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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山高水长(五) ...

  •   次日清晨,秦将军睡意正酣,便被一声暴喝惊醒。
      “秦牧!!!!!”
      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嗯?”
      他本是侧身睡着,忽然被人揪住衣襟,晃了一下,然后背部着床,痛得他呻︱吟了一声。
      翟若夏正在气头上:“你都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
      秦牧眨了眨眼睛,昨夜的记忆徐徐苏醒,实在太过旖旎,不免发愣。
      “我……”
      “朕是皇上!!皇上!!”翟若夏咆哮道,“你怎么敢——!”
      秦牧无辜道:“臣问了皇上,皇上点头了啊。”
      翟若夏本欲动手,岂料稍稍一动腰,便有一种古怪的感受,又疼又酸,而且还……“你什么时候问朕了?”
      “便是昨夜,臣后背受伤,不能在下面……”
      “谁问你上面下面了!!!”
      回想起昨夜的画面,简直是毕生之耻。他目露凶光:“从现在开始,把昨天的事全部忘记,不然,朕砍了你的脑袋。”
      他起身欲走,秦牧翻身将他压住了:“臣不敢忘。”
      “你!”
      翟若夏双手都被他制住,恼羞成怒:“秦问霄,朕怎么从来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
      秦牧似听出了他要说什么:“臣不是。”
      “你不是个鬼啊!”翟若夏不免有些慌了,“放开我!”
      “我只想要你一个人。”
      昨天……技巧当然是不必谈,但捱了这么久终于吃到了嘴,美味程度不言而喻。
      秦牧俯下身,吻自耳后蜿蜒而下。翟若夏一开始还咬牙咒骂,渐渐地只余下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他的手穿过秦牧松散的寝衣,却在腰间停住,显然顾及到他的伤势。
      当吻慢慢转移到唇边,两人不由得都有些急切,险些漏过了敲门声。
      “皇上,沈见大人求见。”
      翟若夏吐字含混:“滚。”
      外面的侍从没有听见,又说了一遍:“皇上,沈见大人求见。”
      “朕让你滚,没长耳朵么?!”
      “是,是……”
      侍从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秦牧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笑起来,将脸埋在翟若夏颈间,不可自抑。
      翟若夏再一次怒道:“你笑什么?!”
      秦牧不说话,只是闷声笑,翟若夏眯了眯眼,一掌拍上他的后背。
      “哎,”秦牧一边皱眉,一边笑,“疼,疼。”

      虽说沈见总是出现得不合时宜,这一回,他却带来了好消息。
      “这一株便是梦心草,”秦牧进来时,他正向翟若夏解释,“在达坦被称作‘呼儿草’。”
      若兰道:“相传达坦孩童在草原上摸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易梦魇,达坦母亲常以此草煎水,喂孩子服下,以呼唤孩子的纯真魂灵,故称‘呼儿草’。”
      说着,她挥一挥袖,让宫女给秦牧端上马奶酒。
      相比中原女子,达坦少女更为天真胆大,一面斟酒,一面以火辣目光打量着秦牧,毫不遮掩。
      秦牧回以客气的微笑,宫女红了脸,提着酒壶,却并不退得很远,与其他的宫女递着暧昧眼色。
      翟若夏斜眼看着,清了清嗓子。“沈卿,你能确定吗?”
