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替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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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千重不太爱学习，爱看书。
她看的书很杂，从游记随笔到奇侠列传，经商行状，皆有涉及，总之是与她该看的女儿书籍并不相干。唯有一样，是她和好友们共同爱好的，那就是话本子。不过小公主心高气傲，并不怎么真~相信身边女孩儿们都喜欢的缠~绵悱恻风花雪月（毕竟皇兄每次都是说着真爱娶回了那么多美人，也没真见哪个是他的最爱）。
她爱看奇人异事，喜欢江湖儿女，对那些一柄长剑走天涯、无妻无女无人管的冷酷侠客特别感兴趣。什么和尚道长大侠盟主她都不爱看，就爱那种家人死绝孤身一人身世悲惨毫无牵绊的江湖浪子在武林中肆意游荡神出鬼没的侠客，看他们飘在每个人看不见的角落，喜欢抱着剑躺在屋顶房梁树头上，成天挂着一张了无生趣的脸，就像他的刀一样冷峻无情。
不过有一点，她的喜欢和普通大小姐们的喜欢不太相同。别人都是喜欢什么人物都希望这个人物过得好，比如隗千重最好的闺中密友青城郡主就喜欢《魏姬传》里的良人皇甫公子，并深深觉得故事里的魏姬远远配不上这位痴情得可歌可泣、又有满腹才华的忠诚好男子，要不是还有理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自己出面，她真恨不得自己写一部皇甫公子得到尚书小姐垂青幸福美满的续集让全天下人看到才好（虽然这个想法遭到了真尚书家小姐的极力反对）。尽管她没真的自己写，还是重金劝诱《魏姬传》的作者好好虐了一把水性杨花的魏姬才得以被皇甫公子收为姬妾。
小公主就不一样，她越看自己喜欢的人物冷冷清清越心满意足，连让主角们加入什么门派都不满意，偶尔出现几个红颜知己都会觉得碍眼，就觉得剑客们身边不该有人陪着才对，就是有人停驻也该只是萍水之缘，这才是他们的魅力所在。
所以说，她其实没真见过江湖上的剑客，侠客也没有。
当今对她既溺爱又严厉，在宫廷礼仪上还是并不放松的，别说让她出宫去体验江湖了，她活了十五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避暑的皇室山庄，陌生男子除了偶尔去皇兄殿前能见到几个活的之外基本上也毫无相识的机会。当然她也知道自己身处深宫，哪怕是最不顾一切的江湖人士也不会蠢到往皇家内院里去，她也就偶尔自己在梦里想想，羡慕羡慕。当然她也不至于想到跟他们私奔，或者有什么风流艳事——这些还远远不是温良贤淑的小公主能想到的范围，她最过分的想法也不过就是想亲眼见一见这样的人。
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十岁的时候还比较相信先生，于是鼓起勇气好奇地问先生江湖上的事，风流倜傥弱不禁风的书生崔命之对她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她胡闹，思虑不周，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问，真是有失帝姬身份——何况他也没怎么听说过那些奇人义士的事情，他们崔家清清白白官家子弟对朝廷一腔热血。
——全都是，骗人啊。
已经不再是好骗萝莉的小公主回想了一下当初先生那一脸认真的演技，不得不服。
清清白白的官家子弟这不是在江湖中混着呢吗，还是崔先生的亲弟弟，名门崔家的嫡子。
她抬头看一眼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遗忘了自己身后还带着个笨手笨脚小姑娘的冷酷侠客，有点忍不住想扑上去扯住对方衣角让他等等，又不好意思，只能很拼命地跟着在树林里穿梭，等出了林子看到一片空地的时候已经是金钗倾斜鬓发凌~乱了，更不用说身上临时找来的蛮荒少女衣束，袖口处多了好几个细细的洞，裙摆也染上了泥土，半点也看不出方才微光中脸颊白~皙笑容温柔的明艳模样了。
走到自己骑来的马前准备翻身上马的时候崔遇才想起来自己这次来蛮荒神山是为了把十六公主带回去的，僵了一瞬回头看到她就站在身后几步处的时候脸上还有点“你居然能在”的惊奇，只不过神波动并不明显，看起来还是那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样子，所以小公主也毫无察觉，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这位高人侠士，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去。
