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带驸马》清九夜

5、第5章 肴肉包子

　　正月初六，南书房开业授课，皇子们都穿着簇新的衣裳来到书房，只有慕容冲一身月白色的半旧夹袍。莲漪生前喜欢给两个孩子穿颜色鲜艳的衣服，给寂寞凄苦的宫廷生活增加一抹亮色。然而母妃新丧，宫中却没有人给慕容冲准备孝袍。也是，一个小小的贵人病逝，连亲生子女都是不必穿孝的。慕容冲找遍自己的衣服，只找到这件素净的夹袍，于是即便外面寒风凛冽，他还是穿了出来。

　　今天是宋曦第一天来宫中上学。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娘亲喊醒。闭着眼睛由着娘亲亲自给他穿上大红色的锦袍，梳好了头发，洗了脸，又用粗盐刷了牙。早饭很是丰盛，摆了一桌子的点心，四种羹粥，十几个佐粥的小菜。宋曦一边由丫鬟喂着一边听娘亲千叮咛万嘱咐，“见人要守礼，跟太傅说话要自称‘学生’。跟几位皇子好好相处，不要淘气，不要惹事端。上课不许打瞌睡，不许吃东西。中午要多喝水，想小解就让小厮带着去……”一件件一桩桩不一而足。

　　吃过早饭，娘亲在他的胖脸蛋儿上亲了一口才抹着眼角放他出门。两个稳重的小厮跟着他，一个替宋曦抱着笔墨纸砚，一个提着满满一大篮子吃的喝的。饶是如此，陈氏还是放心不下，生怕宝贝儿子在宫里受委屈，硬是把国舅爷宋濂从小妾的房里提溜出来，逼着他换上官服送儿子进宫。

　　宋濂虽世袭英国公爵位，却是十几年都没上过早朝的。今日早朝的朝臣们在宫外竟然见到了溜溜达达的国舅爷，一时啧啧称奇。众人纷纷看向天边日出，还好，太阳还是老老实实地从东边升起来的。天无异象，说明抽风的只是国舅爷，大家遂放心地上朝去了。

　　其实宋濂早就跟太傅王钰打好招呼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指着他光宗耀祖，考状元呢，即便宋濂再懒也不敢不上心。王珏是见过宋曦的，夸奖了一番这孩子忠厚老实，又拍胸脯保证一定照看好宋曦，这才将国舅爷送出了门。谁让是老邻居呢，都住在一条街上，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想想国舅爷的资质，王太傅摇摇头，这孩子恐怕不是读书的材料。再看看自己的嫡孙王澈，不过七岁已经熟读诗书，出口成章，王太傅老怀欣慰，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龙生龙凤生凤嘛！

　　宋曦进入南书房的时候，太傅和侍讲们还没有到，几位皇子和伴读都非常勤勉，早早地候在南书房了。十二岁的大皇子慕容洛，十岁的太子慕容曜，九岁的三皇子慕容瑾，同岁的四皇子慕容襄，八岁的五皇子慕容湛，七岁的六皇子慕容昭，六岁的七皇子慕容冲。还有王太傅的孙子王澈，林尚书的嫡子林庭逍，白御史的长子白诚渊，柳侍郎的次子柳寅，再加上一屋子侍立的太监小厮，这还是宋曦头一次在学堂里见到这么多人。

　　正在向柳寅吹嘘除夕夜礼花的太子一扭头看到门口站着的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宋曦，赶快招他过来。两人姑表亲，就算平日里见面少，血缘关系在那儿摆着呢，也觉亲近。娘亲舅大，天家更看重母族，所以太子对舅舅的这个独子也是十分的照顾，引着宋曦一一见过各人。

　　宋曦谨记娘亲说过要守礼，要跟大家好好相处，因此规规矩矩地向大家行礼，乖乖地叫“大皇子哥哥，三皇子哥哥……王家哥哥，林家哥哥……”

　　众人对这个穿着一身红衣，胖娃娃一样奶声奶气的英国公小世子都颇具好感。算算年纪，宋曦应该是屋里最小的，与七皇子慕容冲同岁，却还小了一个月。一般对最小的孩子，大家都体谅照顾，又有太子的引见，因此没有人难为宋曦。

　　轮到慕容冲跟前，宋曦眼睛一亮，这里除了太子，他只见过慕容冲，虽然上次见面时慕容冲对他不是很友善，但基于莲贵人和九公主给他留下的美好印象，他还是愿意表示亲近的，于是早早地将圆眼睛眯成月牙儿，嘴也咧开了，正要作揖拜下，旁边的太子一拉他，“不必理会这个南蛮子！惯会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

　　宋曦被太子拽得一趔趄，莫名其妙地回头看慕容冲。慕容冲紧抿着嘴，不发一言。在座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该干什么干什么。看来大家早已习以为常，默认了慕容冲在南书房里的尴尬地位。

