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古道西风胖马

4、第四章 闻暴君却遇天人

　　因着这次夜袭，我身边的护卫加了两倍。原来负责守卫的那队军士，领头的被处死，剩下的人都编入了其他小队。
　　我不过问完颜真怎么折腾，只是这大将军蒙詹还真由着他一个外邦的王子胡来，不过，这对我大燕再好不过，还没等我出手，就已经有人无意中帮我离间他们了。
　　我换下弄脏的礼服，虽然还有备用的，我却不愿穿，只着平日里习惯的素白长衫，随意舒服最是利落。可这竟让完颜的目光长时间没有离开，我挂下围纱将自己遮了起来。
　　我没有责罚子卿，他是君子剑，不屑研习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所以说君子易折，小人难防。不过途中我竟看到，子卿向一些三教九流之人请教技艺，甚至不惜自取其辱。即便如此，我也有好几天没给他好脸色看，只让他在车辗外随行，不得上来。如此也是为了不让某人闲言碎语的找到理由。
　　大军依旧前行，一切变故都抛在了脑后，至于是谁绑架我，我想回到宣的都城后，会有人给我交代。
　　行了又有两日，便已是宣都城——安阳——郊外。
　　很快就要面君，那个点着名把我弄到这个地方的人。
　　宣阳宣凤修。
　　我直觉的讨厌这个人，因为我讨厌他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燕月燕秋鸿相比，处处压我一头。
　　况且，人传他是个暴君。我不在乎人言，但暴君这两个字着实让我不舒服。
　　如果他真是个暴君，我拼死也要保大燕安宁。
　　“你这几天好像不太开心。”完颜突然掀开纱帐走入，他壮硕的身躯使得原本宽敞的车辗都拥挤起来。
　　然后我满意的听到外面的惨叫声，看来子卿已经撂倒了制住他的兵丁，“月！”他一步冲了进来，正看到完颜玩味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看着我，子卿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
　　“是个好护卫，可惜你和你主子的将来都在我手里。”完颜挑衅的翘起嘴角。
　　我突然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说出这种话的人更好笑，我笑得很夸张，完颜眯起了亮亮的眸子，“大王子真是个很有趣的人，若我们的命运握在你手里，那我们现在就杀了你，如此，我们就逍遥自在了。”
　　完颜听完也笑了，“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东西。罢了，小王爷，你的府邸已到，下车回府吧。”他避过子卿的剑，下了车，为我打起车帘，甚至还伸出手要搀我下车。
　　我故意忽略他的手，却没想到被他一把抱了起来，他趁机附在我耳边说：“我的秋鸿，你以为逃得开吗。”他说完就把我放了下来，对于这个人，我不想过多纠缠，拉着想杀人的子卿，进到早已为我准备出来的府邸中。
　　沉沉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环视了一圈这个未来的家，我突然就拼命跑起来，用我最快的速度，这里高府阔轩，处处雕梁画栋，太精美，太恢宏。子卿在我身后紧跟，即不敢阻止，也不愿阻止，他了解我心中的憋闷，如此的人间仙境就将是我终老的地方，这个美丽的牢笼，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冲出去，于是，莫名的，我停住了脚步。
　　天命如此，我就做个闲适的燕放翁吧。
　　只是不知有没有这份福气。
　　才进府缓口气，就有内侍的小太监举着个明黄的绢子，颇有气势的走了进来，后面呼啦啦跟进了一大队的御林军，明光铠、八丈戟，日头下，晃得人眼刺痛。
　　圣旨宣我进宫。
　　这么快，我以为至少是在明天，结果竟一天都不肯放过。
　　我拣了个最近的房间，熏香、沐浴、更衣，即便落魄，这些习惯却无法丢掉。当冰冷的水浇在因奔跑而满是汗水的身体上时，子卿突然抱紧了我，一阵阵温暖透过他的胸膛传递，他用他的内力，驱散了我的寒意。
　　擦干了身体，穿上几层小衣和中衣，我让子卿把朝礼服为我着上，宽大繁复的礼衣，黑锦为底，金丝红线，精绣着掠燕暗云纹，佩玉在侧，丝绦流水。子卿为我绾发，发上压紧朝天冠，插上燕翅簪，我知道我是个让人又爱又怕夺人心魄的燕小王爷。
　　我手里把玩着七宝短剑，外面小太监不住地催促，我轻笑，如今是个人都可以冲我吆喝了。进宫是不可能佩戴利器的，我放下剑走出房间，听到在场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我不屑，真是一群蛮夷。
