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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悲回风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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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雪。
沈临早上7点21分接到小姜的电话,电话的那头兴奋的告诉他,下雪了!
懒懒的爬下床,懒懒的拉开窗帘。白茫茫的一片。
裹了厚厚的衣服,走上顶楼的空地,太阳能热水器的聚热板上堆满了整齐的10厘米高的雪。整齐的象是糕点铺的面包,新鲜。
抓起一把雪,轻,冷。手指冻的粉红,很像是初出生的那种婴儿的粉色,以前在学校一次清洗了很多衣服的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手指的皮肤显得异常的娇嫩,或许是保护它的角质层被剥离,于是,它值得楚楚可怜的暴露出自己不堪风吹的真实。
或许,不但手指是这样的,心也是这样的,平时再强悍的人,也只不过是因为那个保护作用的“角质层”在发挥作用……
可是,面对一定的条件,角质层就会失去防备的功效。就会彻底的把容易受伤的里层残忍无助的显现。
每个人,都会遇到让自己的角质层失效的另外一个人,会犹如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没有任何防护的在那个人的面前,任何的爱都是那么彻底的温暖,任何的伤都是那么彻底的摧毁。没有别人的任何人可以救赎,可以改变。
风吹。吹得心很凉,很累。
自由鸟。
这是一间在这个城郊结合部算得上有名气的美发点。沈临很喜欢这里洗头发时候顺带的头部按摩。在脑部穴位之间用稍微重的手法的按着,很舒服。
头发有些凌乱,也长了。
在这样清冷的天气里,沈临不想自己的头闷闷的,清醒些吧,清醒些吧。
看着头发散落在黄色的围兜上,那是自己的头发么?没有感觉。没有任何的感觉。
不知道周一去办公室的时候,小姜会怎样的说自己的头发呢?
小姜,笑起来很温暖的一个女人。稍微有点坏,却很善良的女人。一个自我、独立、敢于追求的女人。初见小姜的时候,他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很厚道的姐姐,小姜比他大两岁。可是之后的相处,却让他慢慢的发现,这个女人并不是他最初所想的那样。
小姜做的菜很好吃,在做菜的时候,她不喜欢任何人看,她很挑剔自己做的好不好,是哪种程度的好,她很介意别人的反映,却又不是依附于别人的说辞,她只是想做到最好,她只是想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可以做的那么好。这是一个自信的女人。很懂得如何讨好自己,只讨好自己。
沈临很喜欢小姜,很喜欢她的性格。他知道自己成不了这样的性格,成不了这样的人,虽然,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在学校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是,最后,发现,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
他真心的欣赏这样的美丽。
镜子里,头发一点点的被理发师剪除,象是剪掉了园艺师没看重的侧芽。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得不剔除的。那是不必要的存在。
被剪掉的头发,大概会被当作垃圾处理,从经济角度考虑,它还是被回收利用的可能性大。可是,那时,它就不是他的头发。不再吸收他的营养,他和它之间的所有联系,从一剪子下去的时刻开始断裂。它的未来,于他无关。
转头,看到其他理发师在为别的人修理头发。就这样,一批一批,不断有头发被遗弃。出去的人自我感觉良好,完全忘记了曾经,身上的一部分会怎样。
交钱,走出去的时候,后脑有些凉,他的心里一直晃着那些头发。为什么,自己也是离开的人,却没有办法象其他人一样忘记呢?为什么自己一直被过去的,掉落的,错失的纠缠困扰?
催眠。王菲的催眠响起。今天没有太阳,谁来下山?冰激凌流泪了么?满天的白色。是眼泪,还是什么?是凝结的呼吸,是凝固的话语。沉默的秘密。
记得,好早以前,他在那个人的面前,坏坏的说,雪花象他的头皮屑一般。然后,是大家一致的殴打。……哈……
干吗记得??
干吗记得!!
干吗他都该死的记得!!??
