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之灵》沐小讷

1、应验

　　城市的深夜，没有它该有的静谧，本该是纯黑的夜幕，却在天际被映得五光十色。月亮同繁星一样，在歌舞升平中被冷落，即使她努力地照亮黑夜，也得不到人们短暂的凝视，或是简短的感叹。
　　万和小区7栋3单元天台上，失眠的宁远趴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眺望，手中的可乐早就喝了精光，却还是习惯性地靠在嘴边抿上一口。连续几天的失眠让宁远有些烦躁，他并不知道自己最近的生活有什么不妥之处。细细想来，最近几周自己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奇怪，非常不规律，而且状态改变的很突然。比如几天前，上英文课的时候，老师要宁远朗读一段课文。宁远站起来开始朗诵，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读着读着突然一阵莫名的困意袭来，宁远当着老师的面打了个满满的哈欠，结果引得同学一番调侃。再有前天晚上，看自己很喜欢的歌手的演唱会，他甚至特意拜托同学买到了前排的位置，而本该呐喊欢呼的宁远却在粉丝的人群中睡了过去，在他边上的人一脸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觉得这是对偶像的侮辱。或许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但是这样的小事多了，就不该被忽略了。宁远的变化被老师和朋友们看在眼里，朋友们纷纷来关心他，老师甚至打了电话给他的母亲。宁远在老师们眼里是好学生，学习很不错，而且平常行为很规范，唯一的缺点是性格有些散漫，不愿意担任班级的职务，但即使这样宁远也仍然是老师们关注的对象。
　　宁远对这些变化有些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线的另一端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知道自己任由它摆布，完全无法反抗。宁远对这种感觉很反感，自己的身体或者精神自己无法随心所欲支配，令他烦躁并且不安。这种不安的情绪让宁远产生一种预感，近段时间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昨天为了度过失眠的夜晚，他打了一夜游戏，然而今天一整天却没有任何困意。今夜，他再度失眠了。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像这样安静地在天台上享受夏日午夜的凉风，聆听远处闹区已经很微弱的嘲杂，带上自己喜欢的饮料，伴着月色，抛开所有的烦恼，享受难能可贵的宁静，也是很惬意的事情（当然要是能多点什么就完美了）。然而，宁远却是带着烦恼和饮料上到了天台，饮料没了，烦恼还在。宁远尽量不去想这些奇怪的事，他拿起手中的空罐子对着月亮，苦中作乐，说道:\\\"孤独的月亮啊，今夜就由我来陪你吧。\\\"话刚说完，一阵熟悉的困意突如其来，宁远苦笑道:\\\"我也陪不了你了。\\\"话还没说完宁远身体一摇晃，应声倒在了地板上睡了过去。

　　”宁经理，您的咖啡，无糖少奶的。“一个戴着眼镜一身职业装，前凸后翘的年轻小姐带着微笑走进格子间办公室。
　　”哦，放在这儿吧。“
　　”还有这是这个月的报表，请您过目。“
　　”好，放在这上面。“
　　”那我先出去了。“
　　”嗯。“
　　办公室虽然不大，却装修得十分精致，简约的风格让人十分舒适。一进门对面摆着一盆富贵竹，向室内看去，整个房间以白色为主色调，配上几块淡蓝色的涂料，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十分阳光，给人一种干净清新的感觉，使人神清气爽，工作效率必定提高不少。办公桌是现代人年轻阳光的设计，同样与办公室整体的设计相称，柔和的浅色调给人青春活力的感受。桌上一角摆着一盆芦荟，连花盆用的也是玻璃质感的陶瓷小盆，有净化空气，提神养眼的作用。各式各样的文件夹整齐的摆放在一角，边上摆着娇妻与自己的完美合照。总体来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简直是一种享受。暂时放下手头的文件，端上一杯现磨的咖啡，起身离开久坐的办公椅，拉开纯白的百叶窗，温和的白光漫进房间里来，咖啡升腾起的热气轻缓地在柔和的白光里扭动着身躯，窗外年轻的男男女女西装革履，时刻不停地忙碌着。看到这样的画面，年轻的经理满足感洋溢。
　　\\\"原来你的理想是这样的。\\\"空灵的女声打破了片刻的温馨。
