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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国子监(八十三) ...

  •   “裴濯!”

      窈月脚下生风地冲过去,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进裴濯的怀里,双手环过他的腰,紧紧地将他抱住,不让他再往前走一步,怒声道:“你就这么想死吗!”

      裴濯被窈月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低头看着她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冷风吹的通红的脸,哭笑不得:“我为何要死?”

      “你不是要死?那你……”窈月从裴濯的怀里抬起头,对上他明晃晃的视线,窈月的心止不住地颤了颤,赶紧低下头并松开他往后跳出两步,结巴道,“那、那你好端端的,跑、跑到湖边来做什么?”

      “只是如此。”裴濯说着抬起手,往远处的湖面悠悠地一抛,紧接着就是“噗通”的一道入水声。

      窈月循声看向湖面,看见那一圈圈荡开的涟漪:“你……你是要扔石头?”

      “不然呢,投湖自尽吗?”裴濯从湖面上收回目光,看向窈月,“你来此,是要做什么?”

      “我……和你一样。”窈月俯下身随手捡了一块黑色的石头,走到裴濯身边,面朝湖水抡起胳膊,用尽全力往远处扔去。

      “哈哈,我扔的比你远多了!”

      裴濯笑了:“你考试时的胜负心也这般强就好了。”

      窈月撇了撇嘴,又拾起一块黑石头扔向湖面,看着涟漪层层生起,又渐渐淡去,问道:“不过这扔石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祭祀先人。”

      “就像烧纸钱一个意思?”

      “嗯,胤人死后,会将棺椁沉入水中……”

      “这我知道,”窈月想起之前在那岛上,自己险些被当成被生殉的活人,不禁打了个冷颤,又将好几块石头扔进湖里,“你们胤人讲究入水为安。你们的这些习俗可真怪。”

      裴濯沉默了一瞬,抬头看天,见天色再次暗了下来,知道风雪又要来了。他不再耽误,走向窈月,声音比平时更低了些:“还有一个习俗,你想不想知道。”

      “什么习俗?”窈月回头,就瞧见裴濯朝自己走近,莫名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却不料手腕竟被裴濯握住,还不等她挣脱开,掌心里就被塞了一块触感微凉的东西。

      窈月惊得瞪大了眼:“这是……”是那块六瓣梅花的墨色玉佩,但不知怎的,窈月竟觉得这玉佩和她扔的那些黑色石头很像,颜色、触感……

      窈月想把玉佩拿到眼前仔细瞧,下意识地收拢五指用力地握住了玉佩,却不料玉佩像是突然间长满了尖刺,她猝不及防地被扎疼了,手指一松,玉佩眼见着就要从掌心滑落下去了。

      裴濯像是早就料到玉佩会从窈月手里滑落,伸出手将那块玉佩又按回窈月的掌心,不仅如此,他的手指顺势一弯,穿过窈月五根手指间的缝隙,相互握在了一起。

      窈月看着面前十指交缠的一幕,感觉自己的这只手连带着半边身子都僵硬成了石头,动弹不得。她不敢抬头去看裴濯的表情,头昏脑涨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出话来:“这……这又是什么习俗?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你、你、你要跟我拜、拜把子?”

      裴濯语焉不详道:“就、就当是吧。”说着,就抽回了手,并把那块玉佩也一块收了回去,随即就转身背对着窈月,暗暗松了口气。

      “什么叫就当……”窈月抬头看向裴濯的背影小声嘟囔着,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掌心,却发现找不到任何伤口痕迹:“咦?没伤……可我明明感觉被尖锐的东西刺到……”

      窈月的话还没说话,面前的裴濯突然身子一矮,她想也没想就上前扶住,急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腿疼?”

      裴濯倚靠着窈月才勉强站立住,脸色苍白道:“江郎中说山上极寒,我不能久待……”

      “那你还上山!”窈月一边气得咬牙,一边将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不由分说地裹缠在裴濯的腰上,将他的两条腿粽子似的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倒像是给他穿了条白裙子。

      若是平时,窈月定会偷笑,但眼下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还能走吗?”