短信提示,明天-1~9度。
春天,为什么还这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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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让他去滇池照雪。短信上23.7非常只献媚的说:我们要的是大境界,这是为你好,正视自己的渺小以及自己思情感受的渺小才下的方,去滇池拉,美女都会去的嘛,美男你就去滇池帮我照美女照吧。
飘着难得的大雪,云起的自行车是没有法子去的,而坐哪路公交车去也是不甚清楚的,云起最后求助于单位的一个同事。同事说雪太大了,轮胎会打滑,下雪出车很不好的。云起自己去的兴致也在跟同事闲聊的时候损失殆尽。那么,就这样吧。
院子里的小孩子兴奋的打雪战、堆雪人。一片童稚的叫嚷在院子里此起彼伏。穿的肥肥的小孩子们跟一群鸭子一般的招摇着。
云起最后溜达到了翠湖,他对这个地方似乎有种解不开的情节。他很少自己一个人来。
海鸥还在,qing流感的影响力还是间接的对它们有些作用,或许也是因为天气吧,人不是很多,海鸥不怎么怕人,因为每天流连着的不同的游人都是它们的喂食者。翅膀拍打空气,引起了风,吹得云起的头发有一小堆也跟着招摇。
灰色的背脊,白色羽翼尖上有黑色的花纹。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从84年开始就每年都来这里度假。
回家。被发来的短信叫上网,意外的知道,自己以前写的一段东西被朋友铺了曲子,听着那歌词的时候,有种错愕。隔世。
许久不见的一个小叔叔上线了,于是闲聊了些许。这个小叔叔是很疼云起的,常说云起太多东西放不下,聊了一阵,小叔说云起的毛病比他的还多,说云起拒绝着别人。云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小叔前段日子很忙,所以一直没有好好的休息,嘱咐云起早睡,便下线。
对着□□,云起有些愣,自己真的在拒绝别人么?自己……自己真的……问题很多么?不知道。感觉自己一直这么混着。
凌晨4点,被子里。云起睁着眼睛。一切,不都正在习以为常?
周日,天气居然晴起来了。没有零下一度的感觉。中午一点,相亲。
相亲是母亲的安排。对方是个不多话的女子。不很小。云起买了棉花糖自己吃着,耳朵听着父母和女子的对话,无非是家庭背景的调查。女子是重庆来昆的,军队里的。云起想,自己还是好色的吧?所以没对女子的容貌有更进一步的观察,停留在一个轮廓上。撕着棉花糖,没有说一句话,云起添着手指,沾满了糖。
告别女子,云起给23.7和奇奇都发了短信,情绪忽然烦闷,有些暴躁。不止是他从来不愿相亲而此次母亲独断的原因。有些想哭。云起觉出自己的失常。去了省图书馆,办了一年的借书卡。借出了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接触了卢梭的《漫步遐想录》。存包的时候,箱子坏了,一元钱投进去,钥匙动不了,最后,他只好愣愣的看了一会这个似乎编号为0162的箱子,然后去人工寄存处,满了,等了会。有人取东西了才存了包,于是进去。
进去之后,柜子上的书没有他想象的多、全。借出书时,一个女人借了他的笔填写读者借书卡号,才一转头,女人就不见了,于是云起失去又失去了一支笔。
走出省图。云起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失去,或者,又什么都失去。
回家,给奇奇打了电话,那边调侃的说着他最好快点找一个对象谈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之间如此之难受。似乎有眼泪。
没有头绪的说了一个多小时。电话的哪头被他的情绪感染,似乎也在压抑着。云起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似乎自己很清醒。那么,他是不是,就么进入“正常的生活”了?恋爱,结婚,生孩子,然后,一辈子。
这是他很早以前就预料并接受的,没预料到的是,原来,自己还有些残留的感觉没有死掉。
原来,还有些没有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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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雾气很大。这样的雾,让沈临想起长沙。
磨沙一般的粉色天空,那么柔和那么朦胧的一片暧昧颜色。香樟路的早晨,雾气可以让半米距离的两个人看不清楚对方,更严重的时候,是眼前一片白色迷茫。这是沈临真实的梦境。
沈临一直挣脱不了这样的场景。每当在长沙看到浓雾,他总是失落,仿佛自己在白天,也陷入了夜里的那种无边迷茫,没有方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自己就这么一直一直的走,或许他可以看见同学和教学楼,可是,他却看不见,他一直在找的方向和终点。看不见那个人的脸,看不见未来。
