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城》席梦然

2、月琼宫中有美人 一

　　我一直觉得开启一个太平盛世是需要流血的，可是我不希望这个太平盛世会沾染上我家人的血，这样想来，突然发现我好自私。
　　一年前，我从高贵的凤仪宫移驾到这卑微的月琼宫，期间换了个景象，我不觉得有什么，倒是把我的贴身侍女小沫给愁死了。对于我来说，住哪里不是住呢。
　　在这一年里，我看尽了冷眼，受尽了冷嘲热讽，很多人以为我会就此一蹶不振，当然，现在我的样子，基本上算是这样的，但我很享受这样的日子，每天在月琼宫里浇浇花，锄锄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娘亲的身边，娘亲总爱摆弄些花花草草，说不上来她最喜欢什么花，但似乎每一种她都喜欢。说起来，以前还在家中的时候我是最不喜欢弄花弄草的，我觉得摆弄那些花草索然无味，还不如每日听四哥哥讲外面的奇闻异事来的有趣。
　　长大了一些，便学会偷偷溜出府去，拉着小沫将整个帝都逛个通透，若是闯了祸便报上四哥哥的名号，所以每次有人找上门来，四哥哥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然后爹爹总会把四哥哥骂个狗血淋头。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快乐。
　　其实对于情爱，我是一窍不通，所以初闻刚刚登基的陛下竟要娶我为后的时候，我反倒比爹爹他们要冷静，我甚至期待着，欣喜着，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远远见过这个已经登基为帝的陛下，彼时，他还只是一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很冷漠，腰间配着一把银色的佩剑，面部的轮廓，是那样的英俊。
　　而那时，他已经领军十万，将那个谋反的前朝皇叔生擒了回来，那个时候，他已经名动朝野。
　　他是个英雄，不可否认，而我拜四哥哥的故事所赐，对于英雄我总有一股莫名的情愫。自然，当有人告诉我，那个英雄要娶我的时候，我几乎兴奋的发抖，我想我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陪在他的身边，他是那样的冷漠且孤寂。
　　出嫁的时候，十里红妆不为过，我穿着大红嫁衣，戴着皇后才能戴的凤冠霞帔，高兴的激动的离开了府邸，我甚至没有为此流一滴眼泪，因为我想若是我以后想回来了，我便回来就是，何必伤心，何必难过。
　　与我的高兴不同，出嫁那日，爹爹的眉头一直紧锁着，我自动忽略，因为在我印象中爹爹就没有不愁眉苦脸的时候，而娘亲那双美丽娴静的眼睛看着我时却总是落下眼泪，不住叹息，我知道对于即将出嫁的我她总是舍不得的。爹爹有四个儿子，中年的时候才得了一个我，因此全府上下都很宠爱我，娘亲更是将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其他三个哥哥，因为年纪相差很大，我和他们并不是很亲，倒是对四哥哥很亲，因为四哥哥只比我大四岁，性格也是极为讨巧，在爹爹面前有时也会装的很严肃，而在娘亲面前却总是嬉皮笑脸的，二十岁的时候他便喜欢在外面惹祸，因此得了一个帝都小霸王的称号，爹爹对他颇为头疼，也因此我用他的名号在外面闯祸的时候，用的那是一个得心应手。
　　娘亲总说，能制得住四哥哥的便是我了，而四哥哥待我也是真的很好，却也总喜欢捉弄我，我自然不甘示弱，于是每次他回来我们都会将府里闹得鸡飞狗跳。
　　我本以为这次出嫁，他会由衷的祝福我，至少不像爹爹和娘亲那样，只是那一天，他也是愁眉苦脸的，第一次很认真的对我说，城城，你快乐么？我自然点头，我当然快乐，嫁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他看了这样的我，良久只是叹息。
　　我想他也应该是舍不得我吧。
　　新婚之夜，我忐忑的坐在雕花龙床上，他走了进来，我低着头，只看到明黄色镶着宝珠的靴子，我感到一股迫人的压力袭来，一瞬间，头上的盖头被扯落，我抬眼看他，几年不见，他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英俊的眉眼冷漠的打量着我，他身姿挺拔，长的很高，几乎比四哥哥还要高，就那样静静的任由我肆无忌惮的打量着。
　　他轻轻抚摸上我的脸庞，他说，原来孤的皇后如此美貌。我愣了愣，学着他说，原来我的陛下如此英俊。他怔了怔，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说。随即他哈哈大笑，眼睛里闪动着我看不懂的光芒。
　　□□愉，当真□□愉。
　　从此，他夜夜宿在我这里，并不做其他，只是这般陪着我，后来他渐渐来的少了，听小沫说，他去了李贵妃那里，我知道李贵妃，他是他少年时就存在的妾室，如今他登基为帝，自然，她就成了贵妃。我努力忽视心头的难受，他再来我这，我近乎任性的让他不要在去她那，他抚摸着我的脸，笑着说，我的皇后也吃醋了呢。可是说完之后，他还是想去哪就去哪，我根本管不着他，他依然时不时的来我这里，而我则一天天衰败下去，我变得沉默了，可他依然没有看到我的变化。
　　终于，李贵妃有孕了。那一天，我砸烂了凤仪宫所有的东西，朝他发了通脾气，他再没来我这，这期间，娘亲来看过我一次，我向她诉苦，她只是握着我的手，近乎怜悯的看着我，城儿，这是你选择的路。
　　那一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李贵妃五个月的时候，她的孩子没了，而那天我恰好在宫外赏花，遇见了李贵妃，年少心性，难免气盛，便对她奚落了几句，谁知道，她回去后，孩子便没了。天可怜见，绝对不是我。
　　可是他还是怒气冲冲的来到我的面前，将我带到李贵妃居住的晚玉宫，将我带到李贵妃的床榻前，让我向她道歉。他甚至没有问我一句，他说李贵妃跟了他有十年，为何我要对她下此毒手，我说没有，那一天，我近乎崩溃的说我没有，我恨不得把那个李贵妃掐死，因为我被他逼得向她道歉的时候，这个李贵妃还假惺惺的替我开脱，自然，在这样的近乎像个泼妇般的我面前她被衬托的如此高贵，他当着我的面拥抱住她，那样的温柔，也曾经这般的对着我。
　　我突然发现，我似乎错了，我高兴的嫁给他，我似乎错了。
　　由于我的不肯认错，他将我关在了凤仪宫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他没来看我一眼，若不是小沫陪着我，我想我会就此死掉，后来李贵妃的身子好了，他便解了我的禁足，却也一直没有来过我这里，即使我常听宫人们所，他常去李贵妃那，即使我常听宫人们说，我已经失宠了。
　　在他们的口里，我是个骄横的任性的占着自己家族荣光便为所欲为的皇后。
　　而这期间，娘亲再没有来过，我像是被遗弃了。
　　令我真正心死的是一年后，我成为皇后的第二年。
　　那天晚上，很黑，黑的我打了个寒颤，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半夜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彻天地的厮杀声，像是发了地震，寒冷的夜风穿破了窗子，小沫苍白着脸跑了进来，她说了一句令我眩晕的话。
　　她说，娘娘，相爷反了，乾坤宫门处此刻乱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