　　上午的课业，太子是在隔壁屋单独上的，王太傅亲自教授太子为君之道。其他皇子和伴读由少傅和侍讲带领着学习。因在座年纪参差不齐，程度也不同，侍讲便按年纪和学业课程将几个人分成小组，各自讲授。宋曦年纪最小，连《三字经》都背得磕磕绊绊不知所云，侍讲便让宋曦坐到慕容冲旁边，从基础讲起。

　　宋曦几次想跟慕容冲搭话，都被慕容冲冰冷的眼神顶了回来。一个时辰的讲授之后是半个时辰的研习。大些的孩子练习诗赋文章，小的就临帖写字。

　　宋曦伸头见慕容冲手里的墨块儿小的都要捏不住了，水浸上来，指头都染黑了，忙把自己的墨块儿伸到慕容冲的砚台里，使劲儿磨了两圈。

　　慕容冲冷冷看他，宋曦赶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谁料慕容冲丝毫不领情，抓起宋曦的墨块儿扔回他的砚台里，自己仍旧捏着那一小点儿墨尖儿在砚台里小心翼翼地打转。宋曦有点儿委屈，娘亲说过要跟皇子们好好交往的，怎么这个七皇子这么不近人情。

　　被无视的宋曦无精打采地写完大字，终于到了午休的时间。太子没有回来，被太傅留下抄书。各人的太监小厮都把给小主子准备好的饭菜拿进来，关系好的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一块儿吃。宋曦的娘亲怕他饿着，又担心带得寒酸惹人嘲笑，于是可劲儿地带，扑扑啦啦地摆了满满一桌子，羹汤和肉菜都用小炭炉子偎着保温。

　　这一大早来念书，那点儿早饭早就消化下去了，宋曦揉着饿瘪的小肚子，伸手先抓起一个水晶肴肉包子。国舅府的面点厨子以前是京城里最出名的饭庄裕德楼的师傅，这水晶肴肉包做得皮薄馅儿鲜，隔着半透明的面皮儿都能看见里面的虾仁儿和肴肉，咬一口，那香味儿顺着舌尖到了肚子里，别提多美了。宋曦最喜欢府里的这个包子，他娘亲知道他爱吃，竟然给带了六个。

　　宋曦咬了两口包子，嚼得两腮鼓鼓，才发现旁边的慕容冲依旧在写字，字迹工工整整，有模有样，已初见风骨，比自己那篇鬼画符强多了。宋曦咽下嘴里的包子，腾出嘴问他，“你怎么不吃饭？”

　　慕容冲低头不理他。对小胖子宋曦来说，吃饭是天大的事儿，于是追着问，“你不饿吗？是不是早饭吃多了。我娘说了，到饭点儿不饿也得吃，要不然下午会扛不住的。我娘还说吃饭不规律的话时间长了对胃肠不好。”

　　慕容冲嫌宋曦鼓噪，扭身将后背对着他。最主要的是包子的味道太香了，那香味儿好像只小手挠着他的心。

　　宋曦锲而不舍地拿起一个肴肉包，绕过慕容冲的后背，将包子伸到他面前，“你宫里的人送饭送晚了吧，你先垫一垫。”

　　慕容冲看着伸到自己鼻尖儿上的包子，忽然伸手将包子拍到地上。宋曦吓了一跳，心疼地看着滚到地上的包子。别看国舅府富得流油，但是宋曦小朋友天生爱惜粮食，从不随意糟蹋。

　　大皇子和四皇子看到这边的情形，走过来劝说，“别理他，南蛮子跟咱们脾胃不一样，吃不得好东西的。一会儿他宫里的小太监给他送饭你就知道了，他只配吃些残羹冷炙。”

　　宋曦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不爱吃肴肉包，爱吃剩饭。他困惑地将剩下的包子递给大皇子和四皇子，“你们尝尝，真的很好吃的。”

　　两位皇子客气了一番，经不住包子的诱惑，一人拿了一个。他们盛邀宋曦跟他们一起吃，可是这一大桌子的汤汤水水要挪过去太费事儿了，只能作罢。

　　不一会儿，淑宁宫里跟着慕容冲的小太监小禄子果真来给慕容冲送饭，敷衍地行了一礼，将食盒放在慕容冲面前，袖着手走了。

　　慕容冲冷着脸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一块拧成花形的细面卷子，看着是御膳房做的，只是不知放了几天，已经冷硬发黄了。一盘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的烩菜，外加半盆清汤寡水飘着几根菜叶的汤，这就是这位皇子的午膳。

　　慕容冲将卷子掰开，放进汤里泡着，等软了再吃。宋曦在一旁看着那泡着卷子的冷菜汤，顷刻觉得嘴里的包子都变得少滋没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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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细节控，作者菌还专门去问了问度娘，低等嫔妃的孩子应该管亲妈叫什么？结果是：“母妃”肯定是不对的，这只是一个书面称呼，很少用到。正确的应该称亲妈的位份，比如某某妃，某某贵嫔，某某娘娘之类。
还有一种说法是叫亲妈为“阿姨”。对，你没看错，就是阿姨。我也觉得这个词儿太现代了，所以还是让慕容冲叫莲贵人为“母妃”吧，虽然莲贵人爬梯子都够不上妃位。