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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一]
时间过得真快,我刚到美国来时只有十六岁,现在已经满二十三了。日子过得平淡无奇,母亲去世,父亲再娶,有一个小我十三岁的弟弟魏惺榕,把我从加州戒毒所救出来的人因吸毒过量而死亡,哮喘反复发作因为一家中医院的救治而得以存活,被特普朗教授钦点进入肯尼迪学院深造尽管我很不愿意,国内的好朋友嫁给了芭蕾舞王子,谈过两次恋爱,还有,结婚五周年——而我和我所谓的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只见过几次面而已——还都是在婚后。
每年的这个时候,尽管漫天大雪已经把视线能及之处盖得严严实实,但是波士顿市民依然对圣诞热情不减。这是我来美国过的第七个圣诞了,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人窝在寝室里昏睡个几天几夜,然后会感冒,哮喘会发作,坚持挺过去之后去雇主家里为它们画像。
室友们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就连韩国来的jasmine也在打包,她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我当然拒绝了,这种居于礼节性的邀请要是答应了只会让我们彼此都很尴尬。
我随手带上一顶深灰色的宽檐帽,披上一件藏青大衣便出了门,剑桥镇的冬天很冷,每次出门回来睫毛上的雪都能化成水渍。
沿着学校里的河慢慢散着步,只有这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冷空气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死人,感受着肺部的刺痛和面部的瘫痪,我觉得非常满足,至少我活的还有知觉。
又走了许久,直到河两岸的复古欧式宫灯亮起,我才用早已僵化的手拢了拢大衣领口,回到了寝室。
“stavard,预祝你圣诞快乐,我先走了,拜拜!”室友jasmine领着一只大皮箱朝我挥手告别,这个姑娘一直都很开朗,她已经决定明年毕业后不再读书,而是要嫁去瑞士,她的未婚夫我见过,很成熟,很有风度。
原本拥挤吵闹的寝室顿时安静了下来,我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间,良久,叹了一口气,转身躺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睡到深夜被冻醒,才恍恍惚惚起来去关上窗户,差一点一头栽下去,摸摸额头,嗯,好像烧的有点高。
电话响了。显示的是中国大陆的号码。
“您好,这里是魏楠疏——”
“林成允。”电话那头是低沉稳重的声音,把我一下子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你——有事吗。”我的指尖有过一瞬间的颤抖。过了很久,我艰难地开口。
“回国吧。圣诞就要到了。一家人,总得聚聚。”
我不禁嗤笑,这个理由很有道理的样子,好像一句略显温情的话就能让我摒弃前嫌不顾一切的回去找他团圆。
“林先生,我记得我们说过,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会在相互干涉彼此的生活——”
“我只是让你回来——”
“她同意您的意见?比如,我回去?”我略显不耐的打断他的话,气管已经开始堵塞,我不得不费劲的呼气,声音很重。
“楠疏,你要知道你才是我的妻子。”那个声音很无奈,从大洋彼岸传来。
我的心一窒,感觉有大把大把的棉花被塞了进去,呼吸越发困难了,喉头生涩得发慌。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我的咽喉,更像是一条脱水的鱼,挣扎着摆动着,却又那么滑稽——只不过是一通电话而已。
“更何况,你的父亲也让我转告他八年没见你,也很想念你。”
真是什么屁话都堆在今年了。
其实关于魏楠疏三个字的前世很简单。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母亲据说因为哮喘去世,两天后父亲带着一位漂亮的阿姨住了进来,还有一个很羞怯的男孩,再后来父亲因为我的无理取闹,也就是因为我的轻度自闭而发展成的自虐倾向,把我流放到了美国。再后来,父亲因商界地位不稳,把我嫁给了一个大我七岁的据说是商界公认的青年才俊,整件事过程我一点都没参与,我只不过是在刚刚到美国一年之后才知道我已经嫁人了。没有婚礼,没有见面,只是收到了一份结婚证而已。
我因为越来越困难的呼吸不得不站起来去寻找哮喘喷雾而把房间里所有能打翻懂东西都打翻了,发出的碰撞声在我听来却像来自遥远的云端,手机听筒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我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在飞往天堂,抑或是地狱。
我最后隐约是听到了电话那边的人说,让我回家。
可我魏楠疏怎么会有家。
[二]
当我到达上海虹桥的时候,刚刚华灯初上。整座城市从高空俯瞰美得不得了,颇有纽约的色彩。机场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中天的子公司K-Shung成立的发布会,而我的所谓的丈夫,林成允,一身藏青条纹高级定制的西装显得他整个人比挺潇洒,后梳的油头、手腕上百达翡丽的呛灰色订制表无不彰显着他的年轻得志,脸上自信的笑容,谈吐间运筹帷幄的魄力侧露无疑。这样的他身边是不会缺女人的。
我嘲讽的笑了笑,心里计较着什么时候他会提出和我离婚,也许明天,也许明年吧,到时候父亲就该操心,这样的女儿应该再嫁给谁能帮他谋得新的一片商界?