      “回皇上,错不了。梦心草稀有,唯北地适宜种植,臣在王宫药房之中,意外获得。”
      柳自之随侍一旁,此时拱手道:“陛下,臣仔细观过,确是梦心草无疑。这一味药,于治疗陛下的梦魇之症,乃是至关重要。不过,这梦心草娇贵,经不起耗损,所以臣斗胆恳请陛下,尽快返回金陵,由臣与臣的师父用药,为陛下诊治。”
      翟若夏便有些迟疑:“你在此处不能先行用药么?西域战事未平,朕还打算在达坦多住些时日。倘若西晏出了变故,朕也可御驾亲征。”
      柳自之道:“不瞒陛下:其一,臣对此药的用法尚无十分之把握,陛下万金之躯,臣岂敢冒险?其二,这梦心草有以毒攻毒之效,服下之后会有何变化还未可知。陛下在此,总不比在宫里妥帖。”
      翟若夏“唔”了一声,含糊其辞。这时,秦牧说道:“臣亦恳请陛下,尽早回宫诊治。梦心草难得,错过了便是北地严冬,再不可能有此草了。”
      翟若夏看向他,却不置一词,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酒杯。
      平心而论,秦牧当然不愿这么快便与他分离。他们历经了太多,终于抛开一切走到今日这一步,翟若夏于他,已然是超乎了过去所有认知的存在。可翟若夏的身份不同旁人,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而今梦心草的出现,只不过让秦牧终于下定了决心。
      “容朕想想。”
      翟若夏说着,将马奶酒一饮而尽。
      午后,秦牧看完了司马霖送来的前线战报,便欲回去找翟若夏。却听人通传,凌仞将军来了。
      凌仞接到秦牧的信后,立即领会,当机立断,以格忽天王军之名攻打北阁。单旻志在必得,故而北阁空虚,凌仞等人轻而易举便拿下北阁,烧了单旻储备了好几个月的粮草。单旻闻讯大惊,可主力军队却被沈见、秦牧等人缠住,最终两头难顾,一败涂地。
      “万钧,快快请起。”
      秦牧双手扶住他,正对上他一双欢欣鼓舞的眸子。“干得漂亮!”
      “将军过奖了。若无将军运筹帷幄,末将也难一击即中。”
      秦牧道:“前日陛下还说,若非凌将军于北阁打了胜仗,扰乱敌军军心,攻打王城的敌军恐怕还没那么好打发。”
      凌仞先是眼睛一亮,而后道:“王城一战,听说将军受了重伤,如今可大好了?”
      “皮肉之伤,不足挂齿。”秦牧轩一轩眉,“一会陛下听闻,晚间定要设宴款待于你,你不必推辞。”
      “陛下御驾亲征,收服格忽天与达坦,此等智勇,末将拜服。”凌仞说完,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秦牧拍了拍他的肩:“快去洗洗,换身衣裳。这一路风餐露宿,难得休整。”
      正如秦牧所料,翟若夏对凌仞赞赏有加,特地赐下私宴,为他接风洗尘。筵毕秦牧随侍,送翟若夏回去,翟若夏扶着一名侍从,闭着眼睛道:“这回你的眼光不错,凌仞确实堪当重任。”
      “何叙的事,臣每每想来都甚是后怕。”秦牧低声说道。“明知御前侍卫是皇上贴身之人,臣却一时糊涂,险些铸成大错。”
      “熊广龄如今失势,他反而颇为意气风发,也不像以前,成日顶一张棺材脸。”
      秦牧走了,熊家大不如前,无异于搬走了压在头上的两座大山,何叙自然扬眉吐气。
      “何叙曾言,他尽心竭力,却总也取代不了臣的位置。当下他什么都有了,但愿能够一心一意为陛下尽忠。如若不然,臣回去之后,断不会留他。”
      说话间,侍从已推开了房门。秦牧示意他们下去,由他搀扶翟若夏进去。
      翟若夏深深看了他一眼,呼吸有些沉:“你须向朕保证,无论怎样,都留下一条命,回来见朕。”
      秦牧正回身关门,闻言心头一震,不由得亦望向他。
      翟若夏想起前日吃的“苦头”,皱了皱眉,先将手放开了。
      “皇上——”
      翟若夏摇了摇手,自己走到桌边,脚步虽有些虚浮,好在还算稳当。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抹了抹嘴,方道:“朕不日便要回京,这一趟出来得匆忙,又不能声张,也没什么可以留下,就把这个给你吧。”
      说着,从床边梨花木架上挂着的一件外袍上,解下自己的佩剑来,塞进秦牧手中。
      这柄佩剑,他自习武起便一直在用,乃是先皇所赐。这剑名为“免俗”,正因翟若夏想不出好的名字,而又拒绝为它命以俗气的名字,而得名。这剑极是名贵,虽不过二尺有余,且颇为细窄,却削铁如泥,轻便耐用。剑身精钢所铸,剑柄镀了一层纯金,二者接合处还镶嵌宝石。翟若夏对这把“免俗”极是爱惜,平日里太监若是不慎碰着都要被斥责,如今却二话不说,便送给了秦牧。
      秦牧震惊之余,单膝下跪:“这剑太过名贵,臣不敢受。”
      “你的佩剑在混战之中丢失,然任一位上疆场征战的将军都不可无剑,”翟若夏按一按眉心。“朕不能同去,便让这把‘免俗’相伴,朕也放心些。”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秦牧一时无语凝噎。少顷,终是将剑接过:“臣,谢过皇上。”
      “你的手好些了吗?”