沈临喜欢起雾,喜欢那让人彻底心凉的雾。因为,他已经好累好累了。让这迷雾包围自己吧,吞噬自己吧,从世界上消除了自己的痕迹,再不会有人找到他。让他被遗忘吧,因为,他早已经被放逐。
上班。
小姜的经济师资格已经稳拿。也考上了云大的法律本科。想起这个,沈临就不免笑出来。最先,是自己在那个沉寂如死水的办公室整天嚷嚷着要考这个,要学那个。最终呢?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在他嚷了一个月的要练习书法之后,小姜的毛笔字已经写的相当不错了。在他吼了自己要他谈恋爱之后两个多月,小姜已经被追逐着了。他直接间接的受益着——很多零食,很多小姜的感受。
自己永远都只是在看,却没有去做什么吧。路,却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走的。不管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多远。路上的,前面的,永远是用脚去走的人。他,只是在后面看着的人。如此。
李想似乎有了几个目标。正在积极的洽谈工作。每个人都在轨道上,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自己可以踩下去的地方。大家都想走好。路,路好不好呢?路是没的挑的吧?虽然眼前或许是几百条路可以选择,而实际上,可以走的,不过几条,或许,只是一条。荆棘的道路真的可以走么?一个人是走不下去的。一个人,没有办法完成的吧?如果心里有了梦想和甜蜜,或许荆棘也可以成为天堂,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的梦想和甜蜜呢?
沈临在办公室里,电脑里放着他下载的“永恒沉睡”的曲子。小声,因为书记就在隔壁,甚至没有一墙之隔,是一面大大的玻璃。小声也好的。喜欢。就这么听着。最近忙着劳动执法年审资料的整理,对面的主任忙着财务的处理。办公室因为鲜少接触阳光,所以是公司最冷的一处。脚趾头常常有种木棍的错觉。霜天里,荒草上沾了寒气的木棍。
小姜的办公室在隔壁的隔壁,因为年龄差距不大的缘故,两人常常互相串门聊天。他,小姜,连同财务室的小平,除了他们三个,公司的其他人都在婚姻的牧场经营着。所以,他们三个的话题,相对于其他的人,有些一致性。容易沟通。况且他们的年龄正好是台阶式的,沈临比小平小一岁,小平比小姜小一岁。
小平是个笑的比沈临更多的女孩子。对谁都笑笑的,非常的可爱。有的时候,也让沈临觉得,她的心,关的很紧。这个女子很善良,却也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沈临不知道,沈临什么都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小平是个聪颖的女子,她有着自己真实的生活。沈临无法多想,人生,本来就是各自冷暖,而也只有自己知道,怎样才可以取暖。小平眼里平和的冷静,是因为有了自己的温暖,才会如此之娴雅的。
沈临喜欢那样从容的沉静。
中午,在附近的面店吃了牛肉面。由于工作的地方离家较远,所以中午他都是随便吃吃打发的。阳光照在身上,热堂堂的。晒得骨头都可以轻起来。象一床被抖开了的被子。
小姜的电话打来,问他去不去她家吃零食看电视。
沈临笑。手里拿着小姜借给他看的《沉默的羔羊》,轻快的踩着整块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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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大概会晴朗起来吧?气温又回升了一些。已经是2月9日了,再几天,就是情人节。同事们在那天的活动大概都有了眉目。云起不知道自己那天有什么眉目,却在上个礼拜就跟树妤说那两天他有事了。
23.7昨天完成了数学补考,据说他那边的走廊上有着一只冻死的喜鹊,躺着,好几天没有人搭理。奇奇要到三月左右才开学,目前正跟高中的同学们欢着,活动多多。几次电话过去,都在山上,要么考红薯,要么玩雪,要么是消夜。几乎5次电话有4次她是在外面的。
云起想念奇奇了。想念“十一”的时候跟她去西山、金殿。去了他小学时候最喜欢的郊野公园。去了好几次翠湖。
云起不喜欢一个人去翠湖,云起一直不喜欢一个人去什么地方。所以,他一个人的时候,也从没有回过学校。他也总是不肯跟谁一起回学校。他畏惧着过去,犹如畏惧一张可以把现在的所有一切都如同鲨鱼撕碎小鱼般轻易的长着可怕獠牙的嘴。时间的嘴,记忆的嘴。那是过去的时间,孤魂野鬼一般的游荡在他回头的地方。那是他好不容易才逃离的修罗界。
23.7知道他办了省图的借书卡之后,发了不少作者和书名给他。他和23.7之间有一个约定,23.7看了哪本觉得不错的书,都跟他推荐一下。麻木自己的最好办法,是彻底的打破幻想。让自己对什么都幻灭吧。慵懒的走着,平凡的微笑着。微不足道的苟延残喘着。
什么都是微不足道的。
让自己彻底的死去吧。
彻底的。
一句话在他的心里悄悄的荡漾着,不肯沉底。奇奇说:如果我不是我,我就嫁给你。
奇奇嫁给自己?