手里的手机响了。
“到了吧。”他的声音还是波澜不惊的低沉,却很动听。
“刚下飞机。”我看着发布会上的他沉稳的面带微笑巧妙的回答记者们提出的一个个刁钻的问题。
“我的司机已经到了,你到时候出去就会有人来接你,一会儿先回酒店洗个澡,晚上有个慈善拍卖会。”他像是给他的下属布置工作一样一板一眼一丝不苟不带任何情绪。我就知道,他需要我的时候我只用像一个摆设一样的出现在他身边,作为魏家的人不会让他掉面子。
“好。”我看到一个记者问他是否单身时,他很是狡黠的一笑,说目前还不打算离婚,坏坏的笑让台下的女记者尖叫成一片。
我最终挂了电话移开了视线。
冬季的上海很美,窗外的雪花洋洋洒洒,银装素裹下色彩斑斓的霓虹灯显得轻浮的躁动,轻轻皱眉有些厌恶的别开了头。
坐在前排的司机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倒是旁边的助理joana一直说个不停。
“魏小姐五年不见又变美了许多,到要让我看得移不开视线了呢,不知道一会儿林先生见到要怎么失神了,”她很亲和的笑着,我始终挂着笑听着,不时点点头,“魏小姐这一次回来就别再过去了吧,就安安心心定下来?”
我笑着摇头,说不。我看到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又一路胡扯了不少,到了酒店,她才放开我,只嘱咐我上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换上礼服下来就可以。
这家酒店是中天的,风格和我以前在波士顿打工的那一家很像,都是复古的中欧风格,我一进去就有工作人员把我领到最高层套房里面,等她关了门离开,我才走进房间,玫瑰色大床上有一件摊平的一字肩礼服,洁白的颜色,还有水钻镶在上面,很美,婚纱?我一瞬间错觉,觉得自己今天不是去参加慈善晚宴,而是和他的婚礼,我不禁自嘲的笑笑,收起脑子里混乱的想法,洗了一个不太讲究的淋浴,吹干头发,穿上衣服,便跟着房门外等候的服务员下了楼。
joana见到我后吃了一惊,但很快掩饰过去,把我牵上车,径直开去了一家会所,做了发型,化了妆,那个化妆师一直在赞叹我的皮肤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标致,我就看见她的脸越来越黑,心底冷冷讥诮,她估计此时此刻已经在衡量她还能再林成允身边待多久了吧。感觉过了很久,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被她叫醒拎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我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魏楠疏了。
“哇,魏小姐真是太美了!林先生一定会很满意,走吧!”joana很不自然地赞美着我,也不顾我穿着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就拉着我大步往外走。
很快,车便到了刚刚那家酒店的泊车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着媒体记者,谁都想要在这个汇聚上层社会名流的拍卖会上拿到第一手资料,或是绯闻,或是爆料。所有人都锦衣华服面带微笑的对着镜头自如的回答着媒体的提问。
我平静的看着窗外的他穿过来回穿梭的名流向我走来,一身纯黑西装把他称得身形修长气质沉稳内敛,依旧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我一直都知道他人中龙凤,却没想到这么卓然出众。伸手欲打开车门,却被joana制止,直到他走过来,打开车门,很绅士的递过来他的手,瞬间所有媒体的闪光灯仿佛约定好的,都往我们这一处打过来,我抬头,竟错把他温柔缱绻的笑当作是这个雪夜里天空中一束明亮的月华,刺眼的灯光被他宽阔的肩膀挡在我的世界外,他的那双眼睛深黑低沉,像是揉和了浩瀚星河,像是囊括了无垠深渊,却有一朵玫瑰的轮廓。
“一会儿你只要挽着我的手笑就可以了,一个字也不要说。”他俯身在我耳畔轻呢,一股好闻的味道便渐渐散在我鼻端,一切都显得是那么亲昵,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他的声音里只有理性的冷酷。
我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对他展颜一笑,身边的快门声响成一片,他满意的看着我,将手里的毛呢外套搭在我裸露的双肩上,揽着我的肩便往里走。
