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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国子监(十七) ...

  •   死的人,是沈煊。而其他的人在抬去医馆的路上就差不多醒了,都无大碍。

      沈煊的父亲是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正儿八经的官宦世家出身,祭酒许承嗣与司业林绥都不敢像上回医馆命案那样欺上瞒下,火速就派人去京兆府报了案,并去沈家传了信,但在京兆尹派人来之前,他们先把其他几人挨个审了一遍。

      郑修是一问三不知,闭眼前在学舍,睁眼就在先贤祠,还没弄明白就又晕了过去。林钧中途倒是醒了一回,却也只隐约瞅见张越推门进来,紧接着就被林绥等人救了。

      见从林钧和郑修嘴里问不出什么,怀疑的注意力就又转到跟着沈煊一同被罚跪的几人身上。

      都是十五六七岁的少年郎,一夜间不仅同伴死在眼前,自己还被怀疑是作案凶手,既惊惶又无措,其中胆子小的直接就被吓哭了。

      “沈煊、沈煊不是我们杀的,都是朝夕相处的同窗,谁会狠心下这样的毒手……”

      “是那个看门老头!一定是他!”

      “对对对,那个老徐头有鬼,肯定是他害了沈煊!”

      “那老家伙把郑修和林钧抓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好人,果不其然!”

      “说不定他那时就是想要我们放松警惕,把我们都弄晕了之后才好对沈煊下手。”

      许承嗣和林绥听着七嘴八舌的一番说辞,越听越糊涂,干脆就点了其中一人:“盛方,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方是沈煊的室友,平日里两人形影不离,关系好得跟手足兄弟似的。在听见沈煊死讯时,他也是最先嚎啕大哭起来的。

      盛方一边抽噎着,一边努力回忆道:“本来我们是打算睡的,但突然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还以为,以为是林司业体恤,要放我们回学舍,后来、后来发现不是,打开门的是那个守门的哑巴老头,姓、姓徐的。他好像是想偷偷放我们出去,但沈、沈煊不同意,说如果被发现,被罚得只会更重。他、他就给了那老头一锭银子,要老头去把张越和郑修抓来,让他们也尝尝被罚的滋味……我们以为沈煊只是跟那老头开玩笑,可没想到那老徐头竟然真的把人给打晕扛来了。沈煊很开心,让那老头出去把门锁好,就当作没有来过。然后郑修就醒了,他果然被吓着了。当时里头没有点灯,也不晓得那老头把林钧错当张越抓来了,沈煊就把另一个还倒在地上的当成了张越,要我们一起上去揍来着……之、之后也不知道怎么了,头晕脚软的,一闭眼就再也不想睁开……醒来就、就在这了……”

      许承嗣蹙眉,林绥亦是听得目瞪口呆。他上午明明让人打了那老徐头一顿,别说扛两个人了,就是走路都不见得利索,他才让老徐头回家养伤几日,可没想到这酒鬼老头居然能弄出这么多事情来。

      “你们能确定在晕之前,那个老头走了吗?”

      几人纷纷摇头。

      “那老家伙走路不带声,跟鬼似的,指不定一直就在门外偷躲着。”

      “可沈煊对他不坏,时不时还给他银子买酒,无冤无仇干嘛要杀人啊。”

      “我知道了!上个月,上个月我们晚上回来的时候,那老头喝醉了,让我们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开门。那个时候沈煊气得踢了他几脚,他一定那时就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呢。”

      林绥抖了抖眉毛,忍住罚他们再跪三天的冲动,赶紧命人去那老徐头的家把人给抓来。

      沈家人来的比京兆府快,冲在最前头的是沈煊的母亲周氏,本应是姿仪矜贵举止得体的妇人,但在看见儿子的尸身后先是晕倒,待醒来后就抱着早已僵冷的儿子放声大哭。沈煊的父亲沈昱只远远地看了儿子一眼,就立马背转过身去,站在墙前双肩微颤。

      许承嗣叹息几声,上前道:“还请沈少卿与夫人节哀。”

      沈昱红着眼看向许承嗣,语气咄咄逼人:“我儿究竟是被何人所害,还望许祭酒勿要隐瞒,尽数相告!”

