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对不起》云上烟波

6、第006章

　　九百年，不是沧海桑田，也相差无几。

　　连绵的苍茫山依旧诸峰耸立，但山间萦绕的灵气却非昔日可比，灵植不见了踪影，连普通草木的翠色也仿佛褪了一层，比印象中暗淡了不少。

　　剑池峰、瑶光峰、断云峰、小林峰……

　　一座座熟悉的山峰仍在眼前，却已不见御风往来的临仙门弟子，山峰上，新生的草木早已掩盖了往日的痕迹。云澈花了很久，才在剑池峰的树根土层下，找到了一丝正殿存在过的痕迹。

　　颓然跪倒，云澈无意识的抓紧泥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那些修士没有骗他，时间真的已经过去许久，临仙门已不复存在。

　　可是，怎会如此？

　　九百年如过眼云烟，恍在昨日。他被师弟陷害，但毕竟不是大错，被罚在九幽潭底思过五十年。

　　九幽潭深不可测，潭底幽暗昏昧，无法感知时间流逝。因此潭上设有禁制，待其消失，潭底之人便知道惩罚已结束。

　　五十年如一弹指，云澈只当闭了个小关，在潭底专心修炼。直到今天，突然发觉禁制力量在削弱。

　　本以为是五十年时限将至，谁料……

　　回到砾岩峰下，绕着深坑走了一圈。云澈若有所思的出了会儿神，转身解开几名修士的禁锢，问道：“你们是谁，因何来此？”

　　推测出云澈的身份境界，王柯不敢怠慢，连忙道：“华阳宗王柯，见过前辈。”

　　余下三人也报上宗门姓名，女修程莹莹来自灵晶门，另外两个叫玄礼、玄复的男修来自上清宗。

　　王柯主动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如今修真界灵脉日益枯竭，传承悠久的大宗门多半陨落。现存的门派为了生存，大多与别派结盟，分享灵脉资源。虽宗门有别，也可算是一家。”

　　至于来此的理由，据王柯所言，是为了华阳宗一位名叫慕子修的元婴长老。

　　这位慕长老十年前游历红尘之际，结识了一位灵晶门的美貌女修。二人情投意合，准备结为道侣。本来是件普天同庆的喜事，却突然惹来了一位魔头。

　　这位魔头的凶名在修真界传播依旧，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只知道此人性情古怪，最看不惯的就是恩爱情侣。不被他遇上也就罢了，若被他知道，非要弄得鸳鸯反目不可。

　　先被盯上的是那位女修，魔头将人掳了去，慕长老上门救人反而遭险。其后那女修被平安放归，几年后，慕长老突然被送回华阳宗。

　　但归来后的慕长老茶不思饭不想，连修行也荒废了。终日神思不属，对那魔头念念不忘。

　　那名灵晶门女修一直在等待慕长老，不想二人重逢之后竟是这般光景。

　　三宗门人都觉得慕长老是被魔头邪术所迷，想了无数办法，却始终没能令慕长老恢复如初。

　　众人四处搜寻方法，华阳宗的冯肃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本古书，看见了关于九幽潭水的记载。

　　九幽潭水据说能隔绝灵气，服用更是能暂时封住修士修为。看到这些，三宗定下一个大胆的计划。用九幽潭水对付那魔头，等抓到了他，慕长老也就有救了。

　　但如今……

　　王柯说着，不觉瞥了眼水潭，心底暗自苦笑。

　　这不知名姓的修士突破封印时，将九幽潭水全部带了出来。一场红雨过后，潭水都入了土，他们原本的计划自然是作废了。

　　云澈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你刚才说，从一本古书上看到了九幽潭的记载？”

　　王柯立刻理会了他的意思，连忙道：“是。不瞒前辈，六百年前真灵盟内部几大宗门反目成仇，修真界大乱过一阵，许多记载失传。当时华阳宗势弱，不入各大宗门的眼，反倒侥幸躲过一劫。派中典籍保存尚算完整，前辈若要查阅，晚辈可代为引荐。”

　　云澈正有此意，当即点头道：“如此，有劳。”

　　王柯大喜过望。九幽潭水虽然没了，但眼前的修士境界惊人，若能让他承下华阳宗的人情，有其相助，对付那魔头还不是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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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阳宗在金阳山，往西五百里是玉秀谷灵晶门，上清宗在其北八百里。这三家如今也算名门大派，规模却只相当于以前一个上品仙门，如今修真界的资源匮乏可见一斑。

　　三家只有华阳宗传承悠久，派中典籍无数。王柯将云澈带回宗门后，华阳上下将之奉为上宾。

　　数只木箱被络绎抬进客居，瞬间占去了一半客房。

　　童子道：“前辈，所有的记事文本都在这里了，我们在屋外伺候，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云澈点点头，让小童们退下，坐到书案前专心查阅起来。