整个晚宴过得异常无聊,我跟在他身边看他跟别人交际着,我才知道他是多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会体贴的在我耳畔询问我的感受,浅笑着低头在我颈边厮磨,耳边是络绎不绝的谄媚话语,说他与我伉俪情深,说他对我钟情不二。
“楠疏,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吧,嗯?”他伏在我耳边温柔的问我,眼里是一滩暖暖的宠溺,他伸手摸了摸我头顶,温柔的话里却是不容否认的威逼。
我尽量乖巧的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去会场的另一边,我能感受得到身后他炽热的目光,焦灼的那样令我难受,他所有亲昵的举动都那么恰到好处,温情得不刻意,缠绵的不造作。在所有人眼里我只是被他保护得严严实实而不是刻意掩藏在国外。所以在所有人眼里我是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魏家长女、林太太而不是一个早已被流放而有名无实的林夫人。
离开了主会场顿时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身边严追猛打的记者也少了不少,偶尔的几个好歹也还是应付的过来,不过是想挖些偏门角料。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恍恍惚惚中举着一个酒杯走着走着就走离了会场,酒店中央音响里悠扬的古典巴洛克风格的钢琴曲从头顶轻缓泻下。我伸手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提在手里,跟着记忆中的舞步旋转起来,踮起脚尖,学得像一个芭蕾舞者踩着舞点跳起来,白色的裙摆轻轻扬起,我看着自己的脚尖,这一幕跟记忆中的一段猛的重合起来——
那时母亲把我送去学芭蕾,我每次都练得很认真,因为我觉得只要我跳得足够好,就可以让父亲高兴,这样父亲就不会打母亲了,那时双脚都磨起了血泡变得红肿不堪,我都不敢让父亲母亲知道,我只是觉得要一直练到双脚都烂了才能跳得让父亲高兴。
但是我最终还是肿着半边脸,拿着一张信用卡,被送去了美国。
我跳了很久,跳到整个人都脱力地摔在地上,长程的飞行加上剧烈地旋转让我感觉呼吸又困难了起来。手里的酒杯碎在了手边,些许碎片深深的扎进了肉里,我看着深红的酒浸没进我的裙子里,辨别不出血色。而头顶的琴声依旧不疾不徐,像是恋人温柔的低语,渐渐模糊了视线,在我完全失去意识前,我仿佛闻到了一缕沁香,让人安心。
我是被呛醒的。
醒来时落地窗外大雪纷飞,像是搭了一层白色的幕布,林成允坐在床沿往我嘴里灌药,黑糊糊的还有浓烈的中药味。我本能地厌恶的把头偏到一边。
“来,把药喝了。”他的声音有点哑,一边说着一边不容抗拒的把药匙递到我嘴边,黑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我不喝中药。”我用右手撑着坐起来,一股钻心的疼从手上传来,眼见着又要跌回床里,他急忙伸手扶住了我,我借着力坐了起来,我看着他手里的药碗,又不耐烦地重复了一边,“我不会喝中药的。”
他并没有再劝,而是俯身过来在我背后垫了一个靠枕,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很香,但很淡——呼吸通畅了一些。
“医生说是吸毒过量,饮酒导致胃溃疡复发。”他侧脸对着我,轮廓被落地窗外霓虹灯的亮光镀了一层锡箔一样,轮廓温和的曲线,轻启的薄唇,他的眼睛垂着,所有犀利敏锐都被挡在睫毛后。
“我已经戒了,很久,至于胃,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要紧的。”我淡淡的说,于他而言,他没有必要知道的那么详细,至于我在加州戒毒所的受虐和单肾被窃他更没有知道的必要。
“感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没有抬头。如果不是我的错觉,他声音的颤抖,也许只是因为,他的着凉——或许是。
“我以为它会好。”
“身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陡然上升,单手撑在我的身侧,另一只手突然伸进被子里捞开我的上衣,露出腰上的淤青和一条蜈蚣一样的疤痕,我不禁冷笑,他怎么可以质问得这么理所当然,像是我们有多么亲近一样?!真是可笑!