      秦牧将剑握紧。“皇上请安心,臣心中有数。”
      柳自之连日来为他施针治疗,尽管没有明显好转,却也遏止住了恶化的势头。
      翟若夏迟疑一下,方道:“若是……天不遂人愿,也不必太过悔恨,保护自己,早些回京,才是正事。有些事,或许非你能够左右,尽力而为就好。”
      秦牧只觉胸中苦涩:“皇上宽宏大量,对臣的身世并不介怀,臣已满足。别的事,正如皇上所言,臣将尽力而为。”
      “朕失去了那么多兄弟,还曾失去十分在意之人。时至今日,朕纵使不想认命,也只能认。”
      他走到秦牧跟前,手指轻轻捏起他的下巴。顿时,醇厚中带着辛辣的酒气扑面而来,将秦牧熏得昏昏然。
      “朕知道,你若不亲眼去瞧瞧,解开心中的困惑,是不会罢休的。”低沉而缓慢的话语,好似叹息。“朕懂了。朕让你去,但是,朕不准你有一点闪失。”
      他的呼吸就拂在唇畔,刚要攫取,却忽然一下又抽离。
      秦牧下意识地抬头,但见翟若夏醉眼迷离,眉心紧蹙。
      “……朕不能白吃亏呀,”他喃喃道,“迟早有一日,朕教你也尝尝……下面的滋味。”
      秦牧:“……”

      十一月十五日,翟若夏一行启程回宫。临别前,若兰命人送来了连夜赶制完工的狐毛大氅,是以北地特有的雪狐毛皮所制,极为光滑柔软,而且防风防雪,十分暖和。
      “这么厚的狐氅,待回了金陵,便无甚用处了。惠妃怕冷,等她顺利产下皇子,朕便将这大氅赐予她罢。”
      屋外大雪漫天,屋内笼着火盆,将一室映得红彤彤的。翟若夏说完,想了一想,突然凑过来,在秦牧脸上亲了一下。
      “爱卿莫要吃醋,朕还是向着你的。”
      秦牧:“……”
      正为他系衣带的手一滑,差点系个死结。
      “太医已经诊出孩儿的性别了么?”修长的手指穿过绳结,他不疾不徐地问。
      “八九不离十。”翟若夏抚了抚松软的银白色狐毛,“再者,民间有言‘酸儿辣女’,惠妃前些日子,除了酸梅子,什么也不爱碰。”
      如此一来,惠妃当是皇后的不二人选了。“臣恭喜皇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翟若夏披好了大氅,在铜镜前左转右转,显是自得。“何况朕是皇上。若惠妃真生下皇子,朕便立他为太子,立时便能平息朝臣沸议,还能让母后心安。”
      秦牧不由道:“先皇在时,便是太子立得太早,埋下了祸根。皇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今后还会有皇子……”
      “朕不生了。”
      秦牧:“……”这如何使得?
      翟若夏仿佛极是笃定:“与其和不喜欢的人同床生孩子,倒不如不生。”
      一时间,秦牧真是百感交集:“可是臣……”
      “朕知你生不出孩子,”翟若夏居然很同情地摸了摸他的脸。“但孩子不是嘴要紧的。朕现在只想睡——”
      “你”字还未说出口,便忽然被拉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我只要你安安稳稳,无病无灾,其余的,都有我。”秦牧将他拥得愈紧,“若夏,我已别无他求。”
      锦绣江山,有我为你守,你只要为了我,好好保重自己。

      城门高耸,城墙上已银装素裹,只闻北风呼啸。
      明黄色马车徐徐驶出宫城,仪仗虽简,然自有帝王之势。
      秦牧独自立于城门之上,凝望着远去的车马。他的手扶在城头石砖,冻得有些许僵硬,风帽下的眉梢眼角,也落满了白色的雪花。
      风雪漫天,心中纵有再多不舍,却深知是唯一而必须的选择。
      送君归去,是山河肃杀,盼再见之时,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山高水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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