“你，你上来。”崔遇低头对她说。他倒是想把她扛上马，但是想到来之前兄长的叮嘱还是放弃了这种对公主名誉有损的行为，只好指挥她自己爬上去。
小公主很老实地点点头，更老实地在崔遇按着马头的保护下自己爬上了马背，这马其实对崔遇来说算不上高，但是对还不及崔遇肩膀的小姑娘来说，想上马就有点艰难。还好小公主学过骑马，虽然不是很精通，但利落地调整姿势还是没问题。
看着隗千重在马上坐好，崔遇才转身牵着马继续往蛮荒人的聚集处走。空地离蛮荒人居住的地方本来也不远，马蹄踏了不到半刻就已经可以听见蛮荒人的交谈声。
跨过半座形式主义的小山包，没有参加赶婚的蛮荒成年人们就渐渐出现在了隗千重的视野中。这里也许是蛮荒比较繁华的街市，到处都是棕色长发身穿软甲的异族女人，间或有略瘦弱些的蛮荒男子坐在正交谈着的女人们中间持续微笑，见到崔遇这个在汉人里也算得上特立独行的模样都好奇地投过视线来，不轻不重地打量着，摸不透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黑衣黑发的男人恍若未觉，面无表情地牵着马往他想去的方向走。他牵马牵的很稳，小公主在马上甚至都开始走神，也不知道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就被腰间轻轻一下触感惊醒了。
——是崔遇那柄长剑的剑鞘。
她还没来得及去看崔遇的神情，就被一股轻柔又不容抵抗的力量一托，从马上平平安安地滑了下来。
无时无刻不维持着自己冷酷仪态的侠客同志收回剑鞘继续抱在怀里，矜持地对她点点头示意她往旁边看，已经对这些喜欢先斩后奏的人没脾气了的小公主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隗千重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一群粉色衣裙侍女们身后，蛾眉凤眼，半点朱~唇，发白如雪的宫装女子目光沉沉地看过来，微微眯起了双眼。
“十六公主，别来无恙。”她说，面上带点似笑非笑的意思。
“三娘······”
即使是知道了自己嫁过来的地方是女儿国度，这几天也过的惊心动魄，小公主也从来没有这么震惊心虚得想要把自己的脸捂起来躲到山洞里再也不出来。
她侧过身想要躲避，两只宽大衣袖都用了起来还是挡不住般若三娘犀利得仿佛穿透了重重人群的眼神。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般若三娘横了身边侍女们一眼示意她们退下，自己走上前去拎着小姑娘就往府邸里走。
府邸是般若三娘跑死了三匹马千里迢迢赶过来之后与蛮荒女王交涉得来的，之前据说是哪个西域商人留下的住所，久无人居住了有点荒，幸而地方够大，原本的装饰布局也还可以看，她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一面让跟着她来的管家和下人们去打扫，一面等在外室想要见一见自己那个作死的十六妹妹。
满心眼儿都在想怎么让般若三娘原谅自己的小公主半点也没注意到这府邸长得什么样豪不豪华，愁眉苦脸地被拎着走过了一道走廊，又一道长廊，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最后终于被带到了刚刚布置好的密室里。
这密室显然很对得起自己的用途，装饰得十分阴暗，几乎空无一物，只有几把破胡床和半盏残酒。
般若三娘把手中拎着的小姑娘放下，自己坐在她对面端端正正地摆好姿势，开始问。
“谁出的主意？”
“我······”
“再说一遍。”
“······是十五和子春。”
“什么时候交换的？”
“出发那天，十五那里有地道······”
“所以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代替十五娘来蛮荒和亲了？”般若三娘气的揪掉了几根刚刚还抓在手心的、自己心爱的雪白长发，难以置信地问她。
“······也不是心甘情愿。”隗千重嘟哝了一句。
“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够天真了，没想到十六娘你还可以更天真，”般若三娘揉着眉心叹气，“你明明知道十五和唐子春有私情，他们就是想哄你代替十五，你居然就这么应下了。你知不知道你母后和天子差点急疯了？我来之前，十五已经在太极宫前跪了三天了，就因为天子为了她的情郎居然敢教唆你替嫁盛怒，说要阉了唐子春——”
