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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回忆之一) ...

  •   敏知走后的一个悠长下午,卫颖在好好家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晴晴啊,你有男朋友了没有?”

      膝盖上的小丫头软软的靠在她胸口:“以前有。”

      “后来呢?你干嘛不理人家了?”

      “他老不擦鼻涕,脏。”

      “是不是上次你妈妈说的那个小猪哥哥?”

      “不是。小猪哥哥比他好看。”

      “呀,那你天天跟小猪哥哥玩,让他做你的男朋友。”

      晴晴闷闷不乐:“小猪哥哥升班了。”

      “晴晴过了生日也可以升班啊。阿姨给你买套特漂亮的裙子,保证迷倒。。。。”

      “卫颖!”厨房里的好好探出头对她怒目而视。

      卫颖和晴晴对视一眼,一起吐了吐舌头,哈哈的笑了起来。门铃响了,卫颖把孩子放到椅子上坐好,自己去开门,迎上徐澈的眼神,愣了一下才把他让进来:“今天怎么有空?”说着话才注意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跟着一个娟秀的女子,手里提着两个袋子。

      “晴晴的生日party,那些装饰啊玩儿的东西我先送过来。”他放下手里的箱子,回答道。天气有些反常的热,他额头上起了薄薄的一层汗,衬衫也有些揉皱。可是并不妨碍他给人沉稳含蓄儒雅的印象,看到他,总感到一股安静平和的力量。

      好好从厨房迎出来:“哎呀,小莫姐,你还亲自来?”陌生女子和卫颖互相点头示意,然后微微一笑:“全做好了,东西不少,徐澈就送我过来。你看看,是你想要的样子么?”和徐澈站在一起,倒甚是熨贴般配。

      好好扔了个眼色给卫颖,卫颖立刻心领神会,去阳台上稳住小晴晴,不让她看到妈妈帮她请人订制的各种小礼物小玩意儿。

      等外面安静了,卫颖抱着晴晴回屋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好端着菜出来:“洗手准备吃饭。”

      “你没留他们吃饭?”卫颖好奇。

      好好笑笑:“小莫姐自己也有小孩要赶着去接呢。”见卫颖若有所思,她故意逗她,“在琢磨什么?这位莫珊小姐确实跟我表哥关系非比寻常。”

      卫颖挑了挑眉:“那将来你们俩家可以让小朋友互相作伴,多好。”

      好好拿卫颖没辙,只好主动承认:“其实莫珊是我爸爸的学生。当年带徐澈下海的那个陈磊就是她的先生。”想起徐澈临走前对自己含蓄叮嘱要对卫颖解释,忍不住暗自乐了。

      卫颖一惊:“不是说后来陈磊出了车祸?”

      “是。现在还在轮椅上。我表哥为着当年的情分,一直特别照顾他们家,自己有什么从来没有忘记给他们一份。莫珊自己开的小手工艺品店,能惠顾我们也尽量惠顾。”

      卫颖沉默。好好把孩子抱过去喂饭,过了很久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感慨:“我表哥真是个好人。当年上大学那点儿理想主义没变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虽然他还远远没到“达”的程度,但是这么多年,真是善待周围的每个人。”

      卫颖笑了,长叹一声:“我从来都知道。”

      好好瞟她一眼:“不过呢,我也赞成你当年的观点,没这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有男人把家庭位置放得靠后,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受得了。”

      卫颖苦笑:“太有责任感的男人,大概是阿朱这样伟大的女性才能消受。我这样庸俗不堪的小女人,再多的热情也会被消磨光。”

      好好忙说:“喂,干嘛?我又没有要声讨你,我站你一边儿。”

      卫颖嘿嘿直笑:“是吗?当年谁来找我,气呼呼的快跟我绝交了。”

      好好象看女儿一样宽容忍耐的看着卫颖:“还记仇啊?是我错了,没理解你的处境就乱发表意见,行不?”

      卫颖讪讪。

      晴晴生日那个周末,徐澈带着莫珊和她的孩子一起来。孩子们嘻嘻哈哈的闹成一片。请来的其他三个小姑娘都乖乖的挨着妈妈坐,就戴着小皇冠穿着公主裙的晴晴像个小疯猴儿似的跟着哥哥弟弟打闹,当中还夹了个大孩子徐澈。

      卫颖坐在一边笑咪咪的看,莫珊走过来坐下。卫颖忙打招呼:“莫小姐。”

      “请跟他们一样叫我小莫姐。怎么?难道你想我称呼你卫小姐?”莫珊调侃。

      卫颖笑了:“叫我小颖。”一面给她倒了杯茶,莫珊问:“你胃好了没,喝这么浓的茶?”卫颖解释:“给好好泡的,我自己没喝。咦,你知道我生病的事儿?”莫珊含笑冲徐澈努了努下巴。

      “你一个人来?”卫颖转开话题。莫珊笑笑:“这个场合我先生不爱来,他腿脚不方便。可是小朋友喜欢啊,我就自己带儿子来了。”

      “孩子叫什么?长得真可爱。”

      “陈准。特别像爸爸。”

      卫颖听出她语气里的亲昵甜蜜,忍不住问:“你们夫妻感情很好吧?”

