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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   不过盏茶的功夫,情势已经不再是一边倒向陈以旸那边,虽然他选中的方家小姐未离开他左右,可这远远不及他所想要。

      陈以旸想要的前呼后拥,是众生的臣服与景仰,心甘情愿的伏拜,而不是仰仗他母亲地位的狐假虎威,这让他无端生出一种自卑。

      在他心里,总有一种自卑,即使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每次忆及故皇后德仪,总觉得那才是皇后该有的样子,端庄得体,荣辱不惊。

      他不愿贬低自己的母亲,毕竟自己的地位正是母亲一分一毫争来的。可是在他自己挑选妻子的时候,在他以身为皇后之子,朝向最高的身份努力的路上,他选择的女子,潜意识里却是按照故皇后那个样子,即使只是形似。

      陈以旸想无视陈以晖,却总也做不到。就像这个时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本来是个热热闹闹的场面,那个人却可以淡然地坐到一边喝茶看风景,仿佛这世间一切俗事皆与他无关,纤尘不染。外人看他不得圣宠,却看不到他寡淡性子背后那个与旁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这一刻,他修长的手指拂过茶杯,眉眼间带着些许忧郁,那并不是郁郁不得志的表情,而是一种悲悯,对天下苍生的悲悯。

      或许只有将对方视为对手,才会观察入微,才会知道他并不若看上去那般孤零零。或许朝中大臣被自己争取到过半,但这只是表面。他怕有一天,那人振臂一呼,一呼百应,那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和期望都会一场空。

      不,陈以旸暗中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想着,今日我倒要看你如何纤尘不染。

      陈以旸给了守在门外的侍卫一个眼神,那侍卫微微躬身做了个动作,准备万全的意思。陈以旸这才有些舒心。

      那侍卫是他外公专门为他培养的,或者说,专门为太子以及将来的天子培养的死士,他母亲被封为皇后之后才被送到他身边,不过,足够忠心,也相当能干,更是从未质疑过他这个主子的任何命令,跟他们家管家完全不一样。

      一扭头,正对上陈以昂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飘飘忽忽地瞥向窗外,陈以旸下意识地跨出一步,想去遮挡,未曾想到这一步正踩到贴紧着他站着的陈以昇的脚上。

      陈以昇一个趔趄,实在是他这身份极少遇到这样的事,平常侍卫丫鬟太监都站得远,能近身的姬妾又处处陪着小心,所以他被踩之后,没有痛呼惨叫,反而有些意外失神。

      反倒是一位似乎属意他的小姐急着探问,才让他回了神。

      陈以旸自知失态,却又没有道歉的意识,也傻楞在当场,反而是陈以昇先道:“没事没事,端王跟我闹着玩儿呢。”又对着各家千金道,“还请诸位小姐饶了小王,诸位小姐各有所长,小王却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姐们讲的学问我都答不出,不过骑射我倒是会些,待会儿猎只鹿来,算是我给小姐们赔礼了。”

      打刚才回来,陈以昇就看出来陈以旸的脸色不对,他也不想所有风头都被陈以昂那小子抢了去,只好硬着头皮跟那些千金聊些他并不感兴趣的诗词歌赋。说起做学问,陈以昇确实不行,骑射也不拿手,但总比做学问强些。

      总算把那些千金小姐安抚住,陈以昇扭头一看,陈以旸已然着人伺候着往换衣服的帐篷走去。

      几位皇子,性格不同,习性各自不同。

      陈以旸是个爱排场、好享受的性子,吃穿用度一向精细,出门在外换个衣服,都得着人搭个挺大的帐篷,侍人丫鬟一帮在里面等着伺候。陈以昇跟陈以旸走得近,自然也沾些光。

      仪王府就简单得多,本来仆人就不多,又没有母家支撑,仪王也是个随和性情,换个衣服而已,回马车里就是了。

      反而是他家那个刚封了王的弟弟,总觉得有点委屈了他,正想着来福想想办法,起码跟端王他们借下帐篷也行。一回头,正看见“得王”殿下正撅着屁股往马车里爬。

      即使封了王,陈以昂也还是个小孩儿心性,乘坐马车的那些礼仪在他眼里都是些废话。他只管按着自己的性子,怎么顺手怎么来。上马车用爬的,脑袋朝里,屁股一撅,腿用力,一蹬就进去了,陈以晖说了他多次,总也不改。

      陈以晖摇了摇头,心头却有些欣慰,这个弟弟倒是少些纨绔子弟的坏习性,多了几分天真。若他能学会不争不抢,不露锋芒,只这品性,多半也能保他平安了。

      即使不是一母所出,陈以晖始终记得幼年时,母亲把还在襁褓里的弟弟抱给他看,给他讲兄友弟恭,手足之情。

      他又想起母亲了,德仪皇后过世后,就算陈以昂强行保留下母亲住过的那间屋的样子,可是母亲活过的痕迹依然在渐渐消失。他以为他也会遗忘,却不想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母亲的音容,而且不是病重将亡时的样子,而是他幼年时,尚年轻的母亲。

