,已经做了南吴皇帝的杨行密也曾对徐温夸奖过他说:“知诰俊杰,你的其他儿子都及不上他。”

      徐温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其他儿子都及不上这个养子,在徐温一步一步实施着对南吴杨氏皇族从侍奉到轻慢,从轻慢到轻蔑,又从轻蔑到颐指气使的全过程中,李昪学会了政治手腕,学会了调兵遣将,也在为了自己的未来谋划筹措着什么,而徐温的一些儿子,倒是学会了骄慢轻肆,例如,徐温的长子,徐知训。

      在公元905年,吴帝杨行密病逝后,即位的正是曾经“恶”过李昪的杨渥,可是不过三年时间,他就被徐温暗杀了,接着即位的宣帝杨隆演更倒霉,经常被徐温的儿子徐知训欺负的泪水汪汪。有一次,杨隆演与徐知训同乘一舟,下船的时候杨隆演走在了前面,徐知训大怒,认为这是不尊重他,于是对着杨隆演大骂不止,几个宫人看不过去,就悄悄带着杨隆演离开,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被徐知训知道后,大怒,追上去打死了一名宫人这才罢休。

      这般恶行,自然有人看不过去,吴将朱瑾忍耐不下,出手将徐知训杀死,并拿了他的首级给杨隆演看,已经被徐氏管得怕了的杨隆演却没能附和他的行为,只是吓的发抖,而朱槿到朝堂上大声疾呼,也无人敢于应声,朱槿悲愤不已,最后自尽。

      这时候在升州任上的李昪,立刻率军到金陵支援,而此时徐知训和朱瑾都已死去,就连窝囊的皇帝杨隆演,也在不久后郁闷而逝,杨式皇朝以及徐温家族,都需要找一个接班人。同时,也有一些朝臣准备推举徐温为皇帝,而杨行密的旧部大多反对,徐温虽有此心,但也没敢真的篡位为主,于是就找了杨隆演的弟弟杨溥,将之扶为傀儡皇帝,而徐氏家族,则当仁不让的是次子身份的李昪。

      其实在李昪率军进驻金陵不久,就已经取代了死去的徐知训的位置,成为淮南军节度行军副使,这是仅次于徐温的第二把交椅,李昪任职之后,继续勤俭宽简的执政方针,和徐知训的做法完全不同,这使得他赢得了更多的人望。

      而后,徐温和李昪又撺掇着杨溥正式登基为帝,顺便将自己的封号也上了一个台阶,成为真正掌握大权的左仆射,时人称之为“政事仆射”,虽然表面上是徐温在执政,而人气已渐渐归属到李昪这一边。为了巩固人望,他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杨吴的太子杨琏,从而也使得这个后来被称为永兴公主的女子,人生走向了悲惨的结局,当然,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表。

      虽然他不是徐温的亲生子,但在徐温的眼中,也和亲子没什么两样,说不定比亲生的孩子还更贴心一些,对于李昪的崛起,他起初是没有什么不满的,但有的朝臣向他进言道:居中辅政,怎么可以让一个两姓旁人揽得大权,还是任用嫡子徐知询,更为稳妥。

      这话说得是有道理,李昪再能干,到底不是亲生的儿子,感情好归好,家底要留给谁,徐温还是很清楚的,而且看来他还有了一些动作,所以李昪在探知之后,“惶恐”、准备写奏表,要削除自己的职务,而他此时的职务又是那么好削除的吗?

      在表章还没写好的时候,就已传出徐温病逝的消息。

      这两件事情,虽然感觉很“凑巧”,但我想,应该和李昪没有关系吧,虽然他谈上不上善良,恰好相反,对待敌人,或者说潜在的政敌,他出手是不留情面的,但徐温毕竟是他的养父,这个情分,以及这个身份,他还不至于出手谋害。

      总之徐温死后,李昪也可以不再顾及什么,对于曾经被人推举,对他形成潜在政敌关系的徐知询,他使人诱之来朝,给了一个左统军的虚衔,将他的兵权悉数夺去,《资治通鉴》中记载了一个故事,说的是某日赐宴宫中,李昪对徐知询举金杯劝饮道:“愿弟寿千岁。”徐知询担心酒中有毒,就均出一半,反敬李昪道:“愿与兄各享五百岁。”李昪面上色变,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接受,而徐知询跪地不起,劝酒如故,这时一名伶人,名叫申渐高的,嬉笑上前,插科打诨着将两杯酒混合在一起,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怀于袖中,趁乱退出,其后李昪命人拿解药给他时,伶人申渐高已脑溃而死。

