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奇侠传》林帆

67、坐以待命孤船入海 海波清平漂然远去

　　第六十七章

　　这一番折腾，三个人都吐血受了内伤，独孤冷月伤敌一千自伤五百，终归还是占了上风，情绪趋于稳定。

　　大家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考虑当下形势了：算上老船头，船上一共有十一人，已经有接近一半的人受伤，而现在的矛盾已不单只是因为那宝盒，还掺杂着相互的忌恨和怨愤，稍有言语不和就极可能矛盾升级。如此无能为力的浮沉漂流，无法预料的危险将是大家共同所面对的大麻烦。

　　望着浪涛叠叠、飞花溅沫的河面，林天鸿问杜飞虎：“杜大哥，前面还有没有靠岸的机会？”

　　杜飞虎说：“渺茫之极，可以说是没有。”

　　林天鸿问道：“此话怎讲？”

　　杜飞虎说：“船在中流，离岸几百步，就算有力气把枪投过去，那些松软的泥沙也挂不住，没用的。”

　　林天鸿望着远处雾气朦胧的河滩，说道：“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杜飞虎说：“不对，是坐以待命，听天由命。”

　　林天鸿问道：“此话又怎么讲？”

　　杜飞虎说：“如果到了入海口赶上涨潮，或许还有希望，涌上来的潮水会倒灌回来，那时我们处境虽然会非常危险，但船将有可能被激到到浅滩上。”

　　林天鸿又问：“那到时如果赶不上涨潮呢？”

　　杜飞虎摊开手做出一拍两散的手势：“那就只能被冲到海里了！”

　　越往前河面愈加宽广，河面上没有了翻腾的浪花，水流潺潺匆匆，变得诡异深邃，船在轻微的起伏中行进的迅速且流畅，倒带给人们一种惬意的畅快。
　　······
　　已经接近入海口，可惜尚未到涨潮时间。

　　一直稳坐如山的杜飞虎哀叹起来：“完了，完了！真要下海了！”

　　老船头抬起来茫然的脸，自言自语说道：“这个时节应该刮南风啊！怎么偏偏刮北风了呢？还刮的这么大！”

　　“可不是嘛？”杜飞虎霍然起身，说：“真他娘的晦气！风刮得这么大，等海涨潮的时候船早就被吹到深海了，别指望能把船打上岸！”

　　老船头深深叹了一息，脸上现出了然的苦笑，看了看乌云四合的天空，说：“看这阵势，好像要来雨了。各位进船舱避避吧！小老儿在外面把风观望，祈祷老天爷开眼！”他下底舱拿来斗笠、蓑衣穿戴上，往船头一坐，十足的钓鱼翁做派。

　　······

　　空中闪过一道蜿蜒的闪电，接连不断的雷声轰轰隆隆响了起来。林天鸿起身招呼大家到那个半沉式的舱棚避雨，然后点着了火把。

　　吕会声和王兴争相冲向舱门，在门口卡了一下，一齐挤进去了。其他人也陆续进了舱棚，雷星却不敢和别人挨的太近，在舱门外坐了下来。

　　看到独孤冷月师徒进来，抢先落座的王兴毫不掩饰献媚之色，急忙站起来给她们让座，然后又凑到冷月影跟前，准备再落座，屁股还未曾坐下，冷月影忽地站了起来，厌恶和恼怒在眉心聚起，说道：“起开，出去。都是你们把大家引上来的，你和他一块在外面淋雨。”

　　王兴愣了愣，竟然欣然接受，说：“出去就出去！无所谓，只要你能出气，就是跳海我也不皱眉头！”他乐呵呵地走出门，侃笑说道：“雷兄弟，老哥我来陪你淋雨，这叫同患难，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共富贵？”

　　雷星心不在焉说道：“忘不了，忘不了，你还是和我挨着坐吧！”

　　王兴坐下去又站了起来，穿过舱棚，走向船头，想要去摘老船头的斗笠。

　　冷月影又喝道：“哎！你要干什么？要是欺负老头，我立刻把你踹下船去。”

　　王兴立刻收回伸出去的手，挠着头皮讪讪地笑了笑，说：“哪能啊？我怎么会欺负他这个老骨头！”走回来坐下，拍着雷星的肩膀说：“咱们是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儿，淋点雨无所谓！”

　　······
　　天空霍然跳出一道庞大的闪电，一颗焦雷在头顶上炸响，好像承载着洪水的乌云被雷电突然崩开了，豆大的雨点凶猛地砸将下来。

　　“这鸟雨，说来就来，还他娘的冰冰凉！”王兴拉毡布遮挡身体，却和雷星因为占有的毡布的多少而寸寸计较起来，完全忘了刚才说过的“同甘共苦”的承诺。

　　看着雷星被强势的王兴欺负，冷月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了，遭受了诸多磨难的郁闷得以稍有平抚。倒是沈如月心生怜悯，把舱壁上贴的一块油布揭下来扔了过去。王兴和雷星又拽着油布争了起来，最后油布被撕裂成大小差不多的两块，每人一块顶在了头上。

　　闪电的光亮不时明灭，暴雨中独坐船头的老船头犹如来自远古的雕塑，在黑暗里乍隐乍现，他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息，保持的姿势和蓑衣倾斜的角度都一直未曾改变。众人想起他那千沟万壑的沧桑面孔，竟然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想要去看看他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坏了，坏喽！快下海了，要下海喽！”

　　在遭遇了一系列磨难后的暴雨夜里，老船头的喃喃自语犹如来自地狱的催命咒语，令灰心丧气的人们毛骨悚然。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得到了一个信息——这个不幸陷入“赤舍利”纷争的老人还活着。