“我想林先生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而生气。”我不动声色的拂开他的手,讽刺的看着他的行为,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你知道,在美国,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他的眼眸一颤,仿佛是一头受伤的猛兽,然而片刻的失神过后他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楠疏,你,恨我?”
“林先生多虑,您是我一家的恩人,我对您感恩戴德都来不及,我又怎么会恨您?”我垂眸,可还是依然感受得到他灼灼的目光。
他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我依稀能感觉他的呼吸透过身上的白色亚麻衫喷洒在我的皮肤上,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语气也不再客气:“林先生,我坐了十四个小时的飞机,而且还是经济舱,一回来就配合您参加了一个晚宴,我现在很累了,请问我可以休息一下了吗?”我不耐烦地看着他,而他却以一种探究的眼神望着我,眼神太过深邃,然而我却全然无心去辨别他眼中的情绪,我此刻所想就是怎样让他离开。
良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我大吃一惊,他掀开我身旁的被子,脱了衬衫穿着一条亚麻的家居裤就躺了进来,还很自然的自己拿了一个枕头睡了下来。
“你——”
“你知道,今天很多媒体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现在要是出去了明天头版头条一定是我们婚变的传闻,我是一个商人,我绝不会允许公司明天的股市受一点影响,何况k-shung刚刚成立。”他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却有这么句句在理我竟然找不到一句话去反驳他,真是搞笑!
“行,那我去睡沙发。”我强笑着点点头,尽力平静的去对待他这种不可理喻的行为,用左手抱起一个枕头准备翻身下床,却不料他一只胳膊圈上我的腰轻轻一捞便将我圈进他的怀中,像铁做的锁链一样将我轻而易举的禁锢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开!”我气急道。
“说不定现在就有狗仔在对面的大楼上架着望远镜观望着我们这边,夫人最好老实一点。”他又把我往里拽了一点,我的后背就贴着他温暖的裸露的胸膛,我一直用力挣脱着,直到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用完也未起任何作用。
“林先生不必找这样的理由,连结婚都能在当事人不在的情况下办得手续,那封锁媒体消息自然也不在话下。”我明显感觉到腰上的手一僵。
“——楠疏,你怪我。”他像是如鲠在喉。酸涩的承认着一个让我供认不讳的事实。
“林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在您的大利面前,我的个人利益算不了什么。”我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楠疏你有必要这么——刻薄吗?”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项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忧伤。
“这是我的错吗?”
他不再接话,只是固执的紧紧搂着我,也不管我是否愿意,在我的颈间深深呼吸,在压抑着什么。
“睡吧,你累了。”
窗外皑皑白雪飞扬,这应该是最冷的一个冬天吧。
[三]
半夜在噩梦中被惊醒,肚子绞痛的像是有刀片在一片片凌迟着,冷汗已经浸湿了枕头,我低咒了一声,强撑着坐起来,把自己蜷成一团,任由意识在阵痛中一点点涣散。因为在加州戒毒所戒毒的时候,那时还是冬天,刚刚去,牢头就让人把我扔到五米深的蓄水池里,那时候又碰巧是在经期,所以从那之后每次来月经都很难熬,只有蜷缩起来才会稍稍有些好转。
突然床头亮起了鹅黄色的灯光,身后响起了被子摩擦的沙沙声,一只暖和的手从背后穿到身前,在小腹上轻轻按摩着,我低喘着回头,看到林成允咫尺处的脸庞,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他的双眉轻蹙着,呼吸有些急促。
“这又是怎么回事,嗯?”他略显焦躁的询问我,语气却依旧温和。
我伸手想把他的手掰开,但是他的按摩的确减轻了不少疼痛,也就作罢。
“老毛病。”我敷衍。
“魏楠疏,这几年你倒是成了说谎的好手,嗯?”他生气的质问我,手下力道加重,我痛呼出声,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你轻点儿。”
“别怕。”他轻声安慰我,似乎掺杂着少有的温柔,把我整个抱进怀里,再用被子把我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尽管如此,我的冷汗还是一直往外冒。我心里冷笑,他说的好像他不在我身边我就没办法好好活着一样,但事实上我和他还没熟悉到那种程度。
“林先生,我们的熟悉程度其实并不亚于路上的陌生人,你又何必装作这么熟悉我?你到底有多了解我?在媒体面前做做秀就算了,你还打算在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继续假情假意吗?”我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我侧着脸打量着他,只见他面上一僵,我继续到,“你不必作秀,你我都知道,我们的婚姻是有名无实的,只是单纯为了林魏两家利益的最大化而已,您演戏也不必让自己入戏太深。”然而我并没有等到他那层伪善的面具的瓦解,却看到了悲伤与忧郁像涨潮一样漫上他的脸庞,他的眼睛里闪过悔恨愧疚伤痛和那些不应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尽管他掩饰得很好我却依然捕捉到了。
“魏楠疏为什么你始终觉得我是在跟你演戏?”他应该是在苦笑,而在我看来却是那么莫名其妙,“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看来是不是都很可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关心就是为了让你对我死心塌地?”