“我没那么傻，三娘。”已经从方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隗千重也就没那么结巴了，她探过身去按住般若三娘的手，恳切地说，“我也不光是为了十五。你也知道，我和十五感情没那么好，她母妃和我母后向来不合，我虽然平时挺照顾她，也是因为觉得她可怜而已。”
“那你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就算是和亲，最不可能和亲的人也是你。”般若三娘琉璃般通透的眼珠深深地望着她，想继续说下去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者，十五她已经和唐子春有了私情。二者，阿兄他，需要蛮荒。”
“什么需要蛮荒，你一个弱女子来就能拿下蛮荒吗？蛮荒还不够听话？我追上你之前蛮荒国那两个年长的王子都到了，已经在京城开始读书了！”般若三娘横眉看她觉得她在说瞎话。
“可是我也并不吃亏，”隗千重慢慢伏在她的膝盖上，细细地说话，“天家公主嫁不出去又不是什么秘密了，我还能有什么好归宿不成？阿兄需要蛮荒有天子的血脉，适龄的公主只有我和十五，十五还是个专会闯祸和男人有了私交的，还能怎么办？真去找个郡王的女儿来代替吗？我知道阿兄想要知道中原之外八荒的具体状况，阿兄的愿望总要有人满足，总不会有人比我更可靠了。
况且我嫁到这里来本来也没什么，谁还敢对和亲公主有不敬之处吗，哪怕是供，她们也要供着我直到我死啊。只要皇兄一直在世，我过的也许还比那些嫁给普通士人的姐妹要好些呢。”
般若三娘慢慢抚摸着少女如绸缎般的乌黑长发，也平静地问她，“那你怎么没想过我们会不放心呢？我教养你八年，你母后和皇兄一直看着你长大，最疼爱的就是你，你连跟我们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这么擅自决定了，你怎么就不怕我们心疼呢？”
因为我知道了一些秘密。
一些，不能再存活在深宫里的秘密。
隗千重蹭了蹭她的手臂，没有说话。
良久，般若三娘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不告诉我，我总会知道的。
现如今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既已至此，总要看着你平安成亲生子后再回去。”
那可有点久了。小公主内心默默地想。要等到她的小夫郎长大，总得还要五年，要到她生子，恐怕得六七年了罢。
话头一转，般若三娘顺手从密室一道小门后揪出了一个昏迷着面色微白的男人。
密室灯有点暗，小公主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那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吓得她赶紧追问身边的娘子，“这是谁？”
般若三娘挑了挑眉，把人拎了近了些，“我抓错人了？这不是你的夫君吗？我记得和亲的是三王子啊，十七岁，身高六尺，棕发碧眼，形容如鬼，应该没错啊。”
靠近了才看清果然是江白锌野性面容的小公主一时间有点无语凝噎，“三娘抓他来干什么？”
“我本来没想抓他，只是想看看他在边境干什么，谁知道他有点疯狂，杀了那座山几十头雪狼，要不是我想着不能让你当了寡妇，你以为他现在还会活着呢？”般若三娘不以为意地回答，把人抛到了小公主腿上，小公主手忙脚乱地带住——有点重，差点没带住和三王子摔成一团。
“你扶着，带回去，我之前没教过你和夫君的相处之道，现在开始教还不迟。”般若三娘拍了拍手站起来，“我看这人身手不弱，也还过得去，你要是不喜欢——崔命之还给你送了个崔遇过来。”
“三娘！”很努力地扶住三伯——不对，大姨子的小公主已经没有力气跟她争辩了，软软地回答她，“三娘，我的夫君不是他。”
“······？”般若三娘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和她面面相觑。
“是我弟弟。”江白锌回答她们。
他在被般若三娘砸过来的时候早就有点清醒，斗狼的时候只是体力耗尽而昏迷了而已，要清醒也很快。因而察觉自己倒在汉人公主怀中时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碍于身后绑着手的腰带无法行动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替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