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一川旱树

1、第一章

　　三月末，一场淅淅沥沥的大雨，滋润了整座干涸已久的城市，如苍天为春种而洒下的甘霖。空气是前所未有的洁净，偶尔还能闻得到从郊外飘来的泥土芳香。拥挤的马路两旁也争先恐后地开了不少日本樱花，粉嫩嫩的花簇紧紧地挨在一起，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已是傍晚时分，李修披着一身夕阳红走进了一个异常简陋的小院落。院里满满当当地堆着房东家的一些坏家具，向阳的墙角摆有两盆说不出名的植物，植物还未发芽长叶，盆里的土却耐不住寂寞似的，任凭草种子在自己身上冒出了虎头虎脑的绿芽尖儿来。
　　“修哥，你回来啦？累着了吧？快进屋喝口水去。”
　　林青叶正坐在小平房门边挑韭菜，打算给李修炒几个鸡蛋吃，看见李修进门，忙从小板凳上站起身，一双修长的白手在围腰上用力地搓了几下，便伸过来接李修的手提包。
　　“你上班也很累，歇会儿再做饭呗？”
　　李修边说边走进屋子，脱了外套直接躺倒在那张软绵绵的大床上。床上的被子很旧，被套却被林青叶洗得干干净净的，床单也泛着一股清爽的洗衣皂味儿。
　　“修哥，我不累。你先睡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哦！”林青叶说着，一边洗了韭菜，把它切得细细的，再打几个鸡蛋，把韭菜与鸡蛋和在一起搅拌，放好了各种调料，便开了火炒起蛋来。
　　他们租的地方只有一个二十来平米的小房间，没有厨房，林青叶只好在院落里放张木桌，再把电磁炉搬到桌上做饭。
　　太阳快要下山了，西边的天空显得十分澄净，红彤彤的落日旁边点缀着橙色与紫色的云朵，好看极了。
　　李修从屋里走出来，坐在院落里的一只小板凳上，用手撑着下巴看林青叶忙碌的背影。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脖颈细而长，整个人从远处看来，似乎散发出一种柔和的白光。李修从她身后亲昵地搂住她的细腰,“叶子，你真好。”他说。
　　“哎！做什么啊你？”林青叶嘴里轻声呵道，却没有挣开他禁锢在她腰上的双手。
　　在李修的记忆里，这是他们很少有的几个温馨时刻之一，后来，尽管过了很多年，他都会想起那个时候的林青叶来，她洁白的脸微微红着，手上的锅铲挥得飞快，眼里氤氲着幸福的颜色。
　　李修与林青叶是在念大学的时候好上的，在此之前，李修也谈过几次恋爱。一开始女孩们都因为他学习成绩优秀，模样俊俏，为人实诚而与他走在一起，可时间一长，大家就不喜欢他那一副穷酸样了，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嫌弃他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没钱，带出去没面子。如此一来，分手便成了必然。唯有林青叶对他不离不弃，无论何时，只要他有需要，她就一定会在他身边。
　　李修想，也许这就是自己人生中所能遇到的最好的女人了吧。然而，事实上他却没有很爱她，他觉得自己对她的爱甚至不及她对他的一半。他和她在一起，不是因为她的美貌或贤淑，而是因为他的大学室友曾说过的一句话:“你们嘛，都是从农村来的，性格挺合称，这不是很般配么？”李修真是被城里的女学生给甩怕了，再者林青叶确实是个好女孩，他便约了她几次，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大学毕业后，两人都和家里商量好了，要留在原来的城市里打拼。忙活了半年，李修才在当地一家房地产公司找到工作，做市场营销，整天累死累活地跟客人磨嘴皮子，而林青叶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了一名会计。两人挣的钱不多，只能租最便宜的房子，冬冷夏热的小平房，交通也不方便，林青叶却没有一点儿怨言，整天乐呵呵地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