“对您而言自然没有必要让我对您死心塌地,您只需要让魏家的产业对您马首是瞻即可,我自然知道我和商业利益比起来有多么微不足道。”我努力让自己笑得毫不在意,我也不知道掩饰得好不好,我不敢让自己的懦弱显现出来,因为那是弱者的标签,尽管这样也许只会欲盖弥彰。
回应我的只是他的无尽的沉默和力道刚刚好的按摩,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叹息,又好像是压抑的喘息,味道和眼泪一样酸涩。
伴着他规律地揉动,我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靠在他的胸膛里,规律有力的脉搏成了雪夜里令人心安的旋律,我居然就这么安心的睡了过去,这好像是我这两年来唯一一个没有做噩梦的晚上,尽管痛感让我时刻处于半醒半梦。
楠疏,我们为什么不能像普通夫妻一样好好相处呢。
他以为我没有听见。而我,竟差点把他的这一句低喃当作了他的真心话。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有趣的笑话,没有之一。
[四]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就醒了,一夜疼痛的折磨加上飞机旅途的劳累让我身心具疲。醒来之后花了一会儿时间适应这个新地方。身旁的位置已经没有温度,只有床单的皱褶提醒着我昨夜和我结婚五年的林成允是真真实实的睡在了我旁边。也算是新婚夜了吧,我苦中作乐的想。
我套上床头放置的浴袍起身,步入套房里的客厅,隐约听见浴室里的水流声,入户沙发上放着一套深灰色的运动服,还有一双跑鞋——他起那么早去健身?
“怎么起这么早?”浴室门打开,他惊讶地望着我,我抬头,正好对上他那双黑沉的眼睛,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擦干,松松散散的搭在额前,还有水滴滴在他的鼻梁上,再滑到唇瓣上,上身裸露着,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白色浴巾,肌理分明,不得不说,身材很好,还——该死的性感。
“嗯——睡不着了。”我突然有点尴尬,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索性就眼观鼻鼻观心,下意识地咬住嘴唇,看着被手指揉得发皱的衣服边,暗自懊恼着打搅的舌头。
我听见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昨天闻到的那种香味渐进鼻端,还伴有他若有若无的呼吸。
“那就去冲个澡,我们一会儿一起去用早餐。”他走到我面前,身上已然披上了一件黑色衬衫,他伸出手把我耳旁的头发别到耳后,听起来心情不算差。我不太习惯和他这么近的距离——事实上我不习惯和任何人站得这么近,所以我往后退了一步,感觉到面前的人呼吸一窒。
“不用了,我一会儿要回一趟魏家。”我下意识地拒绝,我潜意识里很害怕和他在一起,或许是因为轻度自闭,或许是害怕会依赖上他对我的虚情假意。
“那先吃早餐,吃完了我再送你过去。”他不再给我否决的机会,转身走进卧室里去了。
我觉得好笑,他究竟是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还是把我想的太低?我打开行李箱换上衣服就出了门。说到底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去见那个人,那个负心、冷血、无情的人,但他是我的父亲。
十二月中旬的上海已经很冷了,但和波士顿相比却暖和了许多。马路两旁的绿植也已经被挂上了彩色的灯带,一片喜气洋洋。给自己买了一杯豆浆,在禹禹而行的公交车上困倦如潮水般袭来,实在抵挡不住便靠着窗户沉沉睡了过去。到达终点站时天已经大亮,终于又回到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只不过当时茂盛青葱的大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交织在一起,穿过长长的林荫走廊走到住宅区,再三核对了门牌号才按响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仆,她冷着一张脸,“请问您找谁?”