      虽然此举并没有达到毒杀徐知询的目的,但肯定吓得他不轻,也不敢再存有和李昪分庭抗礼的争权之心。而李昪自己,却独揽了徐温在世时的所有权柄,成为杨吴的大丞相、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一直进封为齐王。徐氏一族兢兢业业几十年,所建立的功业,都成了为人做嫁衣,此时的大权,已经都在李昪和他自己的儿子景通手中,当时的睿帝杨溥已然成了傀儡,万事做主不得。徐氏后人,更无法染指于核心政务。

      时移事易,当年大权在握的徐温就想过自己做皇帝,此时同样大权在手的李昪,又怎么会不这么想?此时杨行密的旧部仍然在世的已经不多,能够有话语权和他抗衡的就更少了,他需要跨越的,就是怎样既夺取到帝位,又对自己的名誉无损。

      于是,在杨溥做傀儡帝王的第十七个年头里,有一首歌谣渐渐在民间传唱开来,“徐徐东海出,渐渐入天衢。此夕一轮满,清光何处无。”又有童谣说:“东海鲤鱼飞上天”,人们会互相解释说,东海是徐氏的郡望,而鲤字,则是通李姓的音,合该是原本李姓,后为徐姓的李昪成为帝王。

      想来,李昪真是很懂得民心的重要啊,想做皇帝,也要先找些理由出来,毕竟哪个皇帝都不想自己留在史书上的,是一个不好的名声——篡权而得到的帝位,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也无法服众,即便那是真正的篡位,也得给自己找个说得出去的理由。或着有神明的暗示,或者是有民间歌谣的暗示,总之是不能自己提出要求的,虽然这显得很矫情,但其实,很多准备篡位的皇帝都是这么做的。

      就在南吴天祚三年,也就是公元937年,七月初七日,李昪的一个孙儿诞生了,那是景通的第六子,出生时,就发现他一目为重瞳子,这在中国的历史中,只出现了三次,前两次,是上古圣君舜帝,另一个是西楚霸王项羽,这两个人都算是做过皇帝了,在李昪密谋称帝,却还未实行成功时,有了这样的兆头,怎么会让李昪等人不欣喜大喜兼欢喜无限呢?

      李昪和儿子李景通给这个孩子起名为从嘉,这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一代词帝李煜。取从嘉这个名字,大概是取了“事事从意,嘉运连连”的意头吧,当然了,他们希望的从意和嘉运,自然是帝王的宝座,果然,三个月后,也就是十月间,李昪与心腹重臣合谋逼宫,南吴睿帝杨溥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派江夏王杨麟奉着册籍、国玺等物,到金陵行禅位大礼,将皇位禅让与李昪。

      原先的南吴齐王李昪,念其封号,先将国号定为齐,改元“昪元”,建都金陵。其后,尊唐太宗子吴王恪为祖,复改国号为唐,史称南唐。

      登基之后的事务复杂而纷繁,男子们要设置百官、宗庙、社稷、宫殿、文武、以及一切天子礼仪,还要对诸位皇子行册封之礼。李昪的五个儿子,长子景通在登基大典后便被立为太子,次子景迁封为楚王,三子景遂为晋王,四子景达为齐王,五子景迢为江王。兄弟五人从此由臣宦之后成为了皇子,看看彼此的新身份,倒也十分有趣。

      而那个目有重瞳,传说中给南唐带来无尽福运的小小婴儿,也在这时候成为了江南百姓口中啧啧称奇的佳话,由后宫而至朝堂,由官衙而至民间,由深闺而至浅闺,在南唐的国土中流传。说起来也觉得很有些传奇,李煜之于南唐,或者南唐之于李煜,就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纽带,李煜的出生年份,正好就是南唐建立的年份,而他的去世,也是南唐彻底消亡的标志,也许冥冥中天意早定,传奇的李煜,和传奇的南唐,注定是休戚相关的。