      闭了闭眼,陈以晖稳稳心神,也撩衣襟进了马车。

      换好了衣服,陈以晖并没有立刻从马车上下来,而是撩开窗帘,往猎场方向看了看。连陈以昂都看出来陈以旸在那里做了手脚,他自然心知肚明。只不过有些事不便说破,只能随机应变。

      陈以晖目光稍转,看向那平底而起的阁楼。他知道,即使他说出来心中怀疑,楼上那位也不会相信。他的悲凉如同他的母亲,明明从未做错过什么,明明比其他兄弟做得都好,可就是不讨那位的喜欢。

      陈以晖也会愤恨,只不过愤恨之后,他所想做的并不是与同胞兄弟争一日之长短,对那个位置也并无兴趣,他真正想做的,是如母亲所教导的,心怀天下。既然是心怀天下,又怎能被限制在这一隅的宫闱之中。

      不多久,诸位皇子准备妥当,各自走来,汇在围场楼庭之前,等圣帝过目。

      但看诸位皇子,乘于马上,年龄仿若,具是英姿勃发。陈以武立国,在骑射服饰方面颇为考究。最早的骑射服是参照塞外游骑外族,短衣长裤小马靴,后经多次演变,变成今日的模样。而皇家衣饰更为考究,从衣料到刺绣花纹,配饰皆为专门锻造。

      五位皇子从左至右,依次是瑞王陈以昰、端王陈以旸、乾王陈以昇、仪王陈以晖、得王陈以昂,他们分别身着暗紫、浅黄、天蓝、淡绿和大红的衣裳,远远望去,一片生机勃勃。凉亭里的闺秀千金们都把着窗口,目光游移,不知该看谁好。

      萧家小姐不善言辞,又不会争抢,被挤到边角,只能从窗缝里窥见外面。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那件大红的斗篷。

      陈以昂年纪最小,身形也单薄,兄弟们居于马上,反而不十分明显。但萧小姐还是看得出,从远远的背影里就能看到他略带文弱的秀气脸庞,以及那双比池水还深邃的眼眸。萧小姐忙不迭捂住胸口,心头咚咚直跳,脸也烧得很,似是病了,可觉得甜,又似醉了,连秋风都带着暖意。

      楼台之上出现圣帝与新后的身影,皇子们下马行礼。

      圣帝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满意地点头。

      皇后凑过来,在圣帝耳边道:“皇上,旸儿跟我说他今日定要拔得头筹。”

      圣帝点点头,目光从最左掠到最右,没办法,挑了件大红衣裳的陈以昂实在显眼,与他相比,他的几个哥哥都显得低调得紧。

      皇后注意着圣帝,发现他不再关注自己的儿子,心里不舒服,于是高声道:“呦,昂儿今天真是俊俏呢,这衣裳真是,啧啧啧。”

      陈以旸不由低头瞥眼,心里都要气死了,刚才陈以昂一从马车里钻出来,他就看见了,这位兄弟从小病弱,脸色也比别人白些,加之年纪小,可这身大红的衣裳穿在他身上,映衬着整个人挺拔了不少,又是刚封的王,连步履都似乎矫健了些。

      陈以旸知道他母亲是要奚落于那位新王爷,后宫之中,若论言语犀利,尖酸刻薄,可是无人出这位新后之右的。陈以旸暗笑,等着看笑话。

      此时陈以昂不卑不亢,满脸正经,甚至还带上些许敬慕与惶恐,答道:“回母后的话,这衣裳乃是母后赏赐,儿臣得之喜欢得不得了,平日省不得穿,今日特地穿来,也是为了给母后看看。母后眼光了得,儿臣感激不尽。”

      这话听得陈以旸牙根直泛酸,骗子,这个骗子。他明明想说,这衣服自打送到府里他就不待见,扔在角落不稀罕穿,反正今天打猎,穿出来也正好堵你的嘴。

      果然,原本皇后确实打算狠狠嘲笑一下这身衣服,顺便奚落仪王穷困潦倒来着,结果她自己都忘了赐过衣服给那孩子,如今要自己打自己脸吗?还是再找别的由头?瞅了瞅,陈以昂的马是皇帝赐的。陈以晖那匹虽不金贵,不知道是不是戍边将军林远君的赠予,宁得罪文官不得罪武将,何况还是守边关的武将。

      一晃神的功夫,已经无从下嘴,大太监捧着御用马鞭,圣帝起身,诸皇子上马,圣帝挥动马鞭,“啪”一声清脆响亮,围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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