　　宁远猛然睁开眼睛，酸痛感迅速扩散到眼眶，本能地眨了几下眼。映入眼帘的是蓝黑色的天幕，月亮和繁星早已不在，留下的星星点点只够点缀这片天空，看样子已经是凌晨了。宁远回想起昨夜倒在了天台上的事，心里五味杂陈，他将手枕在额头上，轻轻\\\"靠\\\"了一声，嘲讽自己的可笑。伸了个懒腰，宁远迅速起身，拿起昨夜掉落的易拉罐，准备下楼，走前宁远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可一时想不起。
　　宁远来到家门口，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伸头探了探，屋里还是一片黑暗，没有开灯，只有妈妈正在充电的手机上呼吸灯在闪烁。看来妈妈还没起床，宁远猫着脚钻进自己的卧室，换了一身衣服。稍稍洗漱之后已经六点半，母亲还在补觉，好容易有个小假日，可以充充电，不那么早起。宁远也不急着给母亲做早餐，他拿上手机，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都市频道正在播早间新闻，男主播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百十平米的商品房里回荡。然而宁远的注意力却没有在电视上，而是靠在沙发上继续刷微博，头也不抬一下。宁远喜欢电视那种特有的声音，即使他并没有在看，也愿意把它开在那里。电视给他一种家的感觉，听着那种电音，宁远感觉到很安心。几年前家里的电视机该换代的时候，朋友们都说现在智能手机，平板电脑这么方便了，电视要不要无所谓，而宁远却很认真地对他们说：“没有电视机，找不到家的感觉。”朋友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只当是他个性如此。
　　宁远的母亲陈薇云，在儿子上了初中后就终止了家庭主妇的生活，重操旧业回到朋友开的美容院工作，宁远的私人空间也多了起来。宁远知道，母亲不是一个甘心一辈子当家庭主妇的女人，但在母亲眼里孩子永远是第一位的，当初也是为了照顾他才辞了工作，小时候母亲经常深情地对他说：“你的童年时光妈妈想陪你一同走过。”也不管那么小的宁远听不听得懂她的爱。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带他去游乐园、水族馆、少年宫，让他尝试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可以说宁远的童年有妈妈的陪伴很幸福。宁远渐渐长大，越来越能理解母亲的苦心，也渐渐体会到妈妈其实内心很向往出去工作，不想天天呆在百来平米的商品房里，妈妈喜欢忙碌充实的生活，喜欢和同事一起奔前走后，和朋友一起逛街、聊天，喜欢出去参加区里、公司里举办的活动，那样的生活才是幸福的，呆在家里让她感觉到碌碌无为。于是，宁远上初中之前就开始学着照顾自己，他希望自己可以早日学会独立生活，离开妈妈的怀抱，让她可以放下他这个包袱，过她喜欢的生活。
　　很快，宁远上了初中，这时的他已经非常干练，照顾自己的起居已经得心应手。他终于开口，希望妈妈出去工作。起初，妈妈听到宁远这样说，愣了一下，她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摸摸他的头，深情地说道：”我们宁远长大了，是不是嫌妈妈一天到晚在家里，让你不自由了？“宁远故意回答道：”算是吧，我也上初中了，不用妈妈担心我不会照顾自己了。我上次就听张阿姨说想叫你回去帮她打理美容院的事情。\\\"妈妈很诧异，\\\"我辞掉那个工作都这么多年了，她现在怎么还会想到叫我去帮她。“宁远赶紧说，”阿姨上次说，记得以前跟你一起奋斗的日子，很怀念，要是你能再和她一起工作就好了。我听到阿姨这样说，就觉得挺好的，所以回来问问你。“妈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宁远，随即又陷入沉思，好像心有所动。殊不知，其实是宁远主动向美容院长张阿姨提出的这个请求，张阿姨很欣然地答应了，并且说安排一下，过几天就打电话给妈妈，叫她去上班。
　　看着妈妈欣喜的表情，宁远感觉到妈妈这几年的不易。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他那个在国外打拼的父亲，虽然他每个月都很准时地寄钱回来，妈妈也说父亲是为了他们才出国赚钱的。但是十年来，他只回来过三次，每次呆三天就又走了。每隔半个月，父亲就会给家里打一通电话，母亲每次都在催他早点回来，可是他总是说事情还没结束，他总是对妈妈说：”再过几年，他的钱赚够了，就回去，一家三口过平淡的生活。“由于长期的分离，宁远对父亲并没有多少感情，他甚至觉得父亲不负责，丢下母亲一个人在外逍遥，从来不知道体谅母亲的苦楚，因此每次和父亲通电话，宁远总有些抵触情绪。即便如此，宁远心里始终期盼他能回来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不光是为了自己能够得到父亲应有的关爱，最重要的是宁远希望父亲可以呆在母亲身边，好好让母亲感受到幸福。母亲经常对他说父亲的好，他们当年是大学同学，后来谈恋爱结了婚，一直以来父亲对她很好，她也很爱父亲，即使父亲因为某些原因出国去了，两人一个在东半球，一个在西半球，母亲也愿意等他。