      莫珊不以为意的笑笑:“老夫老妻的,不算好也不算坏。现在想起来,最怀念的倒是没结婚的时候。他当时还在外面跑,每到过节放假我就坐火车去看他。”说着自己撑不住笑了,“条件挺艰苦。徐澈还跟着他,他们俩住一起,每次我去了,徐澈都得在外面找朋友借住。”

      卫颖笑了:“陈准不是那个时候。。。。”

      莫珊连忙摆手:“没。当时生活苦,再想玩也不能掉以轻心啊,基本常识我们还是有的。小准才六岁。”

      卫颖忍着笑道歉。莫珊笑着看她一眼:“其实我老早就听说过你。”

      卫颖一愣。莫珊说:“你爱喝巧克力牛奶吧?爱吃什么提拉米苏吧?隔了这么多年,我还记这么清楚,可见当年徐澈对我们两口子狂轰滥炸的程度了。”

      卫颖意外,狠狠地眨了眨眼睛,莫珊促狭的看着她:“没想到?”

      卫颖老实承认:“是没想到。一向以为他是那种有心事闷着不说的人。”

      “架不住年轻,思念太苦。”莫珊轻描淡写的总结一句。卫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准小朋友就摔了一跤,当妈的一溜烟就从卫颖身边消失了。

      回到家停了车卫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楼下的小区里散步。风已经暖和了,因为院子里有人种了不知道什么花,空气中有微醺的味道。

      好多好多过去的事情突然前来拜访,记忆甚至从久远以前徐澈还没有出现的童年就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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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对卫颖不适用,因为她小时候就好看。

      小时候好看长大了难看这句话对卫颖也不适用,因为她长大了还是好看。

      有次她和敏知一起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悠悠长叹:“这简直就是一个白雪公主嘛。”生生把敏知大段赞美的话给堵了回去。

      父系的遗传太过优秀,卫颖的两个姑姑貌美如花一个伯伯一个叔叔加上她爸爸个顶个的高大英俊。哪怕她只继承了百分之五十的美貌,也足以让她从小就颠倒众生。

      小时候去学跳舞,总有家长过来啧啧感叹,这小丫头可真漂亮。她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扫视围观群众一眼,骄傲得像只天鹅。看到妈妈过来,小脸却是一皱,噔噔噔的跑上去抱着妈妈的大腿放声大哭:“我不学了,我不学了,好痛。”家长们哈哈大笑,妈妈莫晓岚尴尬的抱起她:“好,咱不练劈腿了。”

      随后决定学拉小提琴,在永远没有进步的锯木声中,老师对她爸爸卫长钧坦言:“卫颖大概没什么音乐细胞。”回头看看那张小脸,心想,唉,这孩子,只能看不能听。

      最后她被送到少年宫学画画。背着画板板着小脸往那里一站,老师和家长直说她该做模特。从四年级开始就有男孩到画室外面偷看,她从来目不斜视。画画水平也日渐提高。

      跟同班男同学倒处得很好。她有点假小子脾气,爱疯爱闹,又不斤斤计较。只有一次上课讲小话被副班长打了小报告,她大发雷霆,往人家背后贴纸条,座位上粘口香糖,还用指甲刀去剪人家的头发。讲台上的老师眼睛雪亮,于是罪加一等。卫长钧不得不到学校聆听了班主任两个小时的教诲,最后揪着她的耳朵回家一顿好打。要不是妈妈死命拦着,估计屁股就要开花了。

      最惨的其实是副班长,男生们都打抱不平,从此再不怎么搭理他。有个男孩心疼卫颖,在她挨打后的第二天弄了好几把扇子来给她:“撕吧,撕完了就开心了。”卫颖莫名其妙的瞪着他,想了想伸出手去抓起一把刷的一撕。没什么感觉。她眨眨眼睛,心疼的看着那把扇子:“多少钱啊?”要到几年之后她躲在被子里偷看红楼梦,才恍然大悟。长大后也一直感叹:“这男孩儿怎么这么早熟?”“大概是看连环画看来的。”敏知猜测。

      高中的时候卫颖有些开窍,对同桌的男孩感觉异样。可是那男孩是老师特意安排在她身边要她帮助的差生,她怕被卫长钧打,丝毫不敢露出一丝好感,永远一脸严肃的提醒那个男生:“该写功课了。”“上课别看小说。”

