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时光》青酱与红豆

1、孤月

　　长烟，落日。
　　这本是这块大地最常见的景色，土地和上海的不同，和苏州的也不同。
　　她举起了手中的信纸，对着阳光。
　　极好的纸质揭示了写信人的心情。
　　还记得在星期六的晚上，他处理完公务请她吃饭，放下她手中把玩的信纸。
　　“这是国外专门运来的信纸，很珍贵的。”
　　她撅了撅嘴，“要那么贵作什么。”
　　“锋利如刀，遇水不湿。”他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用来写情书。”
　　胸腔内的窒息感让她的脸上浮现出羞涩般的红晕，很快，她仿佛支撑不住手臂一样跪了下来，将整张脸陷入在纸张中，才能得到一丝喘息。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延安，是她梦开始的地方。
　　最初，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经历他所说的那种纯洁的人生。
　　而现在，她确实足够“纯洁”了。
　　她跪了不知多久，直到双脚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落日收走了它最后一丝余晖，远处的云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一样蛰伏盘踞，将极目处俱染上一层青白之色。
　　她把信叠好，贴身放置在胸口，踉跄地爬了起来，感觉到自己口中一抹甜腥，胡乱地用手擦着，却反倒使嘴唇上干裂后的血痂再次崩开，染的嘴唇一片娇媚。
　　她开始一步步迈向小西山，从今天开始，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将完全不同，她将会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如果说有将来，甚至说这场战争能够争取到胜利，她不介意再去回收这一段过去，她可以再回到上海，她不介意在那时再去挽回一些什么，但在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回去，睡下，然后接着做好自己的任务。
　　难得一见的露水把绑在脚上的布条打湿，十月份的天，秋老虎在晚上也不得不收敛，难得凉快的天气使人没办法脚步滞涩。
　　“砰!”
　　赵虞楞了一下，山谷传来的回声把她带回了现实当中，她飞快地专业地向枪响处前进。
　　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在这座石山上实在太普通，现在，透过它，赵虞却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如果不是我打击太大精神错乱的话，”她迅速地拔枪，上膛，开保险，“那就是真的。”
　　“砰!”一道火线打在男人的脚边，空气中传来特有的硝烟味。
　　他将手臂收回，翻身跃到一旁的草丛，迅速靠在一颗松树后作为掩体。
　　刘茜跑了，这没关系，但，开枪的是敌是友
　　他回忆着枪声响起的方向，用舌头湿润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砰!”他试探着打在在一个暗色的物体上。
　　那个东西晃了一下掉下来了，他不能确定自己打中的是人还是树，他匍匐着，从左侧挪到山坡阴面，不发出一点声音就靠近了那块地方。
　　那里有座石碑，曾经埋过一场反围剿战役的战友，他绕了过去，然后不握枪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现在石碑后躺着的，也是自己的一名战友。
　　他仿佛要揉碎自己五官一般折磨着自己。
　　枪被塞进枪套里，他伸手扶起了倒下的赵虞。
　　他发现她的意识还清晰着，只是因为搬动的动作嘴角流下了一道血线。
　　“打中了肺部，说话可能有些困难，你能说出你的兵团号吗？”他把掉落在一旁的勃朗宁收起来，这把枪对于延安来说，太过陌生了。他皱眉看向她。
　　“你是黄克功”她只问。
　　他迟疑了半秒，“第九大队队长黄克功。”
　　“你刚刚为什么要开枪，”她咳嗽着，声音像风箱一样呼呼地响，“第一枪。”
　　“枪走火了。”他抱起她，尽量不使她移动到伤口，“不要说话了，你是个战士，应该死在战场上。”
　　她笑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况下，看起来像一个垂死的肺痨患者。
　　“第九大队特遣文书赵虞。”
　　他眼皮跳了一下，看向怀里的人。
　　“你枪该换了。”她忽然说道。
　　“什么”
　　“走火了两次。”她蜷缩了一下，胸膛几乎要被血浸透，“我从来不带信不过的枪。”
　　他再次想起了那只勃朗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