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生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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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是个好天气。
蛮荒日光足，白日长，晴空万里的景色常有。因而他们说的好天气，其实是带点凉意的清爽。因着前夜方下过雨的缘故，人人呼吸中仿佛都是湿~润的，连带着发梢睫毛都有点水迹一样的清凉，但真去用手抹开，却又摸不到什么真的水来。蛮荒的人称呼这样的日子是水女思春。
水女思春是什么意思呢······
“有利于子嗣繁衍的。”昆江央说。她说的那样斩钉截铁，很明显对这个深信不疑。只是隗千重想看看她脸上表情是不是也那么虔诚，却完全失败了——许是因为祭典隆重的缘故，昆江央又换了一套新的装束，显然这一次的新装扮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更加华丽，更加闪亮，更加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宝石的额饰已经快把她的整张脸遮住了，只能从缝隙里窥见她的碧色双眼，还是因为那双眼睛太亮，像燃着火焰一样。
隗千重想了一下自己为什么当初会认为女王殿下很美，觉得自己当时脑子可能也有点问题不太清醒，她刚决定要收回这个判断，就被身边女王殿下的动静吓了一跳。
昆江央撸了一把脸。她动作有点粗~鲁，叮叮啷啷挂在脸上的花样们略微离开了脸庞，又露出下面原本高鼻深目的漂亮眉眼来，让小公主再一次受到了灵魂的谴责。她还没摇摆完到底该怎么评价女王殿下的外貌，就又看见女王殿下非常珍惜地把额饰花纹一样样地贴了回去，这一次是真的一点缝隙都没露出来了。
旁边围观了全程的小公主终于还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不过她本来也没想真说什么，毕竟这祭典看起来真的是非常正式，她并不会愚蠢到在这样的仪式上说些悄悄话。
虽然在般若三娘的交涉下，还未和蛮荒王子成亲的汉人公主并没有被强制按照蛮荒人的习惯来打扮，但显然穿着汉人样式的华服出席也是不明智的。连从来不穿蛮荒人衣服、每天都坚持穿不同汉人衣束的汉学家江氏都难得穿上了蛮荒特有的服饰，把一头与蛮荒人截然不同的墨色长发编成了细细的辫子拢在身后，虽然是一副清俊的好模样，倒也和身上光亮的打扮并不显得不相称，就是脸色难看那么一些，那也没什么。
所以隗千重今日的衣裙也是般若三娘可劲儿从嫁妆箱子里扒拉出来的一件，最明艳华丽、光彩照人的公主朝服。除此之外，不光是往脖子里挂了个璎珞，连小公主一向不怎么涂抹的脸也被她按着上了一层珍珠粉，顺便也贴了最繁复的花黄，临出门还想起来给小公主的衣裙花纹上临时补了几个小金铃，走动之时衣裙飘逸翻动如花瓣，更兼有清脆的金铃声。在般若三娘看来，十六公主这样的装扮已经是很完美，决计挑不出错误的了。
她当然不知道蛮荒审美的迥异已经到了什么地步，看到蛮荒人们被小公主深深吸引住视线还很矜持地护住她往身后退，以为是公主戴着面纱仍然惊艳到了这些野蛮的异族人，心中还有些生气他们的冒犯。然而那些探头探脑看过来的蛮荒少年，其实只是觉得这女人打扮太古怪，一点也不大气，多半不是良配而已。这话当然没有必要传达，因此江氏小郎瞥了保护欲过度的般若三娘一眼就没说话，也不打算给她翻译了，省得这位有名的杀星做出什么事来影响祭典。
蛮荒很少祭祀祖先，并非是因为不敬先人，而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该祭祀的日子就那么几次，旁的一概不许多，多了才是触犯规矩。他们不信神，唯独对祖先传下来的任何教诲都深信不疑，也可以算是良民了，轻易并不爱做傻事的——比如像隔壁西戎和六齐一样每每用年轻少女祭神，还喜欢把死了的族人到处乱扔美名其曰归乡。
也因为他们祭祀的少，每一次祭典就都格外重要。今日的生祭，对于蛮荒人的重要性绝不是什么别的祝日能比拟，在今天的场合上惹出什么事来，平常最好说话神经最粗的蛮荒人也会恼怒。
他用余光扫了扫身边，看到女王领着长老团和汉人公主站在最高处静静地看着蛮荒族人们渐渐聚集在空地上。日头渐渐低下去，祭典也该正式开始了。