      燕子去了又来,荷花谢了再开,转眼间,李煜已将过周岁了。

      江南风俗,孩儿满周岁时,要行“抓周儿”之礼。便是在婴儿周围摆满各样物事,任凭婴儿抓取。据说由其所抓之物,可侧探出其日后的志趣事业云云。

      李煜与众不同,“抓周儿”礼办的格外热闹,李昪虽然政务繁忙,居然也拨冗前来观礼,并亲赐宝饰,其他宗亲贵胄更是从者如潮。

      正午时分,太子景通的夫人,李煜的母亲钟氏夫人怀抱着小小的李煜缓步走出,中堂上早已铺设好数片柔软锦席,其上罗列着金银七宝、文房书籍、道释经卷、秤尺刀剪、升斗戥子、彩缎花朵、官楮钱陌、女工针线、应用物件以及孩童嬉戏之物,满满的围成了一个圈子。

      这时,李昪对近身内侍吩咐几句,不一刻,那名内侍已捧回一个黄绢的包裹。李景通迟迟疑疑的打开黄绢的包裹,一看之下,竟然是国玺。

      能够将国玺交给孩子做为抓周之物,这意思再明白也没有了,太子李景通又惊又喜,想必他的喜悦里,不但有对儿子未来命运前途的喜悦,更有对自己未来命运的喜悦吧——儿子都可以做皇帝,作为儿子父亲的他,又有什么道理做不了皇帝?

      这种例子在历史也曾多次出现,祖父因为喜欢孙儿,而将儿子立为皇帝,为的就是能够传位给这个孙儿,例如清朝的康熙帝,据说就是因为喜欢乾隆,才决定将皇位传给雍正的,当然,这都是野史,聊备一笑而已。

      虽然说祖辈对孙辈的喜爱,通常都会比父辈来得更深,但帝王李昪能够这样喜爱李煜,也是非常希奇的事情,要知道帝王家毕竟不同于普通家庭,政治远比亲情和爱情占据主要地位,看惯了太多的生死无常,帝王家庭中的感情也远比一般家庭要淡薄的多,而且对待子女比较严厉和挑剔的李昪,也没有对其他儿子和女儿,或者孙儿,有这样重视的记录,他要知道李昪有子五人,女五人,曾有儿子被无辜牵累,遭到了几十年的软禁,也有女儿还成了他政治上的牺牲品,前文说到的永兴公主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为了父亲和兄长的功业,李昪的第三个女儿被迫嫁给吴国太子杨琏——李昪父子对杨吴皇族的掌控,宫中谁人不知?难道身为女儿的永兴公主会不知道吗?这摆明了就是政治婚姻,是拿她做一步棋子的,难道她会乐于接受这样的婚姻吗?

      而事实上她的想法一点错都没有,在将皇位禅让与李昪后不久,杨溥便封为“让皇帝”,被迁徙到润州丹阳宫软禁起来,仅仅在一年后的昇元二年十二月,就传来了“让皇帝”的死讯,要知道当时的的杨溥只有三十八岁,正应该是一个男人精力旺盛的时候,他的死,不厚道地想,和李昪真的没有关系吗?

      杨溥在被软禁之中,曾作诗道:“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吴苑宫门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滴孤舟泪万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回首细思量。”他句子中的“三十年来”是指他自己的年岁,而南唐的从兴起到灭亡,也经历了不过三十九年,这三十年来之句,莫非谶语耶?这不能不让在人感慨,唏嘘之中,感到警醒啊。

      在杨溥死后,杨氏家族又被迫迁徙到海陵永宁宫,与外界完全隔绝了消息,为了延续后代,他们只能在同族中互相婚配,最终他们也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被后来即位的中宗灭了族。

      永兴公主的丈夫杨琏,也是在被灭族的名单上的,面对夫家和娘家的种种纠葛,永兴公主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其实在李昪夺取皇位成功后,朝臣宋齐丘就上表主张永兴公主和杨琏离婚,李昪没有答应,或许是担心人言,怕坐实了那场婚姻的内涵吧,及至杨氏一族再度被迁徙,永兴公主被接回南唐宫中,这时的她已经是心如死灰,听见宫人们称呼她为公主,就会流泪说道:“不要叫我公主,我是吴国太子妃。”