      许承嗣摇头:“眼下尚且不知。”

      沈昱像是头暴怒的狮子,朝许承嗣步步紧逼:“我儿无端夭亡国子监,你作为司掌国子监的祭酒居然说不知道!渎职枉法,罔顾人命,你……”许承嗣本就年老体弱,被怒极的沈昱连连痛批,又说不出话来反驳,身子愈发抖得厉害,像是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

      裴濯领着京兆尹韦良礼进屋,正巧撞上这一幕,疾走上前搀住许承嗣,冷冷地看向沈昱:“沈少卿慎言。”

      沈昱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偏过头哽咽了一声:“裴翰林,恕沈某失仪。”

      裴濯没应话,只将许承嗣搀扶到一旁。

      韦良礼扫了一圈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沈煊的尸体上,“来人,把尸体抬下去。”

      周氏见有人要抬走沈煊,疯了似的扑上来:“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对我儿做什么!”

      韦良礼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验尸。”

      沈昱上前揽住几欲崩溃的周氏,声音亦是在发颤。“夫人莫怕,如此……如此才能找到真凶,煊儿才能瞑目啊。”

      “我的儿……”周氏依旧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韦良礼等周氏的哭声小了些时,才继续开口:“此案相关者,都在此了吗?”

      林绥答话:“有个当时在场的监生还未醒,还有个守门的不知去向,但已经派人去找了。”

      韦良礼听了一遍大同小异的证词,顺了顺事情经过,沉吟了片刻,问林绥:“你当时是如何知晓郑修与林钧在先贤祠?”

      林绥看向裴濯,“我在找人途中遇见阿濯,阿濯说他们二人极有可能在那儿。”

      裴濯也不等韦良礼问,自己解释道:“裴某也只是猜测。”

      韦良礼抬头看了裴濯一眼,却也没再多问,目光转向几个监生:“那你们又是为何同时晕厥?可有留意当时身边有什么异样?”

      无人答话,良久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林钧突然怯怯地开口:“会不会是鬼魅作祟?先贤祠的夜里本就不太干净,之前还突然走水……”

      林绥利喝道:“你住嘴!”

      韦良礼蹙眉:“那个守门的哑巴老头还没找到?”

      林绥抬手擦着额上的汗:“马上,马上。”

      韦良礼显然对国子监的办事效率很是怀疑,哼了哼:“把那老头的画像给我。”

      老徐头的下落还没有眉目,仵作就已经验完尸了。沈煊全身没有任何伤口,亦没有中毒的迹象,又问了问沈煊父母,他以前是否患有旧疾。最后仵作断定,沈煊是死于心疾发作。

      这下沈家人全炸了,尤其是沈煊的母亲周氏。周氏一口咬定沈煊是让罚跪的林绥给害的,最后甚至疯魔地要林绥为自家宝贝儿子偿命。千夫所指却百口莫辩的林绥,许承嗣也无力护住,倒是韦良礼出面劝解沈家人,三方一直纠缠到傍晚,哭声震天的沈家人才将沈煊的尸首领了回去。

      窈月一言不发地听完常生绘声绘色的转述,默然许久叹了一声:“中年丧子,沈煊他爹娘肯定很伤心。韦大人真是铁石心肠,我若是在场,一定会好好安慰几句。”

      常生斜了窈月一眼:“你该庆幸你把今天给睡过去了。如果你今早在场,那位夫人嚷着要给她儿子偿命的就不是林司业,而是你了。”

      “我?为什么?”

      “林司业是罚了沈煊,但告发沈煊让他受罚的可是你呀。”

      “我没有!”

      常生耸耸肩:“你朝我嚷没用,那些监生都说沈煊其实是被你害死的。还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让你小心冤魂索命呢。”

      见窈月低下头不再作声,常生没好意思再惹她不开心。“先生说你今晚可以暂时在这儿住下,学舍那边闹哄哄的,你回去也歇不好。”

      说完,他端起被窈月吃得一干二净的碗碟就往屋外走,临出门时又回头问道:“哦对了,先生让我给你准备浴桶和水。你是喜欢温的,还是热的呀?”

      正沉浸在自个思绪的窈月猛地抬头,满脸惊恐:“慢着慢着,你你你你你方才说什么?浴浴浴浴桶?”

      常生奇怪道:“你好好的怎么结巴了?是呀,浴桶啊。你都在床上睡了一天,不打算洗洗吗?就算是你不嫌脏,我家先生的屋子可容不得脏东西。”

      窈月的脑子转得飞快,搜肠刮肚地编着说辞,但笑得还是有些心虚,“浴桶就算了吧,太麻烦小哥你了。这样吧,你给我找件干净衣服,我换换就成。”

      “不行!”常生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可不能让你这样脏不溜秋的就穿上我的衣服,先生的更不行!你等着,我这就把浴桶搬进来,你要是敢不洗的话,我就把你直接摁到里头去洗,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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