      那男孩个子不高,人很聪明,就是调皮。看见自己班上,别的班上的男生都对自己这个冷冰冰的同桌青眼有加,就对卫颖更反感。两个人的小摩擦一直不断。卫颖却没觉得烦恼,根据小说里说的,男生对你不好往往是因为对你有好感,男孩跟她的别扭越厉害,她心里越偷偷高兴。大学都毕业以后高中同学聚会再见到那个男孩,说起往事,卫颖才知道原来自己当时真的讨人嫌。

      从进大学的第一天起,卫颖的追求者就没断过。她对那些献殷勤的男生从来不假辞色。根据她多年阅读小说的经验,她认为自己已经比同龄人都成熟太多了,这些青涩男生的小把戏只能说明他们幼稚。这个世界有很多苦难,风花雪月是可耻的,卫颖要走遍这世界的每个角落,思索人生的意义。而她的伴侣,一定要是个一脸风霜,长着络腮胡的,严肃深沉的,悲天悯人的诗人。

      好好听了之后迟疑的问:“一个诗人?我听着像是个水手什么的。”卫颖切了一声:“他如果是水手,也是乔装改扮过体验生活的水手!”好好无言。能坚定附和她,还帮她补充若干细节比如此人会每天黄昏时在甲板上唱古老歌曲的,只有少女敏知了。

      对于水手诗人的憧憬不妨碍她跟一部分异性成为好友。徐澈就是其中一个。那年好好打篮球扭了脚,徐澈每天都来接送她去上课。宿舍里人人都羡慕好好有个这么好的表哥。卫颖趴在窗户上看过他的身影,到楼下飞快的打过几次招呼,对这个人印象一直模糊,只记得他脸上有晴朗的神采。

      那天她上晚自习累了,一个人出去溜达。草坪上坐了一大堆人,还点着蜡烛,那桔色的光芒吸引了卫颖,她站在远处,迟疑着要不要过去看看。然后她听见一把低而醇厚的嗓子随着吉他声唱:

      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就像是我忽远忽近
      告诉你它来自我的心
      带来一首苍老的歌
      对着你轻轻的说
      我不在乎春夏秋冬花开花落

      (老狼:来自我心)

      她所以为的,跌宕起伏充满大喜大悲如史诗一般壮丽的世界消失了。在那个瞬间,岁月对于她而言是低低吟唱的心情,是微笑着抱着手看时光流逝的小风景,是一个个细节,是平凡而温暖的每一天。以至于以后的每次回忆里想起这个场景她都会微笑。

      她不由自主的走过去,那个头发长到肩膀的年轻男子其貌不扬,镜片上映着蜡烛的光,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好像神游在很远很远她所不能抵达的地方。

      一曲既毕,掌声顿起。男子抬起头,看到她微微一笑。她认出他,随即说了一句那个场合下匪夷所思,其后广为流传的经典女搭男妙语:“是你啊徐澈,可不可以把你前年的电磁学作业借给我抄抄?”听众们面面相觑,一时鸦雀无声。徐澈倒是镇静:“好啊,走,现在就去拿。”立刻站起来带着她走,走出了好久,才听到口哨声掌声笑声嘘声在身后爆发。

      渐渐的徐澈就和他们一个宿舍都熟了起来。顺带着,他乐队的朋友和宿舍的同学也跟这个女生六人寝室有了交情。宿舍里有两个女孩因此谈上了恋爱。

      春天他们去颐和园划船,夏天去圆明园看荷花,秋天去香山看枫叶,冬天在塔下湖上溜冰。有时卫颖走在路上,远远看见徐澈,会大叫他的名字,笑嘻嘻的跑上去:“嗨,师兄,搭个车去计算中心。”他还没答话,腿一抬就轻松的坐到了后座上。徐澈本来要去物理大楼,离计算中心还有些距离,却什么也没说,微笑着努力踩车子。湖面波光粼粼。卫颖的长腿一晃一晃,德才均备四斋一一经过。卫颖刚读过“□□的葬礼”,忍不住遐想,不知道还有没有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在里面放梁祝。徐澈笑着说:“现在都是办公楼了,那叫扰乱办公环境。”卫颖闷哼一声。

      柳絮在明净的天空下飞扬,蝉声里浓密的绿荫铺到肩头,银杏叶黄灿灿的落在路边泥土,雪花细细纷飞粘在睫毛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容许我用一些篇幅去怀念那些我早已忘记的美好时光。
    另外,我把敏知离开的时间改成几个月而不是五个月,我也觉得离开五个月太长了:)
    谢谢您一如既往的支持,给这样一篇小文这么多赞美,我除了尽力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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