“魏天一。”我报上父亲的名字。
“老爷今天不在家。”眼见着她就要和上门,我急忙上前抵住,“我是他的大女儿,魏楠疏。”她又狐疑地打量了我许久,嘀咕了一句是挺像的,最后终于放我进去。
穿过蜿蜒的园艺走廊和音乐喷泉,入目的是砖红色外墙的魏宅,绕着墙又种了一圈蔷薇花,越发显得像是一座城堡,我径直进了别墅,佣人告诉我魏先生在大书房等我,我点点头脱下外套给她就往书房走去。一路上的走廊不再是以前清一色的中古欧油画,反倒挂上了一些很粗糙的素描,我并不奇怪,因为落款是魏惺榕,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大书房的门很高,大概有两米,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推不开门时,母亲都会刮我的鼻子笑着说让我多吃一点,长高一点。呵,现在她不在了,我也没有如她所愿,反倒是魏天一真真实实获得了好处。
稍稍用劲就推开了门,入目的是中欧时期奢华繁复的大型宫灯,一排红木雕花书柜环着圆形的墙摆了一周,中间一大块空地铺着羊呢地毯,一切都昭示着一个商人的成功和威严。
然而那个头发半白的主人此刻正坐在东面的沙发上看着电视访谈节目,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个人进来了,而那个电视访谈的受访者,正是我的丈夫——林成允。然而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停下来观看了那个节目。
支持人问了他一些关于中天未来的发展计划,他有条不紊的进行了回答,大刀阔斧处又不失谨慎,看似保守的地方又实则是深厚套路。老实说,作为一个商人、领导者,他真是百年不遇的适合人选。
接下来主持人语锋一转,“不知道林先生这样优秀又高颜值的人的择偶标准是怎样的呢?”
他勾唇笑了笑,很是温柔,我只能说他真的很会演,伴着台下女观众花痴的尖叫,他说:“像我夫人那样。”我不屑冷笑——多么一个痴情男的形象。
“哦?林先生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吗?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职业?为什么一直没有在公众面前出现过呢?”主持人满脸遗憾,“不知道这期节目播出之后林先生的微博粉丝会掉多少咯!”
林成允继续笑着,满脸洋溢着幸福,“她在波士顿求学,本科是在波士顿大学,估计会继续攻读美术和人文地理的双硕士,已经获得了哈佛教授的钦点录入肯尼迪学院。我不希望她过多暴露在公众视野中是因为希望她能不被打扰的做她想做的事情。”他一脸善解人意,做的是那么天衣无缝,句句在理让人无可反驳。
终于,电视机面前的魏天一发现了我这个人的存在,关掉了电视径直坐到很宽厚的皮椅上,宽大的皮椅却愈发显得他的佝偻和渺小。
“楠疏,怎么回了国都不先告知家里一声,你知道我们都很记挂你。”他说得声情并茂,越发显得像是一个慈父了,然而只有我知道,这七年来的杳无音信才是他的真面目。
“父亲。我是因为我的血液里有你的血液才勉强叫你一声父亲。我自从十六岁去到美国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这七年里我们没有过物质重叠,我已经咨询过律师了,我可以单方面申请和魏家脱离关系了。到时候我会把文件寄到魏宅,希望您能签字。至于离婚协议我也会拟好寄到林成允那里去。”我在精雕细琢的气派的红木桌前站得笔直,不卑不亢的毫无畏惧的直视着他的双眼。
“楠疏——”
“我知道您把我嫁给林成允就是为了借林家之力在商界重复魏家的光辉时期,而林成允要的也不过是一个魏姓妻子,您们相互利用了七年,差不多好处都已经占尽,我想也该是我退出的时候了,我于您于他都已经仁至义尽。他也已经三十了,是时候找一个他真正爱的姑娘了,您的家业自然有您的儿子继承,我自不会从中作梗。我会一辈子待在美国,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们的视线所及范围。”我说完不等他反应就已经决绝的转过身子,然而一身正统黑色西装的林成允却正站在我的身后双目灼灼的望着我!