      裴濯苦笑:“这样,我即便是能走也走不成了。”

      窈月将裴濯的一条胳膊横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那我背你下山。”

      但她自信满满地刚迈出一步,就差点踉跄地跌倒,粗声粗气道:“你……你还挺沉啊。”

      裴濯在窈月看不到的身后,弯了弯唇角:“受累。”

      窈月半背半拖着裴濯,才离开湖边,风雪就再次袭来。寒刀似的风夹着冰凌似的雪迎面扑向窈月,她又累又冷,大口喘着气道:“不行……得、得先找个地方,避、避一避。”

      窈月想起之前那个巡山的岐人离开的方向,料想他去的地方多半是他们在山上的藏身处,虽然又要编瞎话,但好过冻死在外头的风雪里。

      窈月深呼一口气,换了个方向:“走这边。”

      裴濯的目光从身边一块尚未被雪彻底覆盖的岩石上掠过,上面有一道难以察觉的刻痕,是周合留下的,而刻痕所指的方向,正是窈月要去的地方。

      在越来越急的风雪里,窈月终于看到木屋,悬起的心放下了大半,但还是忍不住气喘吁吁地嘱咐裴濯:“一会儿……如果有人问你……问你话,你……什么也别说,也不要管我说什么……你、你装……装哑巴就好。”

      “好。”裴濯一边应声,一边探看木屋的四周,发现离屋子不远处的侧面堆了五个半人高的雪人,大致猜到了周合的所作所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窈月在木屋外一边冷得跺脚一边敲门,但许久都没人应,只能透过门缝往里瞧:“人呢?都不在?可是里头是亮着的呀。”

      “许是主人出门了,不如推门试试。”裴濯一手扶着门框,一手直接推门,窈月根本来不及阻止:“哎呀,你慢……”

      门“嘎吱嘎吱”地就朝里开了,热气裹着酒香扑面而来,窈月欣喜地几欲落下泪来,炉火正盛的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老天果然还是疼她的。

      窈月忙扶着裴濯进去,乐呵呵道:“主人家果然不在,那我们只能失礼打扰了。”

      裴濯刚坐下,窈月就忙不迭地四处转悠:“看这炭火,烧了有一阵了,主人家应该没离开多久,多半没这么快回来……果然有酒,还是热着的。你要不要喝点,可以暖身子的!”

      裴濯还没开口,窈月就直接仰头饮了一大口:“居然是桐陵的酒!他们倒是会挑,便宜我了。”说着,掀起酒壶的盖子,直接往嘴里倒。

      裴濯蹙眉:“少喝些。”

      眨眼的工夫,窈月手里的一壶酒就被她喝尽了。窈月抹了抹嘴边的水渍,看着一脸担心的裴濯,笑道:“你们胤人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习俗,我们桐陵也有,比如喝酒的时候,我们不是划拳行酒令,是围着桌边跳胡旋,谁转得少,谁就要罚酒。每次我都是赢的那个。不信?你瞧!”

      说着,窈月就围着裴濯跳起了胡旋。她转啊转啊,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被炉火熏昏了头,脑子晕晕乎乎的,整个身子就歪着倒了下去,但不偏不倚,就倒在了裴濯的怀里。

      裴濯看着倒在自己怀里,却冲自己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窈月,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沉默了半晌才沉声说了一句:“你醉了。”

      “我没醉,桐陵城里最烈的酒,我能一口气喝十坛不打酒嗝……嗝……”窈月赶紧拿手捂住嘴,然后偷偷用眼角去瞄裴濯的表情,只见跳跃的火光下,裴濯的脸上红晕越发明显。

      窈月顿时乐了,指着裴濯的脸笑道:“你的脸好红啊。”

      裴濯按下窈月的手指,别开脸:“是被火烤的。”

      见裴濯有回应,窈月更乐了,龇牙笑地瞅了裴濯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以前有没有姑娘这样坐在你怀里,这么近得看你?”

