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画师之望忧城》宿念

3、紫云

　　“既然是你亲手杀了他，那为何还要让他复活？”

　　“谁说的，我杀了他，就不能让他再活过来。”她气息有些低迷，想来是也被回忆中自己的狠辣惊住了。“时间久的都快忘了，连我自己都，适应不了自己当年的心狠。”

　　……

　　她说，今天没有精力继续下去，要我改天再来。我也是这样想的。雨淙一直在殿外等侯，见到有些失神的我感到莫名，便问我怎么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说：“看来你的建议是对的。”

　　“觉得困难是不是？那就不要做了。”他凝神聚气，说的认真：“在韩国遇到你时，我就犹豫要不要带过来，君命难违，我想让你自己拿主意。如今你也看到了，我母亲，她和寻常女子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她可是太后娘娘。我无奈浅笑：“已经开始，没办法后悔了。”

　　他皱起眉头，神情似乎更添忧色。我只好劝尉说：“只当是一桩普通交易，只要正常始终，她应当不会将我怎样吧？再说了，她不是你的母亲吗？有你在，就不会有问题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已经开始，再多做纠结也无谓。倒是他，消息很是灵通，问我说：“听说你求了她帮你找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

　　说实话，我从来没动过要他来帮我找的这个念头。从来没有，连潜意识里都不曾有过，我寒暄应道：“只是一个故人的旧居，已经过逝多年，有此机会正好请她帮忙，你这样忙，我不好再麻烦你。”

　　“找个旧址而已，怎么就认为我会觉得麻烦呢？下次有事我希望你先想到我。”

　　……

　　我轻轻点头，事实上，近来除了挂念宿修和寻找旧址这两件，其他的，我真的都是先想到他的，怕麻烦他是说词，不过是不想让他觉得我很在意过去。

　　其实，我虽然死了，还真的放不下很多，比如过去，比如宿修，比如雨淙。可这三人是截然不同的。

　　翌日，我如约独自入宫。一天的调息，司空无忧又恢复平日神色。

　　因昨夜对她的生平为人进行了一番研究，所以再探入她的意境，便不似昨日那般有所惊了。衔接昨日所见，意境中紫衣男子说：“司空无忧，我将这命，给你。”即而目光涣散，苍凉离世。

　　司空无忧捡起他手中落下的剑，青刀沉重，却并未开刃，幽灵般的双眼凝神聚泪，由脸颊两旁顺势滑落，而后再抑不住，一片哀泣：“为什么，明明是来杀我却带了这样一把剑？你根本不愿杀我，分明是一心来求死，要死在我手中，可是想要我这一生都活在后悔中？洛昀，你究竟怎样恨我？怎样……”

　　虽如此说，但事后还是做无意状，将洛昀的尸身交了出去，交的是她的夫君，霍权。

　　她说：“刺客洛昀意图行刺大王，已被臣妾就地正法。”

　　“有劳爱妃了。”

　　彼时，她且只是他的侧妃。但在那之后，她在后宫的地位步步高升，直到她生下第一个孩子，也就是雨淙，便继了因意外坠湖而丧命的林王后的后位。再之后的几年，她一步一步涉及朝政，在前朝，乃至诸侯国中都积累了一定的人脉，直至五年前，霍权病逝，她便掌权至今。

　　齐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君王病逝，世子没有立即继位，而是太后执政。就算事到如今，世子仍然没有一点要继位的迹象。还有一件，霍权死后当年，司空无忧便在一次出巡中带回一名少女，认为义女极是宠爱，有传言说，那是她与宫外男子的私生女。

　　这是整件事情的大概，事情的结局与说书先生所讲无异，只是开始，会是个什么样的开始，司空无忧是否如董谚，如孟偿一样，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呢？

　　我在意境中问她：“杀了他，你可曾后悔？”而后半空中随即回旋着她淡默的声音：“不曾。”

　　……

　　一个长年执政的女人，倘若有丝毫的恻隐，又怎么能在朝堂之上步步为营呢？是我妄想了。

　　一片映着紫色云霞的傍晚，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庭院中做着杂务，劈材，挑水，洗衣，做饭，她做的娴熟利落，一看就知道做了很久了。她正将一大桶水般上灶台，或许是气力不足，一个没站稳，木桶倒了下来，摔在地上，里面的水将她的衣裳浇了个透，她懊恼的不行，不断埋怨自己怎么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同时又有些发愁，能够穿出来的衣裳就只有这一身了，待会儿若是被师傅看见，一定又会被责罚的。

　　她看了看窗外，正是正午，日头高照，她找到了方法，开心的立刻跑出去，没错，连人带衣的站到日头下面，是最快让衣裳晾干的方法。可是，站在大约一刻钟，便有些受不住了，毕竟在做了这样多的活计，受了凉气又紧着暴晒，常人都受不住，莫说一个仅仅十二岁的小姑娘。

　　她有些头昏，脚步未稳，整个身子向前倾倒，她惊慌，可本该落地的身子突然被谁接住，她抬脸去看，晕眩的眼中绰约一个明媚的脸庞，笑意明朗，朝她递来希望。“湿便湿了，怎么傻到要靠日头晒干呢？”

　　那是个大她三岁的男孩，是她的师兄。她回以甜甜的笑容：“谢谢师兄，可是我已经没有像样的衣裳了，被师父看到，又吃不到晚饭了。”

　　“那也不能……”他的话只说一半，大概是觉得说了也无甚用处吧。于是将藏在背后的一叠包裹递来：“喏，赶紧把这身湿衣换下吧，要是着了凉气，你会病的。”

　　“是衣裳吗？可师兄你是从哪弄来的？”她疑望着，犹豫着接过。

　　男孩点头：“我回了家，拜托母亲做的。你试试看吧，我母亲的手工很好，街坊四邻都十分喜欢她的手工，只是，不要告诉师傅啊，知道了吗，无忧？”

　　“知道了，师兄。”

　　男孩便是她的师兄，洛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