　　这一坐就是半月，这一日，客居大门突然被敲响。

　　王柯和一个云澈没什么印象的男修毕恭毕敬的走进屋内，行礼道：“拜见前辈。”

　　云澈毫无反应，就像没有看见他们进来。半个月几乎一无所获，他的心情正差。所有的记录都语焉不详，对真灵盟内乱一笔带过，更别提关于临仙门的内容了。

　　随王柯一道前来的正是冯肃，他平日最喜欢进出藏书阁，阁内几乎所有典籍都烂熟于心。云澈的来历和目的他都听王柯提过，此时看了看那部分被读过的，走近前去，在还没阅读的书堆中翻检了一番，找出三本放到云澈手边。

　　“前辈，请。”

　　云澈抽了一本，快速翻阅着，忽然眼前一亮，不觉聚精会神起来。

　　书中记载的，是九百年前，临仙门掌门飞升后，掌门之位后继无人，门派内乱等事。

　　虽然也只是寥寥数笔，但总算是有了线索。

　　翻开另外两本，里面的内容也都和临仙门内乱有关。

　　综合三本书的内容，九百年前，他进入禁地后不久，师尊自感天劫将至，飞升前决定将掌门之位传给弟子。其后新掌门突然失踪，数位长老为争夺掌门之位互相残杀，以至于掌门位置悬空达数十年之久，门派迅速衰颓。

　　记载语焉不详，很多细节都不明了。他一直在潭底思过，继承掌门的毫无疑问是林羽，可突然失踪是怎么回事？

　　新掌门失踪，各位长老竟不是同心协力支持门派，寻找掌门下落，而是自相残杀？云澈深知各位长老的性格，这简直不合理至极。

　　不过内容也就这么多，怎么枯想也不会有答案，将这些一一记下，云澈合上书，扫了二人一眼，问：“何事？”

　　二人对视一眼，忽然一齐跪下，道：“确有一事求前辈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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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走在花木绰约的庭院中，不多时，冯、王二人停步，道：“前辈，前面就是慕长老的居所。”

　　抬眼望去，前方一座小楼，四周隐隐缭绕着风雷之气，越靠近小楼雷光愈烈，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元婴修士的威能。

　　但现在，这股雷威被数重法阵锁住，出不了小楼附近三尺。楼内所有门窗更是被法符锁死，一座清雅小楼生生变成了牢狱。

　　这实在不像一派长老该有的待遇，生怕云澈多心，王柯解释道：“掌门也是被逼无奈，慕长老一出来就闹着要去找那魔头，三派掌门长老合力才把他拦下，我们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云澈不置可否，观察了一番灵气流动，径直走向一旁，拨开花丛，就见地上牵着一方白玉石板。

　　王柯道：“前辈好眼力，此处正是入口。”

　　三人站上石板，冯肃掐碎一枚玉符，白光一闪，刹那间便从庭院移动到了小楼内。

　　华阳宗掌门青平道人和诸位长老已在楼内，两边互相见礼，冯肃和王柯两个小辈静悄悄的退到一边。

　　楼内，地板上以五行灵石为阵基，布置着一方封阵。

　　阵内，一华阳宗打扮的修士正屈膝盘坐，周身风响雷鸣。每运功一个大周天，封阵的光芒便黯淡一分。

　　照此进度下去，不消三日，这阵内修士便可破阵而出。

　　青平道人神色凝重，看看阵中修士，又看看云澈，欲言又止。

　　忽然，阵中人睁开双眼，向青平道人道：“放我出去吧，师兄，就当华阳从来没有我这个人。”

　　青平道人闻言不怒反悲，沉声道：“慕师弟，你放心，师兄一定帮你破除那魔头的邪法。你定心凝神，不要再被邪术控制。”

　　慕子修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极度疲倦一般，重又合上双眼。

　　云澈在一旁看得稀奇。

　　华阳宗上下都说，这位慕子修长老是中了魔头邪术，才会思之如狂，宁可背叛宗门。但在他看来，慕子修神智清明，毫无半点被摄魂控念的迹象。要么是那魔头修为远高于他，要么就是慕子修根本清醒得很。

　　他忽然想起了林羽。

　　当年被勒令在禁地思过的师弟，听说方旭在山门外长跪不起时，那誓死也要离开门派的劲头，可不跟这位慕长老现在的状态相差无几。

　　青平道人靠近云澈，低声道：“云前辈，您也看到了，我这师弟……唉，不知前辈可否看出，这魔头用的到底是什么邪术？”

　　云澈微微点头。

　　看是看出来了，只是不是什么邪术就是了。

　　青平道人惊喜万分：“敢问师弟他可还有救？”

　　这……算有救还是没救？

　　云澈认真考虑了一下，道：“可否请诸位暂离？”

　　青平道人只当他要为慕子修解法，迟疑片刻，扫去心中担忧，向云澈深深一揖，道：“一切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