生祭并不是拿活人祭祀的意思，蛮荒人用这个名字只是图它简单好记。毕竟他们没有文字，只会一些鬼画符，越简单的名字对他们来说越方便。
生祭是求祖先保佑子嗣繁衍的日子，每年没有个定数在哪日，但凡哪日是水女思春日，长老们预言到觉得好推荐给当时的国主，在国主同意后再一个个通知下去，也就定下了。蛮荒人们相信，水女思春日女子的繁衍能力最强，也是最有可能生出小女孩的时候，因此颇为推崇。
说是祭祀，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在不懂蛮荒语言的隗千重看来女王殿下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就抬高双臂示意大家退场了，连她想象里杀牛宰羊的场面都没有。虽然女王殿下说话的时候确实很威严，下面站着的各族蛮荒人也都丝毫不发一言，完全尊敬地听着。
那也简单过头了啊。
小公主望向台下像潮水般渐渐退去的各族蛮荒人，她知道蛮荒有同一血脉的十八族，从外貌上能看出细微的差别，但祖先还是同一个所以非常亲密。那些人也确实是相似的，虽然发色从浅到深有所不同，但从身形到喜好的装饰，倒真的是如出一辙，根本分不出男女——等等，根本分不出男女？
“你在看什么，阿隗？”昆江央在她耳边说。女王殿下的语气非常愉快，她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族人的繁衍能让她觉得看到希望。
“我······”正想着该怎么回答的小公主突然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往那个方向探了探身子。
“啊，你没有看错。”昆江央顺着她注意的地方看过去，不远处的林子里露出了重重叠着的衣服，时不时还在起伏，只是看不清人形。
“生祭就是这样的目的。”她说。
隗千重没说话，再往四周晃了几眼，看过去全都是一堆一堆，简直不像在现实，“但他们还带着面具和花纹的遮掩，怎么就能确定人是对的呢？”她刚刚在台上看得很清楚，蛮荒有很多人都带着半边巨大的面具，又有部分人在脸上贴满了花纹，能看清长相的简直太少太少。午夜之前除了王室和长老团之外所有的蛮荒人都是禁言的，不能说出任何话。做这样的事，有这么快就能找到人开始的吗？
“生祭的规矩就是如此，认错了人也没什么。”女王殿下不以为意地回答，嘴角挂着满意的微笑，“蛮荒的族人还是太少了，多一些也是好的，弄错了人又算得上什么，只要有女孩降生就好。”
······但是隗千重看见了那个她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怀~孕了的温柔蛮荒男子。她酝酿了半天，问正在那儿欣赏子民们认真繁衍态度的女王殿下，“如果有孕了也不知道父亲怎么办呢？”
昆江央回过神看她，眼睛很亮，像是在想什么令人疯狂的东西，“女子有孕，她的伴侣也会同时有孕的。没有人会搞错，虽然孩子当然是属于我们女人的，只要我们不承认，他这辈子也别想被认同是父亲。”
“什么，什么同时有孕？”隗千重觉得自己有点听错了，她都有点佩服自己的冷静了，还能继续地追问，语气也没那么焦急。
“蛮荒的孩子是由女子生出，但在此之前的所有感觉都是寄予在男子身上，与女子是没有关系的，所以阿云说只有男子会生孩子倒也不是什么大错。”女王殿下轻描淡写地回答，显然还有点不满最后孩子还是从女子肚子里出来，也并不觉得这是件奇怪的事儿。
“孩子如果不在男子腹中，他们又为何会腹部挺起，有女子一样有孕的症状呢？”
昆江央耐心地纠正她，“女子没有有孕的症状，只有男子会有，十月怀胎之苦是男子才会经历的。”
但是这不可能啊。小姑娘眼巴巴地盯着这位蛮荒的国主，感觉怎么说话都有点不太对劲。如果是女子生子，男子又怎么会怀胎呢？如果男子没有怀胎，又怎么会有症状呢？
女王殿下却没有再说了。她随口嘱咐着身边人去找汉人的侍女来护卫小公主回府，自己飘然离去了。
昆江央当然现在不能告诉这位小公主为什么。
直到她变成自己人为止。
毕竟是连蛮荒的国民们都还不知道的秘密，轻易说出去岂不是有损王室的身份。汉人的公主早晚都是他们的人，早晚都会知道的。
谁让她们的祖先为了维持女子的地位做了那样的事，一时也很难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生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