“魏楠疏谁准你擅作主张了?!”他语调相当平缓,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但莫名的我却觉得被他的愤怒压得窒息。他往我迈进了一步,双眼漆黑冰冷,“你知道的,如果离婚协议我不签字你是离不了的,即使你上诉我也会有办法让你败诉。”他蓦然一笑,却让我觉得异常寒冷,宛若地狱的阿修罗,笑容甜腻的让人欲呕但话语却让人寒颤。
“成允来了,”魏天一走到我们身旁,“你们年轻人自己处理吧,我老了,掺合不了了。”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走出来大书房,偌大的房间里突然只剩下我和他。
“魏楠疏,你觉得你是谁?你以为一份离婚起诉就能让我和你离婚吗?你是让我说你天真还是愚蠢?”他一步步迈到我的面前,单手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视着他,他的眼底开始结冰,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夫人,闹够了就消停会儿吧,我不会跟你计较的,嗯?”他的一呼一吸冰冷的可以结成冰渣掉下,刺痛着我的下巴,冻结在我的心上。蓦的,毫无征兆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林成允你凭什么?”我双眼直直盯着他,努力控制着正在走样的声线,“你凭什么能控制我,你的目的达到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我?你知道我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我几乎天天晚上都从噩梦中惊醒,我会梦到在加州戒毒所被群殴的滋味,我会梦到肾被割去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我会梦到那个黑人像蛆一样在我背上蠕动的舌头,你知道那种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浑浑噩噩的感觉吗?!你口口声声说着你是我的丈夫,但是我经历这些的时候你又在哪?是在某个电影明星的温柔乡里还是哪个名媛千金的身上!?”脑海中那一幕幕画面又再次浮现出来,身体和从前提起这些一样开始剧烈颤抖,那种孤独无助痛恨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难受极了,而我只能在不断受伤和结了痂的伤疤又再次撕裂的不断折磨下变得足够麻木,麻木到再也不会为这些事情所煎熬。
他或许是被我突然的情绪爆发所惊住,又或许是被我反驳的哑口无言,很久都没有讲话。
我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林成允,我即使再不堪也有追求的权利,我渴望过得安稳,你贪婪着在那个圈子里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我们不是一路人,放过我吧,放彼此一条生路,你不必被我束缚,我可以一个人管好自己,你亦可以再娶一个更好的女人。”我几近恳求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片刻失神我觉得希望开始重燃起来。
“——你哭了。”他仿佛没有听见我说的话一样,兀自帮我擦拭着颊上的眼泪,眼里噙着悲伤和温柔,揉杂着其他的我看不懂的神色,像是黄浦江中倒映着的各色霓虹灯,迷离恍惚。
“魏楠疏,你又有多了解我,这五年里面你恐怕对我一无所知,”他两手捧着我的脸,语气是那么委屈又充满了控诉的意味,“你又怎么能知道我夜不安寐,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夜夜新郎,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自己有多么先入为主。”
我怔怔的望着他的双眼,认真的神色是坚定不移的,我有些混乱了,然而大脑却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是,我对你这五年来从未刻意打听过,因为我根本没有必要去了解一个处心积虑阴谋套路的人,我本就知道你和我不过是利益的结合,又有什么必要要拿真心去迎合你的假意!既然林先生执意不愿离婚,那么我再说什么都是废话,”我狠绝的把他的手扯下,抹了一把半干的泪水,对他冰冷一笑,“这几天打扰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然而我还没走出几步手腕一紧被突如其来的向后的力道扯得转身接着腰上一紧后脑勺也被一只手死死扣住,我不得不踮起脚去就他的高度,唇瓣被狠狠覆上,感觉他身上到那股香味铺天盖地地卷来把我整个人都卷进海中央的巨大漩涡中,我惊的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嘴唇被厮磨得发麻发痛,接着湿热的触感探进口中像是干渴的海绵遇到了水分发了疯似的搜刮着我口中的任何角落,吮吸舔卷,他的手臂越收越紧,我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他的体热瞬间侵占上我的身体,透过彼此的衣服我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猛增的心跳和他有力的脉搏的不谋而合,周围仿佛都是咸热的海水,汹涌着澎湃着重重击打着掀起一片波澜壮阔,体内仿佛有一棵大树在生长,肆虐的顺着四肢延展,将我撑开。耳畔是他浓重的呼吸声和他难以分辨的低喃,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没有推开他,或许我推了但和他的大力比起来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停止疯狂的掠夺,在我唇瓣上流连,周围的世界一片寂静,我和他错乱的喘息声交错着被无止尽放大。
“楠疏,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
这是我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真是恼人的过量吸毒。
嗯,一次性发的有点多,哎,但也还好了,谁叫我的文慢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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