如果奇奇喜欢的是自己,也许,听见这话的时候,云起会觉得很幸福。可是云起知道,奇奇喜欢的不是自己。奇奇喜欢的,是他。
他。
自己……也……曾经那么……那么深深爱着的……他。
甩了甩头。不是很狠。
盛兴超市。
白色的小盒子,据说是微波炉的专用盒子,很小巧,适合一个人的生活,似乎是用来盛隔顿剩余的一些份量不多的菜,或者是水果保鲜。买了四个,回去装肥皂或者是糖果之类挺合心意。花生,买了五包。似乎很少见到生的花生了,在长沙的时候倒是可以常吃。看到了几个形状很可爱的陶瓷杯子,看到了一些矮矮肥肥的玻璃容器,用这些来安置仙人球,大概是最恰当的吧?倒吊兰也不错。
云起忽然觉得一个人的生活也不坏。可以随意的按照的自己的意图调遣这些东西。完全忘记别人制造它们的时候做了怎样的安排。按照自己的方式,让这些东西成为他的,按照他的意志去完成他的布置。
如果,如果,自己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会是什么样子呢?
不,不想这个问题。
云起抬起头,慵懒的看着太阳下山。等夜了吧。夜里有痴梦滋生的土壤,白天,却是不可以的。没有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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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1日。
倪蓝的短信告诉他,周五中午到昆明。第二天,2月14日。
沈临揉着眼睛,昨晚熬到两点,看完了《沉默的羔羊》,感觉很差,那个博士是挺有意思的,然而那个女主角就未必了。说起女明星,沈临蛮喜欢梅格·瑞恩的。随兴的美丽。
昨晚和倪蓝的电话持续了一个小时多些。说了很多。不是很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沈临只觉得昨夜自己是很平和安静的,因为倪蓝始终用轻柔的语调说话,让他很松弛的顺着自己的思路,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倪蓝。他什么都没有瞒过倪蓝。因为他知道倪蓝是一个很认真,很单纯的孩子。他不愿意伤害倪蓝。他,也绝对做不出隐瞒或者欺骗,就算是出于善意的他也做不到。因为他会不敢面对自己。人,最逃不过的,该是自己吧,对沈临来说,是。
倪蓝问他:“小临,你真的不希望我来么?”
沈临有3秒钟的时间没有说话,然后告诉他:“倪蓝,你这次过来,对你来说,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吧,既然这样,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你过来呢。”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不愿意我过来……要是真那样……你现在就告诉我……还来得及……我就不来了……”倪蓝的声音有着些许的无奈。低低的。
沈临仰头,看着窗子外面的墨篮星空。笑了笑:“每个人在一定的时候,总会有他自己认为的最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的感觉来影响你什么,你认为你想怎么做,你就怎么去做吧。曾经,在我最想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我放弃了,我不希望你以后跟我一样会遗憾。”
“可是,可是我在乎你的感觉啊……好像说来说去……都是不希望我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倪蓝喜欢这么和他说话,声音很低,很轻柔,听着,会觉得心里很安定。大概是因为有次,沈临告诉过倪蓝吧,这么说话的时候,他会很放松。
“……”沈临安静的想了想,“其实你过来也好的,用你的眼睛,真实看清楚沈临是什么样子的,然后,或许你会知道以后,你到底应该怎么做。会发现沈临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并不是一个值得去付出的人。”
“小临……你在我眼里是最好的……没有比你更好的了……”倪蓝每次这么说的时候,沈临就会心悸……然后是一阵没有痛觉的疼痛……
自己,是不是也曾这么对一个人说过?自己是不是也曾这么认真的、无悔的、单纯的执着一个信念?