      几年后,杨琏死去,永兴公主也伤痛而死,原本是好好的一个女孩儿,一生的幸福就这样断送在父兄膨胀的政治欲望中。

      对于徐温的后人,也就是李昪曾经称呼为兄弟的那些人,李昪也不会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虽然“封徐氏二子复为王,诸孙男女各为郡县主”,他给了徐氏后人封号,但那些封号毫无疑问的,只是虚名而已,

      与所有开国的君主相同,帝王李昪是勤勉的,也是兢兢业业的,称帝几年来,对外弭兵休战.对内休养生息,以保境安民,南唐在他治理之下,已渐渐脱离了战火过后的贫弱,元气大为恢复。

      同时,帝王李昪在看待当时的天下局势,也是相当的清醒,建国初期的南唐,算是南方的一个大国,论实力,论富庶,绝对可以与周遭的割据势力一争短长,但李昪没有这么做,他清楚的知道,该怎么与周围的这些割据势力做外交。

      当时距离南唐最近的,是钱氏称帝的吴越国,吴越国的开国之君武肃王钱鏐,原本是唐末的节度使,在唐朝覆灭后,他便割据一方。建立了吴越国。

      吴越国小民弱,四方强敌环伺,便奉北方的后唐为正朔,不敢称帝,只受后梁封号为吴越王。吴越的都城钱塘年年有潮水为患,钱鏐便广修水利,增加田亩,筑起了钱塘江石堤,并扩建了杭州城,以策一方安全。

      他虽然大兴土木,劳役繁重,为君却可事事警醒,不敢丝毫懈怠。他曾用一块圆木制成枕头,熟睡时头稍微一动就落枕惊醒,称为“警枕”。又在寝室里放置一个盛了粉的盘子,夜里想起什么事,就立刻起床记在盘子里,以免遗忘。

      传说中他曾率军万箭齐发射江潮,留下了钱王射潮的美好传说。

      这样一个英雄人物,他的儿子却很不争气,钱鏐去世后,他的儿子文穆王钱元瓘即位。此君文韬武略不及先人远矣,奢侈糜费却更胜乃父犹之。才不过区区九年光景,国中已是怨声载道,民众不堪其苦。

      对待这样的一个邻居,李昪主张以和平的方式来处理两国的关系,而不希望妄动刀兵,时维昇元五年,岁在辛丑,这一年,当时的皇子李煜年方五岁,那个临近的吴越国正是祸患连绵,吴越国的都城杭州大火突起,宫室府库财帛兵器一概灰飞湮灭。钱元瓘为此而受惊发狂,终至病倒。吴越国与南唐有大片土地接壤,且两方素来不睦,实在是个尾大不掉的劲敌。这番他国中自乱了起来,对南唐而言,倒是个将其一举吞并的绝好机会。

      但李昪认为,南唐不应多树敌,于是派个能言善道的使者,携带礼物前去慰问,务求两国之间化干戈为玉帛,永为盟好。在以后十几年的岁月里,能够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中宗也坚持这么做的话,以后的一切,或许都会改变——可惜,历史已经是如此了。

      几年来的操劳使得李昪的身体状况不断下降,和许多皇帝一样,李昪也是想着“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吧,加之,他向来信奉道术,所以一直在服用丹石,以求延年长寿。最初服用后,还觉得神清气爽,渐渐的却觉得比从前更加容易疲惫,于是,只得加大丹石剂量,周而复始,一发不可收拾。终于,背上生出一个大疮,乃至病势沉重,眼见得药石无效了。

      这正是昇元七年的二月,展转病榻中的李昪召唤太子李景通前来,对他说道:“德昌宫中有储备着的金银珍宝,刀兵器械,大约值七百万钱,这就是我留给你家当,只要你不挥霍,也够用了。咱们南唐国虽然有三千里的疆域,不能算是个小国,但切忌和邻国妄动干戈,你要知道,我们真正的敌人不是吴越、南汉这样的南方小国,而是那些北方的强权。”

      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疼痛,他拉住太子李景通的手,咬出血来,当夜,李昪薨逝,庙号定为烈祖。

      十几日后,太子李景通即位,更名为李璟,同年,改元保大,此为中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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