　　有人说过，大燕的小王爷是个捉摸不定的人，对你好起来春水潺潺，冬雪即融，可若是稍有不如意，那真能让人冻彻心扉，也痛彻心扉。
　　当年说这话的人已经不知所终，而我也在异国踏上了命运之路。
　　车辇稳稳的行驶在朱雀驰道上，我袖中是进献贡品的礼单，包括十五座城邑的凭契，车后逶迤的队伍望不到尽头，美人百名，珠宝无数，浩浩荡荡地来到皇宫门口。
　　朱雀门朝天开，远远可以望见里面森严凝重的文重武彰殿，大殿旌旗招展，御林军凛然旁列，朝臣默立两侧，虽然宫殿的规模比起大燕还略有不足，但是肃穆威严的气势，却是霸气天成，好一派昭彰的泱泱大国姿，好一方卓然的赫赫帝王貌。
　　我迈步踏上了这个帝国的心脏。
　　留下子卿，因为他向来人不离剑，可此次竟然执意要解剑随我上殿。
　　一个高阶的太监碎步跑来，高声宣道：“皇上口谕：朕知燕小王爷身边带剑护卫人不离剑，特准许他佩剑上殿。钦此。”
　　我心惊，让一个敌国的勇士带利器朝见，这是哪朝哪代都不曾有过的事情，这个宣王是什么样的人，有如此的胆量和胸怀，亦或是笃定了我们的孱弱。他过于自信的霸气，让我对他更加充满了厌恶。
　　我领着子卿和一干众人缓步走进了大殿，朝班上文武重臣分列两边，里面我唯一认识的人就是完颜真，他似乎正在用一种探索的目光看着我，他身边两个衣着四爪团龙蟒袍王爷样的人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心中暗想，宣国的人果然是无礼小国，蛮荒未开化，礼教全无。
　　我的目光毫不避讳的望向上首，却被一道明黄刺了眼。
　　宣王自若的坐在龙床椅上，不动声色的看着下面的人。勒丝金冠压在发迹，珠帘玉粒下衬出了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容，他的眼睛很亮，即便凤目微微眯起，仍然流露出了一种狡黠而又慵懒的神情，剑眉入鬓，眉心有一粒红豆样的朱砂痣，胆鼻薄唇，吐纳之间气息悠然。他就是当年以弱冠之龄即位，纵横捭阖，从容拿下齐国的青年帝王。而后又假和实胜，辱我大燕，把我弄来这个地方的狂妄之人。我甚至听到一旁的子卿紧张得全身骨头咯咯作响，还是头次看到他有这样的反应。
　　他哪里像个暴君，分明是位天人。
　　我淡淡笑了，有这样雍容大气让人无法忽略其光芒的人在旁侧觊觎，我大燕再无中兴希望。
　　我顺从的叩首，三呼大王，献上城邑美人珠玉。
　　宣王似乎对我的自鄙十分意外，有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静默，我和子卿跪在朝堂上，等待着他对我们未来的恩赐。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们等这么久，一阵衣服细琐的声音及近，一双龙纹明黄靴出现在眼前，我吃惊的向上看去，却陷落在一潭眸水中。他的目光出人意料的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望进去便不愿自拔，好可怕的人，连目光都可以控制人心。
　　他扶我起来，唇角带着欣喜的微笑，似乎阔别已久的知交，他乡偶遇，久违的亲切，在无言对视的目光中，互道安好。
　　我岌岌垂下头顺着眼，不再看他，突然害怕会被他精湛的演技蛊惑。
　　耳边却响起他爽朗的笑声，声音很动听，深沉中透着年轻的英气，“宣！”他说。
　　他一直握着我的手看着我，完全不在乎别人的存在。而我一直低着头不看他，回去我要使劲地洗手。
　　总管太监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大宣王上召：封燕六王爷燕月秋鸿为大宣昌国侯，食邑万户，宫外赐府，加御林护卫千人，自行调度。赐燕国隐士剑宁戚子卿为四品带剑护卫，佑护昌国侯出入。钦此。”
　　我借机挣脱宣王的手，拉着子卿再次跪拜在地，“谢大王赏。”
　　他仿佛并未察觉我的反抗，摆摆手，又一次把我扶起来，对着群臣道：“昌国侯远道而来，朕心甚慰，实我大宣之幸，日后众位爱卿要与侯爷互信互赖，大宣一扫天下则指日可待。”
　　我凝视着他，这么直言不讳的在我面前说宣国一统，他根本不把我大燕放在眼里，尽管燕国于我已如陌路，但那毕竟是我的故乡，我不喜欢听到燕之将覆的言论。
　　他却轻拍着我的手，很温柔的笑道：“小侯爷初来，朕备下了接风酒宴，可莫要推脱，朕还没有品过燕国的月儿青酒，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说罢一挥阔袖，“摆宴御花园，众爱卿同往。”
　　他拉起我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