回风……沈临忽然觉得……自己看见了回风……那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场景,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可是他却不是当初的他,也没有,当初的那个人。他无能为力。这风,虽然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可是,却是因为另外一个人,不是他的那滴眼泪。不是他的那朵云。
现在,结局或是什么样子呢?
重演当初……还是……?
沈临苦笑。他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从来不是。他不敢再去面对以前的那些不堪。他也不想倪蓝重复他的路。
回风。风回来,到底,会带回什么?会带来什么?会,告诉他什么?
沈临叹气。
“倪蓝,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在一起,要付出多少努力,要有多强的意志力么?你知道今后的路,会走的多艰难么?你知道在所有歧视的眼神下,得到幸福和快乐,会多不容易么?你知道你的自尊心你的骄傲你的自我价值都将面对什么样的考验么?”沈临一句一句的说着,一句一句的告诉倪蓝,他们这样的人,所必须面对的一切。那些,残忍的,撕裂的一切。
倪蓝沉默,然后,坚定,却依然温柔的告诉沈临:“我能坚持住的,相信我好吗?小临,相信我不会改变的。相信我!”
“……我对时间已经没有任何信心了。”沈临笑。虚弱而淡漠。“我也没有多少相信的能力了。”
“小临……时间会证明我所说的话。会检验我的心。”
“蓝蓝……你还是个孩子啊……真的,你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呢。”沈临淡淡的笑,握着电话的手贴着脸颊,皮肤有些干燥。他喜欢倪蓝的单纯。可是倪蓝的单纯,有时,也离他很远。
“我才比你小一岁,我是大人了。”倪蓝不满的强调。
挂了电话,沈临睡不着。他不知道自己和倪蓝的见面会是什么样子的。他应该告诉倪蓝什么呢?利用这次可以见面的机会,他和倪蓝之间的事,会怎么样?
忽而一夜。尽。
回想结束。
今天,2月11日。
晚8点。短信。倪蓝说,没有买到周三走的票。那么,推后一天,倪蓝会在周六到。
电话过去。倪蓝宿舍的人闹的很凶。军校的男孩子们是不是都这么能闹?据说麻将成风。起码好几次,倪蓝都抱怨宿舍三缺一,拉着他打。
说了如何买返程的票,说了如何接站,说了行程。然后,没法多说别的,倪蓝的舍友似乎开他玩笑了,于是话筒那边,鸡飞狗跳。
挂了电话。沈临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居然没有倪蓝那么激动。或许因为自己是站在原地等待来者的那个人吧,所以可以平静的,等待。或者因为。其他的。或许因为倪蓝早说过要来,他有了思想上的准备。或许因为,他不知道的原因。
也许,到时候,他会紧张和激动呢?
沈临有时是一个,反映迟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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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奇说17或者18号到学校。
云起笑她,简直就是乐不思蜀的人了,居然还能想起回学校,不容易啊。
时间有时象粘稠的液体,潮湿的依附在任何可以触摸的地方。一切都是粘稠的。一切都是含糊的。云起感觉自己象在橡胶物质里行走,感觉怪异而自然。自己在这股粘稠的流动中晃荡着,走向依稀正常的轨迹,依稀正常的过着他云起该有的生活。
骑坡的时候吃花生米。路过学校的时候看着那些高大稀落的树。当日落未落。原野也是将幕未幕的吧?不知道席慕容的最后一笔激情是如何揣摩的。他觉得一切都粘稠,像是打太极时讲究的运气,一股气在支撑着天地,一切都胶合着,自然的交融在一起。分不开。这是一种不错的状态么?告诉他,没有什么是尖锐的,一切和谐。生活美好,一直延续。
停车。一只脚踩着踏板,一只脚支撑着车子的重心。感觉自己似乎活在某种不真实的状态里,犹如看过或者没有看过的科幻片,自己在一个虚拟的空间中,快乐着,自在着,一切都是既定的,象凝固的塑胶。这是自己想要的状态吧?一直保持着一种胶合的感觉,感觉自己和周围是如此的融合。不会尖锐的刺伤什么。不会疏离什么。没有远近。什么都一样。天衣无缝。
很舒服。
又突然不舒服。
云起心里象是塞了过期劣质的果冻。不知所云,不知所云。云起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刚才的那些,不是他想的东西,可偏偏,他又表达不出自己想表达的感觉。
手机振动。
小张的电话。
“吼吼吼。听23.7说,某人相亲了。”小张很嚣张的笑声故作深沉的传来。象乐器中的大号角。“感觉怎么样啊?要哥们教你两招不?”