　　看着那张好几年没换，裱了又裱的全家福，宁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是个帅哥，即使如今脸上爬上了岁月的痕迹，也魅力不减，或许是因为混血的基因给他的福泽。父亲的皮肤略带古铜色，却又不那么黑，精致而英气的脸使他看着非常有力量，那双深陷的双眸，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然而这个男人有太多的秘密，很显然即使是和他最亲密的母亲，其实也对他知之甚少。他一米七几，一个普通的亚洲人身高，在全家福里和母亲一米六几的身高完美相配，父亲搂着抱着自己的母亲，一家人甜蜜地微笑着，那种温馨的感觉，宁远只有在这张全家福里才能感受到。
　　宁远起身走到阳台上，小区外的市民广场一览无余，广场上大多是跳舞打拳的爷爷奶奶们，也有锻炼的身体的年轻人，还有为了趁周末做宣传而在广场上搭建舞台的员工，边上还有西装革履的负责人在指指点点，人工湖的天鹅游船上更有一对对谈情说爱的年轻恋人，早早地来享受朝阳下戏水的浪漫。这个城市这么平静，这么井然有序，就像自己理想的那样。\\\"就这样，不要变就好了。\\\"宁远深情地看着楼下的广场，微笑着自言自语道。
　　\"你真是个温柔的人啊。\"身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宁远惊讶地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少女。那是一张天使般美丽的侧脸，优美的轮廓线自发际延伸到鼻尖，又含蓄地收起，再轻轻勾勒出那樱桃般柔嫩小巧的双唇，最后以完美的弧度收笔于耳际。那双清澈的黑眸，温柔地凝视前方，在睫毛的点缀下美得让人心动，眉宇之间透露着干净清新的气质，配上一头齐肩的黑发，美艳不可方物。还有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多了几分文艺的气息。宁远不由得看呆了，他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眼神有些迷离，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移开目光，定了定神，宁远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你从哪儿进来的？\"对待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纵使宁远有再多的警惕，也狠不下心来厉声责问。
　　女孩开口:\"我看到了你的梦，那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她没有转过来，而是继续看着刚才宁远着眼的广场，好像在想些什么。听了女孩的这句话，宁远终于回想起自己昨夜做的那个短暂的梦，他还朦朦胧胧记得有个女声惊醒了他。
　　听到女孩的话，宁远一脸茫然，心想:这个女孩不会是精神有问题吧，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脸蛋。
　　\"宁经理，您的咖啡，无糖少奶的。\"
　　宁远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那是我梦里的。。。难道你真的能看到？\"
　　女孩儿戏谑地看着宁远，\"嘻嘻，神奇吧。话说你的理想就是这样吗？在某个公司里谋个职位，每天关在几平米的格子间里，对着键盘敲啊敲的，那得多枯燥啊。\"
　　\"可我就是喜欢这样啊，规规矩矩平平淡淡，我不求有多高职位，只要我够撑起我的家庭，然后大家顺顺利利的就好了啊。\"
　　\"你真的是一个16岁的少年吗？我感觉你缺少点活力啊，现在的你竟然有一种饱经沧桑，然后看破人生寻求安定的感觉。\"
　　\"我是有些慵懒，你说的充满活力的生活，不适合我。而且平淡有规律的生活也很好啊。而且这不是几千年来人们的共同愿望吗？\"宁远回答，\"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叫宁远，你叫什么，至少介绍下吧，我连你是人是鬼都还不知道呢。\"
　　女孩眼眉一挑，\"嗯。。。好吧，我叫叶欣，你可以叫我师姐，或者姐姐。\"
　　\"师。。。姐？额，你什么意思。\"
　　\"老娘要收你做小弟。对了，我的生日是7月24日，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买礼物哦，弟弟。还有，我是天使，不是女鬼。\"