　　······

　　在黄河汹涌奔腾的惊涛骇浪里挺过来的人们，并没有对夜晚海潮的起落感到太大的恐惧。四下里一团漆黑，啥也看不到，只是在船上起伏颠簸摇摇摆摆而已，反正生死两茫茫，与其提心吊胆、患得患失，不如随遇而安、坦然面对。雷电交加、浪潮汹涌中风雨同舟，倒也大有一番热烈奔放。

　　雨什么时候停无所谓！耳畔回荡着宇宙天地间最宏大壮观的声响，恍如世间末日到来，在这种情况下入眠真是荒诞而又伟大的体验。人们好像都睡着了，或许只是在打盹儿，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但可以确定豁达的杜飞虎和貌似憨厚的王兴是真的睡着了，因为他们响起了富有节奏感的呼噜声。

　　杜飞虎的睡姿比较豪放，头歪在林天鸿的肩膀上，手搭在吕会声受伤的腰间盘，屁股一半滑到座位下，直伸着叉开的双腿，一只脚蹬住陆同章拄着的枪杆，随着船身的起伏，他不雅观的身体造型也不雅观地起伏。王兴的睡姿就显得比较窘迫而委屈了，身体蜷缩成球形，紧靠着雷星和门框，胳膊护着前胸，双手揪着头上遮挡的油布，酣然沉眠。

　　没人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或许有人知道，但没有声张。

　　天亮的时候，陆续有人走出船舱，但见风逐云散，海面清平，一轮红日弹跳欲出。如此浩瀚的壮观景象，令人心神为之舒爽。

　　精神面貌变化最大的要属吕会声，不愧他自诩狼性人物，他此时浑身散发着野性，精神抖擞地在甲板上舒展筋骨，扭动着被船舷硌伤的腰间盘，挥臂摇手，豪气干云地说：“他奶奶的，想不到海上风光如此之壮观！别人总说海上凶险，我看不然。”

　　杜飞虎冷笑道：“福祸相依，大观之后必有大难。昨晚的风浪只是牛刀小试，厉害的还在后头，等着吧！”

　　心情格外好的吕会声根本不相信杜飞虎的话，说道：“危言耸听，欺吕爷我没来过大海是吧？吕爷我不信你的鬼话。”他托着腰间盘，一歪一扭地滑下底舱，弄出一阵霹雳哗啦的响声，又爬上来大声喊道：“老头，去把下面的锅灶拾掇一下，把那生米煮成熟饭。”

　　老船头好不容易把炉灶搬出来，安置好，放米加水，准备前点火做饭，底舱储存的木柴受潮，燃不起火苗却腾起冲天的浓烟，呛得老人家咳嗽的如同打鼓。

　　沈如月和冷月影去帮忙生火，也被烟熏得流着眼泪咳嗽。

　　看到漂亮的姑娘“难为无火之炊”，王兴站起来打了两个喷嚏，一步一个湿脚印地走到舱口，一屁股蹲下，顺着梯子吱扭扭滑下去，把柜子拆了当作柴禾。

　　火渐渐旺起来了，没了呛人的烟雾，为此，王兴得到了冷月影一个和颜悦色的眼神。

　　王兴得意的忘乎所以，脱口来了句：“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听到王兴冒冒失失的、带有暧昧意味的这句话，所有的人都愣了愣，有些忍俊不禁，冷月影瞪了王兴一眼，说：“胡说八道，滚一边去！”

　　根据太阳升起的方向判断，现在依然刮的是西北风，也就断定船距中原海岸越来越远，这可不是好苗头。

　　林天鸿问做饭的老船头：“老伯，这一带海域能遇到过路的船吗？”

　　老船头回答：“不好确定，运气不好十天半月也未必遇到。”

　　“十天半月？”杜飞虎说：“哼！想得美！这破船能禁得住一两日的风浪我就知足了。”

　　林天鸿把摽绑船体的绳子检查了一遍，说：“经雨一淋，绳子更紧了，应该能多撑几天。从现在起，我们要节省每一粒粮食，还有······”看了一眼冷月影，又说：“还有水。昨晚积下的雨水也要保存好，以备不时之需。”然后他把两只木桶里的雨水倒进了水柜。

　　“啊！真要喝这水？”冷月影满面惊惑，看着储水柜，眼神中现出愧疚。

　　杜飞虎摆弄着那张打捞过吕会声的大网，揶揄地说：“不喝这水，连泥水也没有了，那就只能喝海水喽！不过我奉劝一句，海水是喝不得的，连泥鳅喝了都会死。”

　　冷月影没有理会杜飞虎的奚落，像知错就改的小姑娘一样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到水柜前，极为认真地挑拣自己丢进去的绳絮。她手指灵巧地把丝絮拣出来，优雅的弹飞出去，水星四溅，再拣，然后再弹指，水星又溅······这动作姿态非常优雅，令人赏心悦目，尤其是王兴，赏心悦目的一塌糊涂，直勾勾的眼睛陶醉般地看着，乐呵呵地笑，流出了一坨坨拉丝的口水。

　　“别拣了，水都被你弹飞了。”随着杜飞虎的一声喊，王兴“哧溜”收回了口水。看到优雅的姑娘果真停止“水中捞丝”的优雅举动，然后竖直向下伸开优美、白嫩、修长的十指，直至指尖最后一滴水珠落入水柜，才终止了这个无与伦比的静美画面，轻轻盖上了盖子。

　　王兴心中感慨道：这真是个乖巧、温存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