“免了,我对辣手摧花没什么兴趣。”云起调侃。
“我辣手?我摧花?我靠!!象我这么帅的一个超级白马王子,肯屈尊降贵的陪她们那群小丫头见习恋爱的感觉,趁早感激流涕感恩戴德吧我绝对是在感化苍生啊,让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嘛。”小张得意无比理所当然的往自己脸上不断的妆饰着金色。“嘿嘿嘿,早叫你跟着我混了,不然至于让阿姨这么费心的折腾伤神么?多不孝顺的小子啊。我说你小子可没小严那么娘娘腔的,干吗不好好的报效国家服务民众,争取消灭纯情少女们的零次恋爱记录,为了营造一个和平的世界而鞠躬尽瘁无私奉献啊。”
“爆笑国家?腐误民众?……,免了,免了。”云起嘴角的笑意在不断的扩大。“象我这样一个长相不够达标没你风趣才情常常词不达意时时言不由衷的人,还是不要造成那些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们对男同胞们的错误认识,有你就好了,把咱这样的人全代表了去吧,可以增加那些少女们对未来的憧憬,点亮她们生命的霓虹灯,不,太阳能,让她们更加自信更加有希望的奔向光明的未来。”
“嗨哟!还是你最上道!就你知道我是多么用心良苦机关算尽的为了那群小女子的幸福着想啊。哈哈哈。”小张的嚣张在不断的升级。
“得。”云起一声冷哼,显示出他不吃那一套。
“我这不是见了兄弟才掏心的表白我的纯洁无邪的善良么。啊哈哈。”小张的哈哈声似乎可以无限升级。一直盘旋而上。旖旎而下。如是再三。
“行了,你就直说了吧。”云起直接切断了小张的延绵笑声。干脆。利落。
“怎么,关心一下倍受相亲折腾的兄弟都不可以啦?”小张不悦。
“你不是那样的人,说吧,什么事?”云起单手扶车把手,右脚一点,左脚踏板,车子重新悠哉上路。
“我~靠~!”小张嚷了一声,“同学会。后天中午。”
……
沉默。车子悠哉的在平整的地面上闲逛。身后是没有痕迹的车轮印。两旁的树都很萧瑟,属于春天的嫩芽还没有长出来。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靠,说话啊!”小张提高了声调。“云起,你别说不去。没门儿的事。”
“有窗子就好。门没什么要紧的。实在不行了咱上房梁挖地道都成。”云起淡淡的说。“咱可是干革命的好同志。”
“小子你发什么神经呢?”小张不高兴了。“三年来说没影就没了影了,要不是奇奇跟我说你回来都上班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哥们白做了?”
“……呀,今儿个天气不错啊。”云起往四周看了看。太阳的状态不错。鸡蛋饼一样。
“少来,等着你啊,我挂了。”
云起收好手机。轮子沙沙的转动。
想了想,拨出奇奇的号码。
还是一片说话声,热闹。
“跟同学一块儿在外面?”平静的问。
“恩,正说着话呢,等会我回去给你电话吧。”
“不,别,不用了,没事的。”
“怎么?”
“没。挂吧。”
“喔。再见。”
嘟嘟声。
每次,他都听到嘟嘟声。心乱。讨厌着声音。关机。
云起骑着车子。夕阳拉长了他的影子。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