      裴濯愣了一下,似乎还认真地想了想,才回道:“没有。”

      裴濯的回答让窈月更加来了兴趣,大着胆子伸出手臂揽住裴濯的脖子,将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拉得更了近些。

      “那肯定也没有姑娘这样坐在你怀里,说你长得很好看吧。”

      窈月这般的孟浪言行,按照裴濯从小学的礼数规矩,应该把她推开,然后再以夫子的口吻,义正言辞地训斥教导她一番,但他没有。

      此刻,他全部的视线里,都是她,弯弯带笑的眼睛,因呼吸而翕动的鼻子,花瓣一样微微张着的嘴唇。

      为了镇定神思,他闭上了眼,却还能闻见她鼻息间的酒气和她肌肤上的气息……

      窈月见裴濯忽然闭了眼,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就凑了上去,靠近他颈侧那道已经几乎看不见的伤口处,轻轻地啄了一口。

      裴濯瞬即睁开眼,窈月看到他眼里的意外和惊讶,她像是干了坏事被长辈发现的孩子,赶紧低下头:“我不是故意的。”却不知是在解释当时用簪子划伤了他,还是此时突然亲了他。

      静默片刻,头顶才传来一句听不出喜怒的话:“你是故意的。”

      窈月心里咯噔几声,“以下犯上”“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类的字眼在她混沌的脑子里像咕噜咕噜的泉眼一样越冒越多。与其被定上更严重的罪名,不如先坦坦荡荡的认罪。

      她仰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裴濯:“好吧,我就是故意的!”

      裴濯先是看着窈月那双熠熠如星的眼,而后目光微微下移,最终落在她粉嫩如樱的唇上,轻声说:“我也是。”

      窈月迟钝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裴濯这句“我也是”是什么意思,眼前裴濯的那张脸忽然靠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两唇轻触,辗转,纠缠。

      脑子越发晕乎时,窈月还在思考着,所谓的“肌肤之亲”应该就是指这样的吧。随后她又想,裴濯的嘴唇真软,不知道咬上一口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莫名被咬的裴濯松开窈月,额头抵着她的眉心,带着低低的喘息声,问她:“你饿了?”

      窈月笑嘻嘻地伸出手指,来回摩挲了几下裴濯嘴唇上被自己咬出来的牙印,然后攀上他的肩,贴在他的耳侧,用勾人的气声说:“裴郎,你的味道尝起来,真不错。”

      窈月此刻的言行举止活脱脱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街边恶霸,裴濯觉得有些头痛,努力思考如何在不惹她生气的前提下,让她略略收敛几分。

      可还不等裴濯想出合适的法子,肩膀略沉,低头一看,窈月已经歪着脑袋,靠在他肩头呼呼睡过去了。

      裴濯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窈月,旁边的炉火突然蹿起来“崩”了一声,睡梦里的窈月像是被吓着了,手臂又揽上了裴濯的脖子,身子也跟着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裴濯没动也没出声,只是等窈月的动作和呼吸声重新平静下来,他才小心地环抱着她,离炉火稍微坐地远了一些,然后手掌轻轻盖在她的耳上,替她挡下一切杂音。

      周合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裴濯抱着窈月的场景,顿觉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好裴濯开了口:“把门关上。”

      周合一边赶紧回身关门,一边忍不住为自己在酒壶里下蒙汗药的这招鼓掌,把张老弟迷倒,可比让他直接上手把人打晕带走容易。他真怕自己手上的力气没能掌握好,没有打晕而是直接打死……若真是打死……周合想起进门时看到的裴濯眼神,不由得心虚地咽了咽唾沫。

      裴濯将那件狐裘重新裹在窈月的身上,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了她的口鼻,然后把她横抱了起来:“外面的雪人……”

      “二公子放心,人都活着,我一会儿就把他们挖出来,搬回这屋里。”周合赶紧解释,还不忘伸手去接裴濯手里的窈月。

      “好。”裴濯点头,但并没有把抱着的窈月交给周合,而是绕开他直接走向门的方向,“下山吧。”

      周合看着自己伸出去只接住了一团空气的胳膊,尴尬地收回来挠了挠头,但看着裴濯走出门外踏入风雪里的身姿,又忍不住自言自语地赞道:“二公子真是越来越像老大人了,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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