　　宁远一脸无语的表情，嘴角抽搐了几下。他从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然而她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因此宁远完全没有反感。他只是没想到长得如此温婉文静的叶欣，会是这样的性格，\"这个嘛到时候再说啦。你该告诉我你突然出现在这儿的目的了吧？\"
　　\"那好吧，不捉弄你了。\"
　　\"嗯嗯，快说快说！\"宁远满怀期待地看着叶欣，等待着她来解释他心中的各种疑虑。然而，正当叶欣准备开口的时候，只见她表情突变，惊恐而空洞，双腿一软，身子就要向后倾倒下去，宁远不知发生了什么，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然而反应慢了一些，宁远双手落了空。但在下一秒，却发现周围的场景突然变成了一间欧式古典书房，而叶欣刚好坐在了书房的靠椅上，一切衔接得那么自然。叶欣看到宁远伸出手的动作，笑得合不拢嘴。宁远满头黑线，有一种无辜被耍的感觉，面对这个女孩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场景的变换还是让宁远又一次被叶欣的能力所震撼。环顾四周，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像是个书房。木制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书籍，侧面都用烫金的英文注明了书名。所有书的封皮都是一种风格，给人一种古朴，又精美的感觉，时常还能闻到缕缕木香和墨香融合一体的香气。书架正前方是一张与书架相同材质的书桌和木椅，书桌左边整齐地摆放着几本书，右边有一瓶墨水，上面斜靠着一支羽毛笔。在中间的位置，有一叠微微泛黄的信纸，上面稍微有几句潇洒的手写英文。书桌左边的墙上是一扇窗子，咖啡色的帘子遮住了半个窗子，窗边摆着一台画架，上面的画板上夹着粗糙的素描纸，纸上什么都没有，画板下方的笔架上插着各种型号的铅笔。柔和的阳光照在画板上，又漫溯到稍暗的房内，很是温馨。
　　宁远转过头，发现叶欣戴上了一副复古的眼镜，眼镜上还带链子，身上不再是那身和她性格不符的白色连衣裙，变成一身黑色的女式西服，看着倒是有几分文学家的气质。或许是因为还不够成熟，叶欣的这一身衣服还是散发着青涩，不像自己母亲有一种职业女性的气场。
　　\"你玩够了吧，不要再笑了。\"宁远有些愠怒。
　　\"好了好了，这次真的不玩了，乖弟弟。\"叶欣收住笑意，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似的东西，递给宁远。宁远接过来，仔细端详起来。文件夹是黑色的，在封面的中心位置是一个烫金的图案，图案的形状像一团火焰，宁远被那个精美的图案吸引，多看了几眼，却发现那团火焰在跳动，火焰周围还出现几个不同颜色的亮点，缓慢地围着火焰转动，宁远以为自己看花了，他眨了眨眼，发现图案又恢复了平静。他准备打开文件夹，却发现手上的\"文件夹\"没有开口，根本只是一个黑盒子。宁远不解地看了看叶欣，叶欣只是对他笑了笑，继续喝起了咖啡。
　　正在宁远疑惑之际，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文件夹\"上的那团火焰，接着宁远感觉自己的脑海像是强行被灌入一个声音，那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宁远无法让那个声音停下来。宁远转眼看看还在享受咖啡香醇的叶欣，她好像听不到那个声音。
　　\"你好！宁远同学，我是知世灵学院的学生导师玛丽安娜。首先，我要祝贺你得到了认识这个世界真正面貌的资格，踏上在全新世界的冒险之旅。这趟旅途将是美好的，充满未知的，我很高兴能和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共同探讨灵子科学的奇妙。其次，我要为你祈祷，因为旅途中不单是美妙的，它同样充满着危险与伤痛。同时，希望我派遣的叶欣同学能和你相处融洽。她是三年前入学的，但是她与你同龄，我想你们会有很多话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向她请教。关于入学相关事宜叶欣会代我为你安排。最后，你的父亲弗罗斯特·宁教授嘱咐我向你问好。\"
　　\"弗罗斯特·宁？我的。。。父亲？\"宁远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强烈的反应，\"你见过我的父亲？我的父亲跟你们在一起工作吗？\"
　　宁远满怀期待的等待那个声音回答他的疑问，几分钟过去了，脑中的那个声音始终没有出现。
　　\"不用等了，那个只是一段精神录音，并不是玛丽安娜老师本人，关于你父亲的事我也没听老师提过，对你父亲的名字我也没有印象。或许以后见到她，你可以问问她。\"叶欣告诉宁远。
　　宁远若有所思，感觉到这个知世灵学院对他来说将是不同寻常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